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深深处》辞仲子

8、耶耶

　　【姚志刚：黄毛的手续补完了。你翻回木雕馆了吗？跟踪你的人发现你离开过没有？】

　　【万铱：我已经到了】

　　万铱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推开卫生间的门。她按原路返回，来到了自己刚才敷衍扫了两眼的“琉璃光院主题”木雕展馆。

　　《琉璃光院》是一本古典小说，伊斯帕大区有关它的文艺作品不少，木雕馆自然也有专门的展馆。

　　“不好意思，麻烦你久等了，我生理期提前。”她早就想好了借口，轻车熟路地向导购解释。

　　话说完，万铱习惯性地用眼角余光观察全场，然后脸上的歉意笑容不由得一僵。

　　那组名叫“嵯峨野”的大型木雕后面，木雕师面前，坐着一个和木雕展馆文艺气息格格不入的人。

　　时言。

　　这年头跟踪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万铱一时摸不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血亲要干嘛，没有先说话，看了过去。

　　以“嵯峨野”为主题的木雕大都要刻画许多樱树，这组大型木雕就雕着许多被定格成灰色的樱树，层层复层层，没有樱花真实盛放的美艳与肆意，只令人感觉到某种端庄而内敛的情绪。

　　时言还是那副商业精英的打扮——万铱见他的次数不超过五次，他每次都穿得大差不差，变化最多的地方是领带颜色。

　　“你和江易寒凌吵架了吗？”时言出声，语气依旧生硬。

　　天下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幸福的家庭都很相似，但是不熟的家庭——万铱确实是第一次见。

　　她不知道别的彼此不熟的家庭是怎么对话的，大概也充满了时言这种发自内心的僵硬吧。

　　他俩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琉璃光院主题餐馆——时飞云特意订的，说是希望自己素昧平生的儿子与女儿能给彼此留下好印象——可惜见面之后，琉璃光院美景良辰，但时言全身都写着“怎么还不结束，我好想逃”的拒绝。

　　本来万铱也想和他好好相处的，见完第一面就死心了。

　　万铱用词模棱两可：“算是吧。”

　　她走了两步，隔断了时言和门之间唯一的通道，没有坐下，俯视他：“你怎么在这？”

　　时言瞥了一眼木雕，才重新和她对视：“给耶耶买点手工玩具，你以后应该不会再有时间陪她……”

　　耶耶是时语的小名。时语的父母自然没给她取过小名，大家叫她“耶耶”，是因为这个两岁的小女孩口头禅是“耶耶”，也不知道是从哪部动画片里学来的。

　　万铱没有说话。

　　时言不主动挑明，她绝对不会自己说。

　　时言果然说了后半句：“那个比赛很耗费精力。”

　　万铱立刻控诉：“你跟踪我。”

　　时言没有否认，而是说：“爸爸其实打算让你跟着我，先试着做一点虚拟网络工作。”

　　万铱怎么会让他把话题混过去：“你为什么跟踪我？”

　　时言被她的问句逼得有点狼狈，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告诉爸爸比赛的事。我不会告诉他的。”

　　万铱倒是没有料到这一点。

　　她以为时言肯定和时飞云是利益共同体，时言跟踪她绝对是被时飞云指使的。

　　时言又跟了一句：“我不告诉他。但你瞒不了他多久的，他迟早会知道的。”

　　万铱发现时言的立场其实很模糊，是可以争取到自己这边来的，立刻态度就软了下来：“到时候你就说自己不知道，爸爸不会怪你的。”

　　时言：“可是你的评级……最多撑到赛段结束，何必要为了这件事去惹他不高兴。”

　　在琉璃光院和时言见第一面之前，万铱照例查找了有关他的所有公开资料。

　　时言念的是天体物理，毕业论文写一颗小行星，比较戏剧化的是，他毕业前夕，那颗小行星爆炸了。那颗星星离纳尔星很远，早就爆炸了，只不过光的速度是有限的，光花了二十多年从爆炸点跑到纳尔星，正好赶上时言毕业答辩前一天。

　　总之时言延毕了。再然后他就从时家搬了出去。

　　万铱想也知道，时飞云对一个要延毕的儿子有多不满。

　　她说：“反正爸爸总会不高兴的，有时候不是我们做子女的错，他也要不高兴。我想去参加比赛。他不高兴就不高兴，大不了不认我，我又不是没穷过，总不至于饿死。”

　　时言眼里有光闪了一下，万铱知道自己的话他爱听。

　　果然，时言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温柔了起来：“我尽力帮你瞒一瞒。”

　　万铱连忙道谢。

　　时言忽然又提到自己的妹妹时语：“我爸和我妈的财产分割快谈好了。我上次回去，问耶耶，要是爸爸妈妈离婚了，她想跟着谁？”

　　“耶耶说她想跟着你。”

　　时言把目光投向旁边的木雕：“就算你和爸爸闹矛盾……你也多去看看耶耶。她挺喜欢你的，上次她不小心摔坏了你的一串绿色手链，她哭了好久，打电话求我帮她修。”

　　万铱这下真的不好意思起来：“那串手链我自己也不小心摔坏了。有空我会去看她的，小孩子忘性大，她过不了多久就不记得我了。”

　　她的目光转到木雕师手上的木雕，说：“这雕的是‘嵯峨野加栉’吧。《琉璃光院》的名场面了，我买给耶耶玩吧，她喜欢漂亮的娃娃，‘嵯峨野加栉’的两个主角都挺漂亮的。”

　　“嵯峨野加栉”讲的是刚刚上任的皇帝，在嵯峨野为自己一朝的神女加栉。神女一旦加栉，就要离开京都，前往神宫祈福，直到皇帝死亡，才能再次踏入凡世。刚上任的皇帝，对神女一见钟情，却深知自己与神女绝无可能，一边为其加栉，一边流下泪来。

　　“好。”时言也随着她的目光去看渐渐成形的木雕，似乎是为他们之间终于亲切起来的某种家人之间的气息感动，过了许久，才很轻很轻地喊了第一句：“姐姐。”

　　.

　　“几点了？”万铱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问道：“我睡了多久？”

　　“你从木雕馆一出来就开始睡，现在下午四点多，你睡了九个小时。”志刚也是刚醒，斜在她自己家沙发上刷终端。

　　“太困了。”万铱喃喃道，摸出自己的终端手环，看了一眼未读信息。

　　她订的“道歉神器求原谅和好哄女友生气分手挽回木雕套餐”显示已被签收，她加钱了，特意指名让不熟练的实习生给她雕的，这样显得像她自己亲手做的。

　　不知道江易寒凌会不会信，反正她信了。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江易寒凌这种疯批性格就是要顺毛捋，和他对着干，他指不定今晚就顶着满脸血来杀人。

　　“晚上想吃什么？”万铱一睡饱就觉得饿，说：“我请客。”

　　黄毛一边打游戏一边说：“那我要一份土豆。”

　　万铱：“要点好菜。”

　　黄毛的手指停了一下，说：“一份土豆炖肉。”

　　万铱：“不用给我省钱。”反正刷时飞云的副卡。

　　黄毛兴高采烈：“那要四人份的土豆炖肉！”

　　万铱：“……好，四人份就四人份。”

　　万铱：“志刚，你想吃什么？”

　　姚志刚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说：“都可以，我不挑食。”

　　“隔壁不会有人来找咱们麻烦的。”万铱连点了十几下菜谱，然后点了结算：“放心吧。藤原介手下内部矛盾可多了，要不是藤原介太能打，他们早就闹翻了。现在藤原介不在，他们肯定在内斗。”

　　点完晚饭，万铱终于有空细看自己的无限定者账号。

　　应急局在给无限定者的手环装配抑制插件的同时，会给每个无限定者开通一个无限定者账号。

　　凭这个账号，无限定者可以登录专门的无限定者论坛，和其他无限定者交流探讨。

　　无限定者大赛应用了无限定者ID系统，队伍信息和战绩会直接显示在个人主页。

　　她想起昨天看的那场直播，在论坛搜索了一下，顺利找到了那个冷面酷哥的个人主页。

　　酷哥的ID叫“仇衍”，胜率显示100%，参赛场次1，全场最佳次数1，当前积分排名1。

　　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主页显示，他刚刚更换了队伍，从一个叫“ITY”的队伍，换到了一个叫“路熙天下第一”的队伍。

　　官方不鼓励选手在非转会期更换队伍。仇衍如果是自己退出队伍，那么他刚才获胜的那场，是不会给任何队伍计算团队积分的。

　　论坛有帖子猜测，这个“路熙天下第一”队伍应该花了大价钱挖人。

　　无限定者大赛是全天直播，主直播间只直播有效比赛场次。其他直播间则没有太多限制，甚至还有专门聚焦选手非比赛时间的栏目《无限定者情报局》。

　　万铱他们刚刚创建队伍成功，队伍还要三天才进入抽签池。

　　也就是说，三天之后，他们才有可能会被抽中参加有效比赛。

　　在此之前，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去大赛场地报道、挑宿舍、在模拟训练室了解一些无限定运用的基础知识。

　　万铱觉得自己的无限定可能是【短暂预见未来】之类的。

　　得请志刚教教她怎么运用无限定。

　　没等她想太多，终端右上角显示来了条短信。

　　【万铱女士，恭喜您，您创建的“777”队伍已被抽中前往№7模拟空间，比赛拟于新历3231年5月1日上午九点开始，并将在大赛主直播间进行直播。请您收到此通知后，准备好队伍成员的书面档案资料，在16小时以内前往最近的无限定者大赛场地进行登记报备。随后，您所在地的工作人员会与您联系，感谢您的支持与配合。】

　　？？？不是说三天之后才进入抽签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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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嵯峨野”情节脱胎于《源氏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