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有终》蒋晨昏

31、害怕了？

　　一直到初放推开酒店的房门，走了进去，她都没有正眼看过江醒一眼。

　　江醒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正要俯身把头埋进初放脖颈间撒娇哄人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推开。

　　初放脱掉外套，把衣服丢在沙发上，转过身看着江醒。
　　她不想吵架，可有些话现在看来又不得不说，于是初放先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之后才开口。

　　“江醒，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了，谈恋爱了，所以你就可以管我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只能说是你想多了。即便我们在一起了，即便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也不可能成为我的束缚，你明白吗？”
　　“拍戏，参加活动，或是见制片人之类的种种，这些都是我的工作内容，由不得别人来插手。我有我的生存之道，有我自己觉得正确的路，我已经在我认定的那套原则体系之下生活了二十九年，并且自认为过得不错，绝不是一个男朋友就能改变得了的。就像我从不会幻想着去改变你一样，同样你也别想着来改变我。”

　　江醒皱了皱眉，还是想不明白：“你说你要工作，我能理解，但你谈工作就谈工作，为什么非要让人碰你？刚刚要是我不在，他是不是又要抱你了？抱完以后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更过分的行为？”

　　初放有些无奈，她不知道江醒的脑子里成天都想些什么：“你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啊？不过就是碰了一下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再说了，餐厅里那么多人在呢，大庭广众之下他还能怎样？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么幼稚，这么任性？”

　　江醒杵在原地，气得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本来两个人就有半个多月没见过面了，好不容易见了面，居然就是那么个情景，换了谁能不气？
　　而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初放，不但不哄他，还说他幼稚又任性，他可真是委屈大了！

　　见江醒不吭声，初放有些犹豫。
　　她知道江醒这个人表面看上去有些没皮没脸，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自尊心却很强，刚刚她的话可能确实说的有些重了。

　　初放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时，声音比刚刚低了不少：“江醒，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也相信我。我是懂得分寸的，也不会随随便便跟别人做过分的事，但这确实是我的工作。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强大的靠山，想拍什么戏就拍什么戏，想跟谁合作就跟谁合作，至少我没有那样的条件。”

　　“就像你刚刚见到的那个朱衡，他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制片人，他手里有很多很好的资源，那是公司给不了我的，只能靠我自己去争取。可能你觉得得罪了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少拍一部戏而已，但那对我以后的路却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而且这个影响的深度和广度，是现在根本无法预计的。江醒，这就是我们之间差距，你觉得嗤之以鼻的那些人，其实都是我得罪不起的。”

　　江醒红着眼睛看着初放，愤怒的情绪喷涌而出：“所以你的意思是，刚刚的事是我错了？”他不想理解她，只是咬住自己的理。

　　初放不是说他任性吗？好啊，他就是任性：“初放，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男朋友？”

　　初放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她想不通江醒究竟是从哪理解出的这层含义来。

　　江醒眸色渐渐暗了下来，冷声道：“你总说让我尊重你的工作、你的生活方式，让我理解你，可你有过哪怕一次为我考虑吗？你有尊重过我吗？你拍吻戏、拍感情戏，我都没拦着吧？因为我知道那是你的工作，就算我再怎么吃醋也得支持你。可你跟那个朱衡又算是什么？今天你可以为了一个角色让他摸你的手，那明天呢？要是明天他再答应给你个其他的戏，你是不是还能爬上他的床？”

　　江醒一向容易冲动，而且一旦冲动起来谁都拦不住，嘴也瞬间没了把门的，他恶狠狠道：“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没底线呢，你还真是不挑啊，为了利益什么人都特么的能压在你身上吧！”

　　话音落，房间内刹时寂静下来。紧接着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初放抬手抽了江醒一嘴巴。

　　这一巴掌下去，两个人都有些懵了。

　　江醒生在那样一个豪门世家里，从小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他本身性格又有些偏激，幼稚冲动都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毛病，很难改掉。
　　刚刚也是一时气极，所以有些口不择言，这会儿他知道后悔了，可话已出口，说什么也都晚了。

　　江醒抿了抿嘴唇，小声开口：“初放，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不等他说完，初放开口打断他：“滚出去。”她手指着门口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出奇的平静。

　　江醒没动，他不想走，本来初放对他就不怎么上心，刚刚他又把人惹恼了，这会儿要是直接走掉，明天初放肯定就不可能再理他了。

　　江醒上前想哄人，可一转头却对上了初放那盛满厌恶的眼神，他脚下的动作随之顿住。

　　初放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你要是还不想结束我们的这段关系，现在就出去，我今晚不想看到你。”

　　江醒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走了出去，轻轻把门给带上。
　　他不敢再去烦初放，就算要道歉，现在也的确不是时候。这还是江醒人生中第一次强迫自己压抑着本性。

　　江醒走后，初放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脑袋里嗡嗡直转。
　　原来江醒一早就在心里对她有了定义，在他眼中，她不过就是个明码标价的“商品”而已，和那些给钱就能睡的娼妓并无二致。
　　既然这样，他又何必要来招惹自己？也不怕惹得一身腥，口味可真够重的。

　　这些年初放没少挨骂，有些甚至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简直是无稽之谈。而那些人用来辱骂她的话，难听到她都不敢相信竟是出自人口的。

　　可即便那样，她都从没挂心过，因为她不在乎，那些人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单纯为了骂而骂。

　　可江醒不同，他们两个朝夕相处了五个月，他是了解她的为人的，可江醒却还是选择了相信外界的流言蜚语，不止相信，还把它们拿出来作为伤害她的利器。

　　初放吸了吸鼻子，她突然有些后悔那天答应了江醒，他们两个原本就不是一路人，而她也从没想过要借着江醒的身份得到些什么。

　　不图钱，不图人，那她又何必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初放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洒了一圈盐的蚂蚁，无论多拼命地想要逃跑，却怎么也绕不出江醒的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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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按照跟周旭约定好的时间，初放准时下楼。

　　她刚一出电梯，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江醒正站在酒店大堂，往电梯的方向望着。初放远远看见他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见她过来，江醒赶紧迎过去，递上手里的袋子：“给你买的早餐。”
　　初放伸手接过，面无表情道：“谢谢。”然后拎着早餐上了车。

　　周旭开车，悦悦在副驾驶，初放和江醒则沉默地坐在后排座位上，两人分别把守着各自那侧的车门，中间的距离能装下一条银河。
　　一直到车子开进片场，两个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到了片场后，初放一刻没停地进了化妆间，之后的整个上午她都在场上拍戏，而江醒就守在场边等她拍完，像之前一样。

　　偶尔赶上场景转换的空档，初放会到休息区候场，这时江醒就无声地过来给她端茶递水。服务之周到，让在一旁的悦悦都完全插不上手。

　　组里其他的演员对江醒这个人并不熟悉，只是见他穿着一身纯黑色休闲服，又跟前跟后地照顾伺候着初放，倒是有点助理的意思。

　　可他身上独有的那种高贵的清冷感，以及看一眼就会很难忘的清俊脸庞，即便是藏在这样一身简单随意的便装下，也让人无法忽视。
　　那是一种不该出现在普通小助理身上的气场。

　　大家都很好奇江醒的身份，却没人敢上前去问，只能私下里三三两两地小声讨论着。

　　可还不等他们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就见这个处于众人话题中心的男人突然起身，迈开长腿，快步冲进了片场。

　　今天横店的风有些大，把一旁支撑道具的竹竿子刮倒了一根，江醒坐在场边，眼看着那根竹竿晃晃悠悠着倒了下去，而它倒向的方位刚好正对着初放。

　　那一刻江醒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快步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捞过护在怀里。他下意识里的动作要比脑子快得多。

　　而下一秒，竹竿落下，未经休整的头部还带着尖刺，直直划破了江醒的白色卫衣袖子，鲜红的血液立刻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旁边的人反应了足有五秒钟，才回过神，惊呼着喊来队医，帮江醒紧急处理了伤口，并作了简单的包扎。

　　因为突发紧急事故，摄影组那边立刻叫停了拍摄。导演亲自过来查看人员受伤情况，这才发现，受伤的居然是江泊远的大儿子！立马吓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导演急着叫人：“赶快，快，送，送江总去医院！快点儿！人呢！”
　　他这一喊，大家才知道了江醒的真实身份，原来是京远影视的大少爷啊。怪不得呢，这人一看就不像是来打杂的。

　　对于江醒受伤这件事，导演表示出了十二分的重视，他生怕一不小心再出了什么差错，那可真就没办法跟江泊远交代了。

　　导演紧张的不行，坚持要亲自陪同江醒去医院，还连连表态，坚决会对此事负责到底！
　　相比于导演的紧张，江醒到显得淡定很多，虽然胳膊受了伤，又出了不少血，但他行动上倒还自如。

　　江醒不喜欢被一群人围着的感觉，在导演提出送医方案后，他立刻拒绝了导演的好意。他让初放把周旭叫过来开车，加上悦悦负责跑腿帮忙，四个人一道去了医院。

　　初放也吓坏了，尤其是看着江醒那鲜红的血液染在纯白色的卫衣上，格外鲜明刺眼。
　　一路上她都紧紧攥着江醒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不知道是想给江醒一些安慰，还是想从他那里为自己获取一些安全感。

　　一直到医生把江醒的伤口重新处理过，仔细包扎好，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的注意事项，初放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刚眼前的晕眩感也减轻了不少。

　　周旭和悦悦去一楼大厅缴费取药了，急诊室里这会儿就只剩下初放和江醒两个人，看着她脸色还有些发白，江醒抬手揉了揉初放的头发，轻声问到：“害怕了？”

　　初放看着他重新包扎过的那只胳膊，点点头：“嗯。”

　　江醒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捏着，安慰道：“没事的，就一点儿小伤，刚医生不是也说了，很快就能痊愈的，别担心了。”

　　看着江醒真诚的眼神，初放突然觉着心里五味杂陈。明明受伤的人是他，可江醒却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

　　说起来，江醒这个人还真是很难形容，幼稚冲动的时候能活活把人给气死，可在这种危机时刻，他却又能义无反顾地挺身救初放，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简直就是个矛盾体。

　　初放对他是又气又感动，也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下把人给招惹过来，究竟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