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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练字 ...

  •   视线一路顺着往下,在纸张的背后,那手熟悉的小楷写道,“依照公主殿下的意思,藏书阁熏了驱蚊虫的香。近来多雨,公主殿下出门多添衣,莫忘带伞,小心路滑。”
      温徽音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他这几个字格外好看,佳人邀约,不得不赴,可惜她现在实在有心无力,右手连拿笔都难,更别提运笔了,莫要被裴庭琛发现了她的不对,她还是先养伤吧。
      这样想着,她仰面躺倒,将那张纸盖在了脸上,忍不住咬着唇笑了起来。
      一种极致的渴望与想念向她压了过来,她虽被纸张蒙着双眼,眼前却生动地浮现出裴庭琛的模样。忽然,她猛地坐了起来,将一旁的婉和吓了一跳。
      “婉和,我要见他。”
      一面也好,见到他,和他约好下一次何时见好了,只要一会会,只要多看他一眼。
      “什么?”婉和惊讶地缓缓睁大了双眼,“裴夫子吗?他已然走了,现下都该不在宫中了吧。”
      温徽音转头望向窗外的滂沱大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样的雨,即使撑着伞,衣袖都容易被沾湿,应当很少有人愿意在外行走吧。
      她只好又躺倒在了床上,药汁浸泡着她的手腕,时不时传来一阵令人胆寒的疼痛,可此时她心中却被一种甜蜜浸满了,使她在疼痛的皱紧眉头之后,想起他,又能不自觉地笑起来。
      裴庭琛送过温徽音的诗后又在雨中站了一会,那样大的雨很快浸湿了他衣裳的下摆,虽是春天了,下雨还是带着刺骨的冷,裴庭琛站在宫道上,凝视着温徽音所居住的宫殿,不知道有多久,他执着伞转过了身,往来时路走去。
      回到裴府时,裴松德正坐在堂中望雨品茶,见他回来,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衣裳怎么都湿了?先去换了吧。”
      裴庭琛应了一句,回房换了一身干燥的衣服,出来的时候,裴松德仍然坐在堂中,仰头望着似乎永远也下不完的雨。
      裴庭琛知道他这是有话要同他说,于是便也在下首坐了下来。
      父子二人共同喝着茶,半晌,裴松德开口了。
      他的声音沉沉地,“马上便是你母亲的忌日了。”
      裴庭琛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而后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是。”
      裴松德问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便没了声音,再开口时,他道,“白日之时,纸烟来了一趟家中,给你带了些糕点,一会送到你房中去。”
      裴庭琛应了,没有过多的表示。
      裴松德叹了口气,“你究竟是怎样想的?给父亲一个准信。”
      裴庭琛终于放下了茶盖,他抬头望向上座正在望着他的父亲,“她若愿意来就让她来,没有人拦她。”
      “那你与公主殿下又是怎么回事?”裴松德将茶碗往桌上一放,“你今日去见她了?”
      裴庭琛道,“未曾见到面。”
      这里没有外人,裴松德干脆直言了,“你到底是想与池家结亲,还是想要尚公主?”
      “三年前,我进京时便已许诺求娶池家女。”裴庭琛的眼睫轻轻地颤动着,似乎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三年过去,我心未改。”
      “那我便放心了。”裴松德叮嘱道,“我能知晓的事,旁人也能知晓,宫中人多眼杂,若是没有必要,还是不要和崇宁公主走的太近,以防旁人闲言碎语。”
      裴庭琛没有说话,裴松德继续道,“宫中的人传来消息说,圣上有意为太子相看婚事,那日听得的人选似乎就是纸烟,你也该上点心了,至少要让圣上知道池家已然定亲,否则,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裴庭琛继续沉默着,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也似乎是不愿回答这句话,裴松德见他不语,不放心地叮嘱,“除了给公主上课,你们平时便不要见面了。你若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过几日便去池家下聘,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不能总让纸烟一个姑娘家总是紧着你跑。”
      裴松德说完了话,正想挥手让他下去,突然听得他道,“再等等吧,父亲。”
      “什么?”裴松德皱起了眉,“若是宫中传来的消息是真的,你可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我们要赶在圣上赐婚之前与池家定下来,否则那八万兵落入天家手里,再拿回来可就难了。”
      裴庭琛道,“最迟四月初,再与池家定亲吧。”
      “你要干什么?”裴松德眉头彻底拧死了,他道,“每晚一天,我们的境地便越危险一分,你非要等到万丈深渊再回头吗?别忘了你那时上京时的志向,还是你真的对公主有了私情?”
      裴庭琛垂着眸,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地,像一片羽毛飘过水面。
      “至少,我想与她好好告个别。”
      裴松德忧虑地看着他,“若你真的陷进去了怎么办?”
      裴庭琛摇了摇头,抬起的眼中藏着某种看不清的情绪,“我既站在这京城之中,儿女私情便已悉数抛诸脑后。虎口夺肉本已如履薄冰,又怎么敢有私情。”
      他站起了身,袍袖被风吹得飘荡在空中,使他看起来缥缈地竟不像是这个世间的人。
      “在这里讲情的人,无外乎都成了枯骨一具。我还有未完成之事,未报完之仇,因此求死不得。那具枯骨或许是我多年后的下场,那便让它来吧。”
      ——
      下了好几日的雨,天气总算晴了,温徽音度过了一年中除了冬天以外最难熬的时节,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汉,她生怕过了这几天裴庭琛忘了他们的约定,于是一刻也不敢多停,连忙巴巴地赶了过去。
      婉和想要劝她,“公主殿下再养几天吧,好不容易不受罪了,晚上几天,裴夫子应当也不会怪罪的。”
      温徽音装作很会的样子教导她,“学习就要孜孜不倦,人越歇越懒,裴夫子不会怪罪是一回事,我有没有这份勤勉的心又是另一回事。”
      婉和被她忽悠地晕晕乎乎,一脸迷茫地望着她,“可若是皇上或者太子殿下来寻您,奴婢该怎么说?”
      温徽音想起前几日在殿中父皇不知听了哪里传来的流言,说她课业精通,不同以往,非要考她,结果考出来又用大失所望的目光望着她。
      虽然考是父皇硬要考的,出了结果也是他不满意的,但是温徽音也不想再看见那样谴责的目光,她想了想,“就说我出去观景了,将他们打发走。”
      “啊?呃,呃......”
      婉和似乎还有想问的,但是温徽音去心似箭,她就犹豫几秒的工夫,她就已经移动到十米开外。
      婉和小声嘀咕,“公主殿下明明更适合习武......”
      温徽音不知道婉和在背后说她什么,急匆匆跑到藏书阁四楼,那儿的门正虚掩着,仿佛正在诱惑着谁来将它叩开。
      她也确实没有承受住这样的诱惑,轻轻地推开门后,意外地发现裴庭琛竟没有在修国史,只是背对着她站立在窗前,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露出了面前的笔墨纸砚。
      温徽音奇道,“你知道我今天要来?”
      裴庭琛停顿了一下,而后道,“今日天气晴朗,我想公主殿下应当会来。”
      温徽音背着手笑道,“所以你在等我?”
      裴庭琛鸦羽一般的眼睫微颤,回避开了这个问题,“......公主殿下失约了。”
      “我向夫子告了假。”温徽音走近了,“就在前几日。还是夫子想念我这个学生了,因此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裴庭琛看着她,“几日未曾拜读公主的诗文,是有一些想念。”
      她的诗有什么好想的?难不成是在嘲笑她?
      温徽音撅撅嘴,她可是很想他,可惜君心不似我心。
      裴庭琛见她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又问道,“前几日我去给公主送作业时闻得殿下身体抱恙,现下可好些了?”
      “已然全好了。”
      “最近可有熬夜?”
      “没有熬夜,睡得可早了。”
      温徽音偷偷想,手腕痛的都快死了,可断了她画画的心,每晚只能在梦中与裴庭琛相遇,可不睡的就更早了,这几日养精蓄锐,她的精神头好着呢。
      “那便过来吧。”
      裴庭琛已然磨好了墨等着她,温徽音从前本在绘画上颇有造诣,如今只是练字,应当会更简单,只要不让她思考那些先贤们的哲理,一切都还好说。
      事实却并非如此,裴庭琛无疑是个严厉的老师,他先在纸上演示一遍,又口头指点温徽音运笔,温徽音手腕本就才刚好,在他的凝视下更加紧张,忙中出错,连平时看得过眼的字都变得歪七扭八起来。
      裴庭琛看着她刚出炉的字迹,半天没有说话,就在温徽音心里七上八下之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虚虚地握住了她的,“你的手不稳。”
      他没有过多触碰到她的肌肤,只是控制住了她笔杆的颤动,“不要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
      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握着她手中的笔,温徽音甚至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手指要捏实,手掌空出来,两根手指顶住,你握笔的姿势有些问题,是谁教你的?”
      温徽音被他勾引地根本听不进他讲话,只感受到他的存在就让她耳膜嗡嗡作响,无比僵直地站着,从耳朵红到了脸颊。
      裴庭琛见她半天没回答,问道,“怎么不说话?”
      他的目光落到温徽音红的快滴血的耳朵上,沉默了一会,回想自己确实尽量没有碰到公主殿下的手。
      也许是距离太近了,裴庭琛意识到这一点,他松了手,后退一步,果然见温徽音屏住呼吸的胸膛快速地起伏起来,她用力地吸着新鲜的空气,似乎刚才忘了呼吸。
      温徽音扭头望向裴庭琛,一脸迷茫,“裴夫子,你刚才说什么?”
      裴庭琛沉默了一下,又问了一遍,“我说,你的握笔姿势是谁教的?”
      温徽音道,“是我哥哥。”
      温徽音的哥哥,不就是太子殿下么?
      太子殿下写毛笔字的姿势不对吗?似乎没有见到过他在他面前写字,眼前温徽音眨着好奇的眼睛,“哥哥就是这么教我的,他教的不对吗?”
      裴庭琛沉吟了一会,而后道,“太子殿下教的不错,但公主殿下最好按照我这样来,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他伸手想要执笔,想起温徽音刚才的反应,谨慎地站到了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看好了,是这样......”
      结果温徽音很快就将这三步远变成半步之遥,伸着脑袋一副看的认真的模样。
      裴庭琛无奈,太远看不清,太近她又没了学这个的心思,做人夫子竟难如登天,比让他写一篇策论还要难上几倍。
      “公主殿下看清楚了吗?”
      温徽音点头,于是他将笔递到了她的手中,“那再试一下吧。”
      温徽音执笔,按照刚才学的那一套在纸上落下字迹,裴庭琛的目光中却逐渐显露出疑惑。
      执笔的姿势也对,怎么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看起来还是手不稳的问题。
      可是他一靠近她就脸红,裴庭琛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苦恼。
      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再试一次,于是便又倾身覆上去,“公主殿下,失礼了。写字时需心无旁骛,注意看我的手。”
      温徽音果然还是像含羞草一样爆红了,她并非不懂他的意思,无非让自己专注,不要想有的没的,自己刚才那样明显的反应,他察觉到真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了。
      怪不得适才他盯着她的手犹豫了这么久,可这并非是她能控制的,都怪美色误人。她的目光顺着裴庭琛的话看了过去,落在他正在写字的手上,看见他形状优美的手背,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有力的青筋。
      分明是很温暖的日光,不是多耀眼,可温徽音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阳光给填满了,她的眼睛盯在他的手上分不开,直至耳边传来无奈的轻叹,“公主殿下,凝神。”
      温徽音真恨不得拧大腿两下让自己清醒,她在心中默念,冷静,冷静下来,她是来学习的,她要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可是春光明媚,身边美男作陪,想推开让脸颊散温,又永远都伸不出那只罪恶的手。
      当年她对裴庭琛一见就惊为天人,念念不忘至今,以至于在街上看一眼便能认出他来,其中当然也有这幅皮相的缘故,时至今日,仍然令她不敢多看。
      “用手腕的力量去带动笔,收墨时干脆利落......”裴庭琛往下看了一眼,正对上温徽音呆呆愣愣的眼睛,盯着他的脸不放。
      刚见面时觉得他冷冰冰的不好相与,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裴庭琛终于忍不住她这样明目张胆地开小差,“公主殿下,我脸上有什么吗?”
      温徽音被他一下冷的掉冰碴的声音冻的回神,见自己竟不知何时看着他呆了许久。
      这可不是什么话本故事中令人艳羡的桥段,至少裴庭琛不会借势与她深情对望,好了,温徽音打住思索,果然不该看那些令人意志不坚的话本,见裴庭琛脸色森森的,温徽音连忙赔笑道,“裴夫子威严无双,令学生十分敬仰。”
      “另一只手伸出来。”
      温徽音还不知道大难临头,刚刚干了亏心事,自然乖乖伸出手掌,挨揍之前还在不解地问,“怎么......啊!”
      裴庭琛收回不知何时拿出的戒尺,“本不想用的,但严师出高徒,前几日听闻皇上考教公主功课,公主的答案令皇上很是不满意,问起教授的夫子是谁,臣可是受了好大一顿磋磨。若是皇上下次考教公主练字练得如何,希望公主能够不让臣为难。”
      见温徽音皱着脸一副委屈但不敢说的模样,裴庭琛又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她的掌心,只有淡淡的一条红痕,他确实没有用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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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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