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有终》蒋晨昏

26、上岗

　　初放有些摸不清楚江醒的用意。

　　城府极深的人，很难被打动，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世上会有真心。
　　因为没见过，所以不相信。

　　况且江醒又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会有真心呢？就算是有，这真心也不会是给她的。
　　初放只当他是一时迷了心窍，想跟自己玩玩罢了。

　　可如果说这几个月以来，初放对江醒的种种异常行为毫无觉察，那也确实是违心之言。

　　初放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态度上的前后变化，一开始他们处于敌对状态，见缝插针地互相拆台，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两个人都互相折磨着。

　　可后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江醒虽然还是整天别别扭扭的态度，但他的初衷却变成了为初放好。

　　每次她不爱吃饭的时候，江醒总是凶巴巴地威逼利诱，也要让她把饭给吃了；遇上拍戏受伤的情况，江醒总是比她自己还要紧张，一遍遍喊来驻组医生给初放检查伤处。

　　情人节那天，江醒找了她好几次，想跟初放一起吃晚饭。
　　还有今天，江醒那么讨厌人情世故的一个人，就连为了自己的事都从不求人，却为了帮她，可以低下头去逢迎别人。

　　透过火锅氤氲的湿气，初放看着还在忙碌的江醒，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暖意来。

　　见初放紧盯住自己看，江醒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了？”
　　初放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走神了，她赶紧用手拍了拍脸蛋，让自己清醒清醒：“没什么。”

　　江醒没再追问下去，继续煮他的火锅，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电磁炉工作室发出的轻微滋滋声。

　　片刻后，他突然轻声开口到：“初放。”
　　初放抬起头：“嗯？”
　　江醒：“做我女朋友吧。”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倒是给初放打了个措手不及。

　　女朋友？
　　初放像是没听过这三个字一样，瞪圆了眼睛，仿佛在探究“女朋友”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反应，果然如江醒所料。
　　不过在开口前，他就已经想出了一个让初放难以拒绝的说辞：“我爸老是看我单身不顺眼，有事没事给我来一场相亲，每次都把我烦的要死。所以我需要你占据我女朋友的位置来应付家里，这样我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我也可以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东西，江泊远儿子的女朋友这个身份，应该也能替你挡掉一些你想拒绝却不好开口的人。”

　　见她没有立刻回答，江醒也没催，他捞出来几只虾球，放到初放面前：“先吃饭，吃饭再说。”
　　初放无声接过碗，埋头吃了起来。

　　有了这个事在先，一整顿饭都吃得很安静，只有江醒帮初放夹菜的声音，以及偶尔叮嘱一句“小心烫”。

　　初放则十分认真地在吃，使出了她这辈子对食物的全部热情，好像只要她一直不停吃下去，只要这顿饭不结束，她就不用去面对刚刚江醒挑起的那个话题。

　　不知又过了多久，等初放饱得多一口都吃不下了，这顿火锅才算吃完。
　　江醒起身，简单地拢了拢餐盘，又走到墙边去断开电源，剩下的等着明天叫人来家里打扫就行了。

　　一切收拾妥当，刚刚没聊完的话题又被拿回了台面上。
　　初放吃了很久，也想了很久，这回换成由她先开口。

　　初放坐直了身体，直视着江醒的眼睛，认真道：“江醒，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只是闲着无聊想玩玩儿，我可以理解。毕竟咱们俩前前后后认识也有差不多五个月了，两个人在一起待久了，确实容易产生某种错觉。可如果你想找个人正儿八经谈场恋爱，甚至是结婚生子，那我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江醒皱皱眉：“为什么你不是合适的人选？”
　　初放语气平静道：“因为你是江泊远的儿子，你觉得你爸会给你自由选择结婚对象的权利吗？像你这样的豪门二世祖我又不是没见过，不管你们自己的意愿如何，婚姻最终都会沦为一场交易，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实。你真觉得你会是例外？”

　　江醒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但他目前还找不出解决的办法，干脆就不去想了。
　　他现在就好像是一只逃难的鸵鸟，光顾着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以为只要看不见了问题就不存在了，殊不知屁股还在外面任人宰割着。

　　江醒：“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初放换了个姿势，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抬手捞过一旁的抱枕：“所以，谈恋爱可以，但咱俩也就只能是玩玩儿，谁也别当真。”

　　他知道初放说的对，也知道自己还没有能力铲除这些后顾之忧，但总得给他些时间吧，问题总能解决的，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可这会让看着初放毫不上心的态度，江醒心里还是莫名憋着一股火，他有些赌气道：“本来就是玩玩儿的，谁说要当真了？”

　　初放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和他争论什么，只说了句：“好啊。”
　　闻声，江醒猛地抬起头：“好？你这是答应了？”
　　初放耸耸肩：“我要是不答应，你会放过我？”

　　谈个恋爱嘛，又不会死人。
　　初放算是看明白了，就算她不跟江醒在一起，他也会成天来骚扰自己的。倒不如就干脆答应下，顺了他的意，看他还能翻出什么大天来？

　　江醒撇撇嘴，有些恨恨道：“知道就好！还有，以后你要时刻记得，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的！跟那些惦记你的人都保持好距离！”

　　初放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这才刚上岗，就开始部署工作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初放没有拒绝江醒，但对于和江醒谈恋爱这件事，她也是有自己的顾虑的。

　　毕竟江醒是江家长子，不用说也知道，以后这整个京远影视都是他的。就算他把这些钱财名利都视作无物，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始终在吃江家的红利。
　　而那些红利，是他用一个无法为自己做主的人生换来的。

　　江泊远那个人，平日里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可私下里的手腕谁都没有见全乎了。
　　外人都觉得他好相处，是因为那些人都没有触及到江泊远的利益，一旦谁跑到他的头上去动土，他能阴狠手辣到什么程度，初放心里也没有数。

　　明知是这样的一个人，谁会愿意去招惹他？反正初放是不会这么想不开的。
　　况且，她还有另外一层顾虑，是关于江醒这个人本身的。

　　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初放能明显感觉到，霸道、幼稚，这两个特质深深地刻在了江醒的骨子里，这就让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棘手。

　　如果初放只是和他以玩玩儿的心态相处，但很明显江醒是不会同意的。
　　他那个人很幼稚，每次醋劲儿一上来，整个人直接炸毛，逮着谁就是一通乱咬，直到把他眼中的那个“敌人”给逼退才会罢休，简直能称得上是不管不顾了。

　　但如果初放是想认真地和他在一起，显然江醒也并不是一个适合托付终身的良人。
　　不论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也好，还是在一块儿待久了所以有了爱情的错觉也罢，总之都是玩玩儿而已。
　　江醒那样的人是不会有所谓的真心的，要是初放当真了，那她才真是傻子。

　　不过，初放之所以答应和江醒在一起，和他的威逼利诱其实并没什么关系。
　　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像今晚这样，在寒冷的冬夜里能有个人和自己一块儿吃火锅，的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初放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家里煮过火锅吃了，她一个人吃的少，都买不了几样菜，吃着实在没劲。

　　这些年她过得太冷清了，能有江醒这么个人在身边转悠，偶尔吵吵闹闹的，也挺好。
　　过日子嘛，不就是图个热热闹闹的？

　　--

　　自从跟初放在一起之后，江醒对于工作的积极性就以向上蹿的速度提升着。
　　他不但对江泊远给安排的任务来者不拒，还经常提前很多天就完成工作，然后再主动去找新的案子来做。

　　而这种积极性也体现在了上班时间上，原本江醒就很有时间观念，几乎从不迟到，这下更是每天提早四十分钟就抵达了办公室。
　　这给习惯睡懒觉、终日踩着点儿来打卡的尹助理造成了无形的压力。

　　江醒虽然嘴上没说，但他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他总想做点儿什么帮到初放，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样多找些历练的机会，才能让自己尽快成长起来。

　　等他变得强大了，初放也就不再需要为了一个小角色，而去跟那些油腻的导演和制片人推杯换盏地周旋了。
　　一想到前段时间初放被人揩油的事，江醒还是觉得气不顺。

　　而另一边，虽然还处在休假状态中，但这几天初放却忙得脚不沾地。

　　一周后有一场试镜，那个类型的角色是初放之前一直想演却没演成的，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自然就很重视。

　　这几天初放从早到晚都泡在排练室里，忙着看剧本，忙着准备试镜，还请了个专门教表演课的老师来给她指导。

　　要试的那几个镜头虽然不长，但情绪上却是整部戏里最浓烈的部分，即便初放有不少表演经验，但还是得事先找找感觉才行。

　　这天临下班前，初放难得抽空回了趟公司，跟沈绍华聊了聊最近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就准备回家休息了。
　　明天下午的试镜，不论是情绪还是身体，都得有个好状态。

　　和沈绍华道过别，初放拎起她的金色扣子小黑包，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她刚走到一半，路过的一间小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紧接着一只强劲有力的手伸出来，扯住初放的胳膊，将人整个拽了进去。

　　初放正惊讶着，尖叫声还不等发出来，一转头，对上了江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