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是这种天使[希伯来]》尖刀猫

1、第 1 章

　　如果时间重来，他绝对不会选择成为一个天使。

　　当他睁开他的第一双眼睛时，他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似乎真的投胎成为天使了？看了一会儿周围，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身边是无穷的边际，没有颜色，说不上是黑白，只有一个词最为合适，那就是混沌。或许他诞生在了创世之前，只不过他还有个疑问，上帝……现在在哪？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笃定自己是个天使，当然是因为有两双小翅膀带着他扑闪扑闪地飞着，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躯体。

　　难道他是一个迷路的天使，和上帝走丢了吗？不要啊！他可不想在创世之初就随着黑暗沉入地狱。

　　他奋力地扑闪着自己的小翅膀，打算去寻找上帝的踪迹，跟着他一起升入天堂。可他只扇动了两三个，就扑入了另一双翅膀间。

　　这让他放下心来，甚至有些安详，原来不是他掉了队，是混沌中没有光线，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小伙伴啊！那没事了。

　　既然都看不清，那他们为什么要长眼睛呢，他陷入了沉思，并且，还有一个地方奇奇怪怪，他靠着的这个天使，怎么一直在用什么坚硬的东西转着圈圈？还有……

　　“嘤～”他身边的天使似乎有些不满，用翅膀推开了他。

　　他连忙诚恳地向它道歉，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道完歉后，他又沉思起来，刚刚的触感，似乎是很多眼睛在他的背上……眨眼？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他的心间，他立刻惊恐地睁开了自己所有的眼睛！

　　所有的……眼睛？

　　眼前的景象顿时大为不同，混沌还是最初的混沌，只在上方有一丝光亮，可围绕在他身边的，是一只又一只、仿若复制粘贴的套轮。

　　套轮并不可怕，但随着这些套轮移动，他分明看到，上面还覆着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尖叫出声的，因为他刚刚也察觉到了，自己似乎没有嘴巴。

　　身边的套轮们被他吓了一跳，担忧地朝他飞来，他只看到随着他们的靠近，那些眼珠也在逐渐放大，而那一双双如同混沌的瞳孔，正……

　　他连忙闭上了眼睛，假装晕了过去。

　　但不过一会儿，他就若无其事地扑闪着翅膀，重新飞了起来。

　　混沌没有下限，他怕一不小心坠入地狱。

　　天使都这么丑了，地狱岂不是更可怕？不过这到底是哪个体系的天使啊，克苏鲁吗？没有触手，不正宗啊！

　　他连忙又闭上了眼睛。

　　等等！他真的是天使吗？他又小心翼翼地一只一只睁开眼睛，直到能看清他的同伴，但又不至于完全看清上面的眼睛。

　　即便是经过大近视眼的美化，它们依旧……不像是什么正规天使。

　　或许，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有可能是堕天使？他惊了又惊，试探地再次选择了一个小套轮，假装虚弱地撞在了它的身上。

　　“嘤～”它不满地吭哧了一声，只用翅膀推开了他，再没更多的动作了。

　　他又看了一下周围的其他小套轮，发现它们只是扑簌着翅膀，没有上前攻击自己的意思，这才安下心来。看来它们只是长得丑，应该真的是天使。

　　从生命危机中解除，他终于有时间感受自我了，他一个哽咽，悲从心来。果不其然，他沉痛地发现，自己和这些小套轮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这就是天使，他宁愿去死！希望来世，他还能见到人类可爱的面孔！

　　他双双眼一闭，用力向下冲去。

　　他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又弹了回来。

　　“嘤～咛～”

　　他猜，他又撞到了某个天使。

　　忽然……更多热腾腾的翅膀扑到了他的身上，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寻死的意愿，正在宽慰他。

　　他的心慰贴了起来，感动地睁开双双眼。蓦地与其他套轮的双双眼双双眼相对。

　　啊！离他远一点啊！

　　不过丑陋这种事嘛，总是习惯了就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习惯了与小套轮们朝夕……混沌混沌相处，人类的面孔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但他还是会时常叹息，人类啊，聪颖又美丽的生物，何时才能再次相遇？

　　恰逢此时，一只小套轮飞了过来，他习惯又痛苦地睁开自己的双双眼，和他眼对眼地眨眨招呼，对方这才心满意足地飞向另一个套轮。

　　他还没缓过神，便又有了另一个套轮飞过来要同他打招呼，他冷酷地转着内部的车轮，将轮心眼移向另一面。

　　“嘤～”对方难以置信地叫道。

　　他只好妥协地同这个爱撒娇的小车轮打了个招呼，然后迅速闭上了眼睛。他一边假寐着一边想，它们又没有嘴巴，是怎么发出这种嘤嘤的声音的？

　　不像他，无论如何都发不出这种可爱(讨厌)的声音，只能控制着自己的车轮转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当然也有另一件事情十分奇怪，他十分确信，自己根本没有耳朵，那他，到底是怎么听见的呢？

　　还有还有，混沌中有物质吗？如果没有物质，那它们在其中生活，又是怎样传声的？

　　伴随着这些疑问，他突然有些困意，但这次好像出了点差错。他摇摇晃晃的，竟无法控制自己的翅膀，直直向下坠去。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坠落了很久，但醒来时却发现大大小小的套轮围着他，身下还有一批套轮托着他，嘤嘤咛咛地担忧着。

　　他这次是真的觉得心里涌入了一股暖流，虽然它们外貌骇人，但内心纯良，生活了这么久，他早已把它们当做了家人。

　　他费力地扑腾起翅膀，准备和它们眼对眼地打个招呼。

　　等等！他的眼睛！变少了！他真的惊慌了，费力地扑腾着，直到他察觉，自己的翅膀也少了一半？小套轮们不断地轮流用翅膀和他贴贴，好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但他只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车轮慢慢地失去了转动的力量，眼睛也愈发地无力，就连翅膀，也很难再扑腾几下了。

　　原来天使，也是会消散于混沌的吗？生命又要走到尽头了，他难过地想。

　　为首的套轮窸窸窣窣的，似乎在与另一个争执着什么，那种金属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至一声巨大的轰鸣。他的耳边才终于沉寂了下来。

　　身下的小套轮缓缓地向上移动着，慢慢的，他的眼皮上不再是无际的混沌，隐隐约约有了光明。再往上，似乎是一片纯白的世界，圣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突然睁开了眼。

　　小套轮们也放下他，面对着某个方向整齐地吟唱着什么。

　　这一次，他没有再下落，翅膀恢复了力量，有力地扇动着，并且奇异的，他听懂了小套轮们的吟唱：赞美主！您赐予他再一次的生命！

　　听得懂的那一刻，虽然没有信仰，但他却禁不住有种要落泪的冲动。他似有所觉地顺着小套轮们的方向望去，那是一片不刺眼的、柔和的纯白。

　　人？他惊讶地腾了个高飞。那个白光，是人的形象！

　　他也是这时才发现，小套轮们也变了个模样，它们不再恐怖，而是呈现出一种圣洁的白色。

　　它们就这样沐浴在纯白的光中，却依旧可看清各自的模样，就像当初在混沌之前，它们亦显现出混沌的模样。

　　他恍然大悟，原来天使过去的丑陋，是因为它们只能映射周围的环境，缺少了如此完美的打光！

　　但想着想着，他又冒出了更多疑问，比如，混沌没有光，他到底是怎么看到小套轮们的？算了，不能细想，都变成天使了，还讲究什么物理学原理！

　　要不要……去见见那个发着光的人？

　　他犹犹豫豫的，有些羞涩，因为他发现，越靠近光芒的天使，越是庞大、圣洁，车轮和眼的数目，都比旁的多。口中亦大声喧嚷着什么，他立刻意识到，它们是在唱着：主啊！我们的父！你是昔在今在往后皆在的至高无上的主！

　　像他这种小套轮，真的可以去见上帝吗？

　　他看着这一切，不由自主地跟着它们吟唱了起来，那些光芒似乎浸入了他的身体，让他的眼睛逐渐恢复了原本的数目。

　　啊？这个？这个就不要了吧？他一惊，从吟唱中清醒了过来。

　　上帝一定有猫腻，他警惕地盯着人形光源，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唯物主义者无师自通地开始祷告的！？

　　他没能质疑多久，小套轮们要离开了。

　　他张了张不存在的嘴，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与它们交谈。它们的语言真的很匮乏。

　　他没有解释，小套轮们却似乎都理解了他，一个个地凑上来，和他眨眼告别。它们越飞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这让他有一种随它们而去的冲动，但他还是没有离开。他本可以忍受混沌，如果他不曾看过这光明。

　　他悄悄用翅膀抹掉一把泪，转轮向上帝的方向飞去。他飞了很久、很远，在这些活动范围极其有限的天使中完全是个异类。

　　天使们行动单一，几乎只是睁眼、打招呼、转几个圈圈、闭眼，这些动作来来回回、循环往复。他就在这些天使之中来回穿梭，直到他不能再前进为止。

　　纯白的光芒在这里不柔和了，开始炽热地让轮窒息，虽然可能天使不用呼吸，他的眼也开始融化，他的身体不再界限分明，开始变得模糊，将要和圣光融为一体。

　　他茫然地停下前进的方向，向他无法抵达的区域望去。

　　那里似乎更加纯白，天使也是巨大的、多种多样的，不像他来路里见到的天使，都是简单的轮子套轮子，再加上小小的翅膀、繁多的眼睛。它们开始有了头颅，虽然躯体依旧是旋转的光轮，但那头颅却已呈现出他熟悉的模样，是牛、是狮子、还有羚羊，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只是唯一没有的，便是人面，他的心逐渐冷却了下来。

　　即便是上帝的圣光，也没有人的面孔，只是简单的人的轮廓。没有人，现在的世界里，完全没有人的踪迹。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开始变得绝望，他直到这个时候才那么清晰的理解了，为什么总说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旷日持久的孤独似乎击垮了他，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毅力再等待着人的诞生了。

　　他深切地、长久地望着上帝的轮廓，不再无意识地煽动自己的翅膀，直直向下坠去。

　　就在他向下坠去的那一刻，上帝的光芒中走出一个幼小的、但黑发黑眼、穿着它形容不出的衣物、模样十分清晰的男孩。

　　他的轮心眼、轮上内外眼、翅膀覆眼，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激动地飞了起来，向上帝的区域飞去，然后再次逐渐融化在了圣光中。不过，能够再次看到人的面孔，即便是融化也在所不惜吧？

　　男孩朝着他飞奔了过来，似乎不是他错觉。

　　不是他的错觉，男孩接住了他，他几乎要落下泪来，虽然已经记忆模糊，但这的确是人手的触感！他被坚定地拉入了圣光之中，他的身体没有再消失。

　　“你是亚当吗？”

　　拉斐尔的六百六十六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直直看着男孩，看着他纯黑的双眸，看着他柔顺的黑发，也看着他深邃的眼廓，还有其中闪烁着澄澈的目光，像是在看着这漫长世界里最难以触及的幻想。

　　男孩摇了摇头，松手把他放飞在了高空。

　　他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不单是他发出了复杂的语言，男孩还能听得懂他的话！？

　　沉默了太久的小车轮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他立刻吱吱喳喳地围绕着男孩飞来飞去，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儿的宣泄出来。

　　男孩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个男孩……是个哑巴？怪不得男孩说他不是亚当，原来是身体有些瑕疵，最后被上帝抛弃了。可怜的男孩儿！

　　他有些同情，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该如何给男孩一个拥抱，于是他学着小套轮的动作，用翅膀拍了拍男孩。

　　“你知道吗？你是无际混沌和圣光中唯一拥有色彩的生灵。”他努力地想着上辈子的语言结构。

　　“你是唯一、是例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最美好的存在！”

　　男孩愣了一下，伸手将小车轮又抱了下来，他向前更进一步，伏在男孩的脖颈上，他终于再次触碰到了人类，也有可能不是人类，但总之，是一个人形的、可以交流的物种。

　　“你好，拉斐尔。”他听到男孩用他无法识别、却能清楚地明白含义的语言，缓缓说，“你不是神的造物，不过，我很高兴认识你。”

　　“你可以叫我，弥赛亚。”

　　“我是神的使者，神允许我触碰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