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起浪潮》木成天

18、见面

　　覃席山一直站在外面默默听着沈逾的哭声。
　　那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伤心欲绝。
　　他的拳头紧紧捏着，感觉心脏一阵阵钝钝的疼。

　　想起刚才开门时候看到的画面，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悸。
　　那时候沈逾坐在地上，脖子上全是自己抓出来的血痕，面色苍白如纸，一对眼睛是深到化不开的绝望。

　　这么多年，这是覃席山第一次看到沈逾这么崩溃的时候。哪怕是那段被人催债，最暗无天日的时光，她也只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哭。
　　就是因为憋的太厉害，高三那年她还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抗抑郁的药。

　　他害怕沈逾再次犯病，站在那里不敢离开半分，时刻注意着卫生间的动静。

　　过了好久，门终于开了。沈逾站在门前，除了眼睛红肿，脖子上还有未干的血痕，看起来还算正常。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错开他就往外走。

　　他见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问：“干什么去？”

　　沈逾声音沙哑：“我去找她。”
　　哪怕是死，她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
　　覃席山竟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一脸惊恐看着他：“你干什么？”
　　他铁青着脸迈开长腿往外走，一边不容置疑地说：“去医院。”

　　沈逾立刻表示抗拒：“我不去，我要去……”

　　他冷声说：“你再说，我不介意用嘴巴堵住你的嘴。”

　　沈逾一时愣住，这不像是覃席山会说出来的话。

　　覃席山看到她的反应，苦笑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用这样的方式威胁人，更可悲的是，还真的威胁到了。
　　*
　　医院里，医生给沈逾处理了脖子上的伤口，她的脖子多了一圈白色的纱布。
　　心理医生又问了她好多的问题，最后判定的结果是躁郁症发作，需要药物干预。

　　沈逾听说要吃药，立刻说：“我不能吃药。”
　　那种药物会让人发胖。高三那年，她懵懵懂懂接受药物治疗，差点因此断掉了自己的前程。

　　覃席山温声劝解她：“乖乖听医生的。”

　　她绷着脸不说话。

　　医生看看他，又看看沈逾，然后说：“不吃药也可以，每周过来，我会给你定制专业的心理治疗，但是效果会慢很多。”

　　沈逾说：“就这样吧。”

　　从医院出来，覃席山在沈逾旁边说：“我会联系英国的朋友找专业的心理医生，你以后每周都要去接受治疗。”

　　沈逾此时根本没有心情管这些。她问他：“你能不能送我去苏城？”
　　她还算清醒，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开车。

　　他说：“你确定你要去？”

　　沈逾这才注意到他的反应，突然反应过来。
　　她抬头盯着他，问：“你早知道她？”

　　他看着她没说话。
　　答案十分明显。

　　沈逾突然有些想笑。

　　以前，好多次，当她忍不住向他透露心声，说等她成为伟大的舞蹈家，全世界知名的时候，她妈妈肯定能看到吧。那时候，她会回来找她吗？
　　当她说着这样的憧憬时，他明明就知道她的妈妈就在隔壁的城市过着富足的生活，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
　　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她的那些憧憬。

　　像在看一个小丑？

　　她悲愤不已，一把推开他。
　　“小逾！”

　　“别靠近我！”她想要吼出声，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发不出想象中的声音。

　　此时此刻，她的声音沙哑低暗，以至于她说出来的话像是一种哀求：“别靠近我。”

　　“小逾！”他一脸的愧疚，“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别靠近我！”她打断他，语气变成了真正的哀求，“别过来。”

　　她转身就走，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直接钻了进去。

　　当她报出隔壁市的地址时，司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她拿出钱包，将自己所有的现金都掏出来。

　　对方立刻正经危坐，说：“小姐，别说去苏城，就是去北京，我也保准给您送到。您就坐好了！”

　　一路上，司机都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沈逾没有功夫搭理，对方似乎也不需要回应，一个人说的格外兴起。

　　不知道为什么，坐下来后，沈逾脑袋里一直都是小时候的一段画面。

　　她四岁那一年，那时候她的舞蹈跳的并不算好，或许说，算得上糟糕。

　　有一次，市里举办了一个比赛，培训班的老师给她们都报了名，来锻炼她们的胆量。

　　那时候沈逾跳完后去后台换衣服，有个女人在跟人说话：“舞蹈就是很看天赋的。”看到沈逾，对方突然伸手一指她，说，“就像这个小孩，一看就是个没天赋的。”

　　在这之前，每次沈逾在家里跳舞时，妈妈爸爸还有爷爷都会无比捧场的给她鼓掌，学校的老师也是一直鼓励她们，她一直以为自己跳的还不错。

　　被那个女人这么直白白的一说，沈逾幼小的心灵顿时挨到了人生第一刀，整个人当场傻在原地。

　　直到她身后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你说谁没天赋呢？”

　　是她妈倪嫣然！倪嫣然站在沈逾面前，气冲冲看着那个女人。
　　说实话，倪嫣然平日里习惯了温声细语说话，即使是发脾气也没有多少的气势。

　　那个女人先是一愣，接着就趾高气扬地说：“我说的是事实啊。舞蹈这种事情，本来就看天赋的，你们家这小孩跳的笨死……啊！”
　　那个女人说着说着突然尖叫了一声，倪嫣然竟然打了她一巴掌！

　　“你打我？”
　　“你敢说我家小宝贝，你算几根葱？”

　　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倪嫣然跟那个女人扭打在一起。

　　沈逾在旁边直接吓哭。

　　她一边哭，一边看倪嫣然跟那个女人打架。

　　倪嫣然从小被当淑女教导。那是沈逾第一次见识她打架的样子。倪嫣然一边喊着让那个女人道歉，一边用力撕扯对方的头发。

　　倪嫣然的动作失去了平时的优雅，甚至很多时候并不占优势。但是那一刻，她在沈逾的眼中，像是在发着光。

　　后来，是主办方的人过来才艰难将她们两个人分开。

　　那个女人哭哭啼啼，倪嫣然身上已经不复平日的精致，但是依旧在据理力争，一直让对方给沈逾道歉，不然她要告到协会去，让他们这舞蹈比赛再也办不下去。

　　后来沈逾爸也来了。
　　对方好像终于意识到沈逾家的情况不太好惹，这才不情不愿给沈逾和倪嫣然道歉。

　　沈逾在一边早就哭累了。

　　沈爸背着她，一手牵着倪嫣然往停车场走。

　　沈逾迷迷糊糊躺在她爸的后背上，听到她妈说：“你不知道我多厉害，我把那个女的按在地上，这样，那样……”
　　她爸语气无奈：“你脸都弄伤了？”

　　她妈双手叉着腰，鼓着脸颊气哄哄地说：“沈尉东，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她爸低声笑着，语气里透着宠溺：“信信信，我们家嫣然啊，最厉害了。”
　　“哼！”
　　“我错了，老婆，我们先去医院吧，你脸弄伤了我心疼。”
　　“你是因为我的脸才喜欢我吗？”
　　“当然不是。”
　　“那不去了。”
　　“啊？”
　　“逗你的，笨蛋。”

　　沈逾在她爸的后背上将脸换了个方向，心想，这条路要是再长点就好了。
　　“美女，到了。”司机的声音将沈逾拉回现实。

　　她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从她十六岁那年一声不吭的分别，到现在她二十一岁，已经整整五年了。

　　他们五年没见。
　　她突然生出一股没来由的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