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红》尹瑞泽

29、第 29 章

　　29、
　　扫地僧一番操作，萧远山慕容博二人手掌相抵，血海深仇的两人竟然在互相为对方疗伤，起死回生。
　　生生死死走一遭，两人居然都看开了，一个放弃复仇，一个放弃复国，双双跪拜扫地僧为师，遁入空门。

　　乔峰也松了一口气，父亲总归是活着，转头去看慕容复，对方却冷冷看着这一幕，面上并无半分轻松。
　　难道他还没有放弃？
　　乔峰心中五味杂陈，他曾经将慕容复视作朋友兄弟，也将他当成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今却是血海深仇，现在父辈都已放下，他再要朝一个重伤残动手有违道义，但如果慕容复不曾放下，要继续他父亲那般作孽，他是绝不能坐视不管。
　　但是慕容复只是上前一步，乔峰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拿着玉玺和族谱，追问道，“父亲，是放弃了么？”
　　“帝王如尘土，百姓亦是尘土，”慕容博双手合十，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大燕国复国是空，不复国亦是空。”

　　慕容复听了竟然笑出声来，点了点头，再看向慕容复眼中竟然泛着水色，轻声说到，“那还何必……留着这些！”

　　两手一抛，竟然将玉玺连同族谱扬成碎片。
　　片片飞絮，竟如后山的草屑一般，随着呼啸秋风，散入枯黄草木间，再也寻不见踪影。
　　一场飞絮飘雪，散落人间，不复踪迹。
　　在这佛门圣地，秋风卷落叶，众人入禅道的时候，那刚刚还被捧成珍宝的两样，片片碎裂，散落满地。
　　似是百年前的梦魇，终究碎裂。
　　一地狼藉。

　　玉玺质坚，族谱质柔，慕容复一抬手竟然将二者同时粉碎，必是催动了极深的内力——但他已身受重伤。
　　慕容博浑身一颤，仍是不愿转身看他，乔峰望过去却见他脸色苍白，甚至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又退了几步才席地坐下，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乔峰见此，也只是默默叹息，他们两人，怕是做不成朋友了。

　　众僧皆已赶来，盛赞少林寺又出了一位高僧，拥簇而进，乔峰站在原地，听着他们宣扬佛法，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三十年来的人生一朝被推翻，从汉人变成契丹人，从丐帮帮主沦为武林公敌，一心要找出真凶，结果杀父弑师逼得他声名狼藉无法在中原存生的是亲生父亲，当年害死他母亲又留他一命的带头大哥更是少林主持，天下名门之首。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个陷在复国梦里的疯子，如今这个疯子更是同他的父亲一起出家了。

　　他愿意跪地恳求扫地僧拯救父亲的性命，愿意为刚刚认识却又屡屡逼迫他的父亲放下尊严，但是当父亲无恙，却仍旧是恨——他这三十年的人生，浑浑噩噩竟然只是因为一个疯子遇到另一个。
　　而疯子们解脱了，众人皆欢喜，他却更背上了一层仇恨。
　　他的母亲，他的师父，他的养父母。
　　有大恩与他的人接连被杀，他却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
　　他要来了说法，却不如不要。

　　不知真相时他尚且能凭一腔热血追寻凶手，抱着为恩师养父母报仇的想法去荡平武林，不曾想罪魁祸首轻飘飘的遁入空门，连同自己的父亲一起，将血海深仇做成一笔糊涂账，算作了解。
　　死去的人不会再说话，遁入空门的人不会再计较。
　　那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又该如何？

　　少林寺众僧都很高兴，失去了方丈但是发现了一位武功更高的僧人，足够震慑武林。
　　但是乔峰的血海深仇，半生奔波，都还在，前来寻仇的武林人士也还在。

　　似乎已经没有人在意他是怎么想的。
　　乔峰理不出头绪，甚至连是悲是喜都说不出来，舌尖唯有苦涩麻木。
　　他不能违背父亲的意志，老父能活着他应该知足了，但是那些仇恨并没有凭空消失。

　　泛泛人群里谁都在欢喜。
　　不，也还有个跟他一样的人。

　　乔峰走到慕容复跟前，像一堵山压下来。
　　“今日你不杀他，来日你必将后悔。”
　　“老贼三十年前害死你的母亲，小贼今日又要杀你！”

　　他的影子几乎遮蔽在慕容复头上，慕容博已经遁入空门，但是慕容复却还在尘世里，同他一样就在此处。

　　可是乔峰从不欺辱伤者，更何况这个人应该跟他堂堂正正打一场。
　　乔峰走到慕容复跟前，又退了一步。
　　他看着慕容复，神色复杂，想约他来日再战，却又觉得来日最好不相见。

　　一向干脆利落的乔峰忽然间犹豫起来。
　　他要把这个人怎么办？
　　被群侠围攻也不曾退让半分的乔峰竟然又退了一步，这一切毕竟与慕容复无关，事发之时他甚至还没有出世。如果他去杀慕容复，岂不是杀了一个无辜之人？杀戮不相干的人，又跟当初慕容博所作所为有什么区别？

　　“萧峰！”慕容复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抬起头来，面容仍旧是平静的，唯独一双眼睛渗着狠毒，看着他嘲讽起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今日不杀我，焉知他日我不会再造杀孽？”

　　萧峰却冷静了下来，咂摸出了一点味道，这还是慕容复第一次用萧峰来称呼他，尽管他们初见面，便坦诚了自己契丹人的身份，再来少室山更是以辽国南院大王的身份，带着辽国最为精锐的燕云十八骑。
　　但是对战之中慕容复始终称呼他的汉姓。

　　唯独此刻改了口。
　　“如果你真那样想，就不会毁了大燕玉玺。”
　　萧峰在这一刻，异常冷静，轻易便识破了对方的激将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慕容复竟然捂着胸口笑出来，哪怕笑了几声他就已经开始吐血，几乎是一边艰难喘息一边发笑，“传国玉玺？你以为那是什么宝贝么？那种东西，苏州城里找个玉匠，要多少有多少。”

　　萧峰只是看着他，脸上甚至有些怜悯。
　　慕容复笑完了，也不再看他，踉跄起身。

　　萧峰进了一步，复又停下。
　　万一，慕容复来日再造杀孽，他来日再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