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有终》蒋晨昏

36、和他维持现状

　　一直到晚上上床睡觉，江醒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初放，明明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怎么就去参加了个招商会，回来就开始跟他闹脾气。

　　桌子上放着他为初放精心准备的生日蛋糕，蜡烛早已燃尽，只留下一小摊蜡油，上面歪歪斜斜地立着那根被火烧得泛着黑的棉芯。
　　而那蛋糕，两个人却谁都没碰。

　　红酒因为在杯子里放了太久，寒气退去，入口全是乌突突的酸味儿，江醒尝了一口后，全部倒进了盛放着醒酒器的碎冰里。

　　看着眼前这乱七八糟的景象，江醒烦躁地扯下领带，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朝洗漱间走去。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好好的一个生日会过成这样。

　　等江醒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初放已经躺在了床上，她用被子将身体整个包裹住，只留给江醒一个带着些抗拒的背影。

　　江醒看着她把自己过程蚕蛹一样的背影，犹豫着抬了抬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转过身去关了灯。
　　这还是他们两个在一起之后，第一次睡得如此疏离。
　　第二天初放起了个大早，还不到七点钟，周旭的车就停在了江醒家的大门外。由于昨晚初放跟江醒冷战，江醒不知道她今天有工作，等他起床后，家里早就没了初放的影子。

　　一整晚江醒都笼罩在莫名其妙的情绪里，没睡好，没精神，连早饭也懒得吃，这种想吵架都无从开口的感觉，简直能憋死个人！
　　简单洗漱后，江醒翻出一件干净的衬衫换上，出门去了公司。

　　等他到了公司后，才发现今天是周六，怪不得刚刚路上一点儿都不堵，没有半点儿平时早高峰该有的架势。

　　想着来都来了，江醒还是停好车，走进了京远影视的大楼。
　　反正就算现在回家也没事可做，一想到桌上那只没吃也没扔的蛋糕，他心里的火就又开始往上冒。

　　周末的公司比平时要安静很多，除了轮流上班的前台和全年无休的后期组外，其他办公区域都空荡荡的，见不到几个人。

　　江醒绕过公共办公区域，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正当他思考着要不要把尹皓叫过来陪他一起加班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江醒抬眼看过去，发现来人是沈绍华。

　　“沈叔。”江醒主动开口。虽然平时他都管沈绍华叫沈总，但私下里还是觉得“沈叔”叫着顺口，毕竟沈绍华从很年轻的时候就跟着江泊远，也算是一路看着江醒长大的，是长辈一样的存在。

　　沈绍华有些惊讶地问他：“怎么大周末的还来公司？”说着，又想起什么，“今天初放有个剧宣的活动，你没陪她过去？”

　　江醒这才知道初放今天一大早出门是去做什么了，不过他并不想跟沈绍华说他们两个闹别扭的事，也不想承认自己根本不知道初放今天做了什么。
　　他低声咕哝一句：“没。”

　　见他情绪不高，沈绍华心里了然：“跟初放吵架了？”
　　江醒倔强地不肯承认：“没有。”

　　沈绍华又换了一种说法：“那是她不理你了？”
　　江醒闻言，瞪圆了眼睛看着沈绍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绍华有些无奈地笑笑：“昨天我们在招商会上碰见了几个人。”

　　他简单捡了几句对话转述给江醒听，哪怕已经刻意避开了最不堪入耳的那些词汇，但江醒还是能够感受到其中满满的恶意，也理解了昨晚初放突然对他急转直下的态度。

　　说真的，就算昨天初放直接上手抽他，江醒都觉得自己这顿揍挨得不冤。

　　--

　　另一边，活动现场。

　　初放签约京远影视后拍的第一部电视剧，《跟我回家》，前段时间刚刚拿到了播出许可证。制作团队经过跟各大卫视平台的紧急沟通后，把播出时间定在了六月中旬，也就是半个月后。

　　首播又赶上电视剧上星，制片方格外重视，连着安排了好几场路演活动。而今天的北城站作为整个剧宣活动的第一场路演，初放和男一号韩阳这两位主角都到被邀请来了现场。

　　活动开始后，初放和韩阳一同走上舞台，两人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引来台下观众期待的欢呼声，之后他们又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进行着一个个环节。

　　就在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初放站在台上，思绪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直到被主持人喊了两次，她才回过神来，迷茫地看着不远处几个被邀请上台互动的观众。

　　韩阳察觉到了初放今天有些不在状态，及时帮忙救场，他走到初放身边，笑着重复了一遍刚刚观众的提问：“大家都很好奇，你在拍《跟我回家》的时候，看着四下里全是民国时期的建筑和街景，会不会有一种穿越到过去的感觉？”

　　为了给初放思考的时间，韩阳重复完问题后又抢先回答到：“反正我是会有穿越了的感觉，有时候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手里提着的皮箱子，都会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初放有些无力感，为什么生活里到处都充斥着和江醒有关的事务，就连观众提问的问题都是那晚在横店江醒问过她的。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马上又要跑偏，初放悄悄掐了一下胳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初放淡淡开口：“我在戏里很少会有时空错乱的感觉，戏外倒是常有。”说完，她笑着看向韩阳，眼里满是对他刚刚给自己救场的感激。

　　可这个笑在观众眼里却带着一层甜蜜的味道，台下响起阵阵起哄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太甜了！”，直击初放耳膜。

　　不管怎么说，刚刚因为她走神而带来的尴尬总算被化解掉，初放这才松了口气。她定了定神，继续投入到接下来的环节中去。

　　之后的全程，初放都没敢再放松警惕，生怕再次晃神，而韩阳也一直在逗她，两人原本就相熟，这会儿更是展示出了一百二十分的默契。

　　直到活动顺利结束，初放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下来。下台的时候两个人走在一处，初放小声在韩阳耳边说到：“谢谢你啊，刚刚帮我解围。”

　　“这么客气呢？”韩阳笑着摆了摆手道，“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多了，我看着你脸色可不太好。前阵子你那个电影不是刚刚杀青嘛，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干嘛这么拼命？赚钱的事就留给我们男人好了。”

　　说着，韩阳朝初放露出一张格外灿烂的笑脸。

　　在初放的印象中，韩阳一直是个很阳光向上的大男孩，有时候心情不好跟他聊聊天，整个人都会变得明朗不少。

　　初放刚失恋的那段时间情绪低落，多亏了合作的演员是韩阳，每天组里的气氛都被他烘得热热闹闹的，不给她钻牛角尖的机会。

　　这会儿看着他脸上那认真又浮夸的表情，初放难得地笑了笑。

　　可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梁嘉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会场门口的，看他那样子像是在等人。

　　初放也是在活动临开始前才知道的，今天的主办方居然是JR集团，但她没想到梁嘉瑞会亲自到场，初放记得他最不喜欢这种嘈杂的场合了。

　　见初放和韩阳出来，梁嘉瑞也迈着步子朝他们这边迎了上来。
　　初放并没有想要和他寒暄的意思，她的目光从梁嘉瑞身上浅浅扫过，而后径直朝门外走去。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梁嘉瑞突然伸出手想要拦下初放，初放感觉到他的靠近后，下意识朝旁边躲了一下，避开了梁嘉瑞的触碰。

　　梁嘉瑞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但很快他又收回手，开口道：“初放，听说昨天的招商会很成功，好几家赞助商想要独家冠名你们那个电影，恭喜你啊。”

　　初放本无心跟他在这儿虚情假意地寒暄客套，自打分手后，他们两个一直就没再见过面，初放也早就把梁嘉瑞的联系方式删除拉黑。

　　可碍于韩阳也在场，她不好过分驳了梁嘉瑞的面子，毕竟于公，梁嘉瑞在北城的影视行业中占有一席地位，任谁见了都得叫一声梁总，而于私，他还是初放的前老板。

　　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但初放还是冷静克制地作出回应，她拿出往日里用来应付人的那套说辞道：“托梁总的福，昨天招商会还算顺利。”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语气里不带有一丝情绪。

　　韩阳见状也赶忙跟梁嘉瑞打着招呼，他毕恭毕敬道：“梁总，今天活动能顺利进行，也多亏了您的照顾。”说着，他再次露出了那个标志性的笑容。

　　梁嘉瑞也客气地笑笑：“你们满意就好，我作为主办方，本来就是为大家服务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尽管跟我讲，我来解决。”
　　韩阳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满意满意，梁总您太客气了。”

　　初放在一旁冷眼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说着场面话，没有再理人的意思。

　　没一会儿，韩阳的车先到了，他跟大家道了别，就先离开了会场。
　　场内的工作人员这会儿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大堂里就只剩下初放和梁嘉瑞两个人。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像现在这样站到一处了，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却也不算短，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其实梁嘉瑞当初选择放弃初放，也是迫不得已的决定。
　　关系说断就能断，可感情上的拉扯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捋得清的，即便是梁嘉瑞这种利益至上的商人，也是如此。

　　尤其是后来他听说初放跟江泊远的儿子有些牵扯不清的时候，梁嘉瑞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放弃初放，选择联姻的决定。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梁嘉瑞也问过自己，难道国外的那片产业还不够他用来实现野心和抱负吗？用他一生中难得一遇的爱情去换自己根本不需要的财富，真的值得吗？

　　梁嘉瑞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究竟如何，只是一想到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人，如今却把全部的柔情都用到了另外一个男人身上，他就觉得煎熬，像是有千百只利爪从他的心脏上面抓过般，令人难以忍受。

　　尤其那个男人还是一个除了家世以外，其他哪哪都比不上他的小屁孩儿，梁嘉瑞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把人抢回来的冲动。

　　他知道初放并不待见自己，但梁嘉瑞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凑上去，要不是为了能找个机会跟初放见上一面，他也不会冲动地一连推掉好几场谈判，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国外赶回来。
　　不用别人说，梁嘉瑞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确定周围空无一人后，梁嘉瑞朝着初放的方向走近了两步，他怕初放不高兴，这次没敢离她太近。

　　两人隔着大概半米的距离，梁嘉瑞缓缓开口道：“初放，你跟他在一起，真的快乐吗？你想要的，他真的有能力给你吗？”

　　闻言，初放心里一惊，不过很快她就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她冷眼看着梁嘉瑞：“你想听我说什么？是想听我说离开你以后我过得有多么的痛苦？还是想听我跟你抱怨新欢不如旧爱，然后求着你再把那点儿可怜的爱和同情施舍给我？”

　　初放突然意识到自己再说下去就会变得咄咄逼人，于是赶忙打住。
　　她顿了顿，直到情绪完全平复后，才又换上了一副平静的语气，再次开口道：“梁嘉瑞，我们在一起五年，虽然最后的结局还是分开了，但我依旧觉得我们曾经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美好的。”

　　“但过去就是过去，现在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没有办法跟你分享我的每一份心情，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们也很好。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现在知道了，我想要的就是和他维持现状。”

　　说完，初放低头看了眼手机，两分钟前周旭发来消息，他已经等在会场门外了。
　　“梁总，我的车到了，先走了。”说着，初放朝梁嘉瑞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

　　她刚走出没两步，就感受到了一道愤怒的目光直直朝着自己这边投过来。
　　初放定睛一看，就见江醒正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的柱子旁，看样子他已经等在那里有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