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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4-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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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五十岚海未,十六岁,天生权外者。
幼年时期父母在爆炸事故中意外身亡,在那之后由研究所抚养长大,异能名“气流感知”,能够捕捉周身一切凭借气体传递的信息,能力半径超过五公里,除此之外也拥有一定的气流操控能力,但在测试中表现并不稳定,能否应用到实战中仍待考察。
综合能力评价,beta级。
以上是伏见猿比古在那幽暗的短短五分钟内得知的全部情报。
和栉名安娜不同,五十岚的资料只有区区几页,从十三岁开始到十六岁,在此之前全是空白,不难推测出她真正进入地下实验室的时间。伏见承认自己有过轻视,beta级的异能者不说烂大街,HOMRA的突击队伍里总还有那么十几个,见得多了就见惯不惊,何况异能开发程度和个人素质息息相关,他和八田都是在赋予异能的三个月内攀升至alpha级,而五十岚参与实验三年仍然止步beta,足以说明此人的能力开发之艰难。
但事实证明,能力开发得再艰难的beta级,也是beta级。
“她到底是怎么从十公里的范围内辨别出具体人物的所处方位的?!”
又一次躲过劈头而下的剑刃后他朝水野大喊,顺手丢出三把小刀阻碍后续部队的跟进,如瀑布般的水流紧随其后地从天而降,赶在有人突破水幕前,水野扭头和他一起往地形最为错综复杂的巷子里跑去。
“气味。”她答,有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出,气息却将将持平,只随着跑动而略有颠簸,“温度、声音,所有能通过空气传播的感官类信息她都能收集到,而且越熟悉的辨认得越快。三年前我从七釜户离开时,她就已经能在三公里内大致定位具体个体了,现在能力范围再扩大一些也不稀奇。”
伏见对这不痛不痒的描述难以置信:“大致定位?”他反问,脑内计算着HOMRA的方向,脚下拐过两个弯,“青服追击的路线都是最短距离,就算你的水流能阻断暂时的视线,”又用匕首劈断一道追击的青芒,“但青服甚至都不用亲眼看到我们,这根本是精确到具体坐标的追踪——”
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吞回喉咙,他们同时刹车,面前的巷口已然堵了两个身穿青服的少年人,腰间皆悬挂青蓝的细剑,又有着两张十成十相似的脸,仅有发色深浅略有不同。特征如此鲜明,伏见很快认出,青之氏族,凑氏兄弟,即使在失去王后仍然维持着接近alpha级实力的双胞胎——如果是和八田在一起大概还有一战之力,但现在身边跟着的是毫无默契只会互相妨碍的水野……伏见咬咬牙,闭上嘴,将匕首横于胸前。
但,“诶呀,这不是小薰吗?”
似乎毫无搭理他的意思,发色少浅的那一位,名为凑秋人的少年故作惊讶地开口,玩味的语气直冲旁边的另一位,如同与旧识久别重逢,“三年不见,你的身手看起来迟钝不少,果然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还是太宽松了吧?乖乖跟我们回去比较好哦,会给你准备一间坐北朝南的牢房的,对不对,速人?”
“说得太夸张了,秋人。”一头黑发的凑速人配合微笑,用沉稳的语气接话,“即使将薰带回去,也是要交给御槌大人的,再说了,你也不想和海未抢人吧。”
“呜啊……差点忘了,”凑秋人做了个鬼脸,摊了摊手,“那还是算了,随便砍断个一两条胳膊腿什么的带回去就好,毕竟,也是为了我们的大义嘛。”
兄弟二人旁若无人地你来我往,惯用手闲散地搭在剑鞘上,仿佛笃定他们插翅难飞。这态度过于嚣张,伏见心下不快,嗤笑着回敬。
“大义?”他讥嘲地重复着,“我倒是没听过这种虐待未成年的大义,能眼睁睁地看着手无寸铁的人被切割成那样,看来你们挂在嘴边的大义也不过如此,死去的青之王都要哭泣了——啧!”
青芒破空而来,他举起匕首抵御,下一个瞬间,青蓝的剑柄与燃烧着赤红火焰的匕首相撞,单拼腕力是伏见身处下风,好在迅速有狂暴的水流袭来,带有撕裂肢体的气势,胶着的双方不得不各退一步,让咆哮的液体从中间呼啸而过,却彼此仍是怒火未散。
“少用那张嘴提起羽张大人的名字,街头混混。”凑速人警告道。
“我倒认为你也少提些比较好。”
上前一步,水流的操控者打断这场争执,语速比起平时略显急促,她将二人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你们倒是老样子,御槌高志一开口,就不留余力地咬上来。”
一反平时的游刃有余,她将这句话念得阴暗又晦涩,如一锅混乱的杂煮,有数不清的情绪在当中沸腾。伏见不由侧目,余光瞥过少女的侧颜,却不及看清对方眼底的阴影,反倒率先发现了她微微摆动的右手,一个退后的手势。
……?
水野却没给他提问的机会,再次扬起的声线带了十足的挑衅。
“说起来那老头甚至连黄金之王都不是吧,只是一介屈从于命运引导的可悲之人罢了,他自己不也是那么认为的吗?而你们,秩序与大义的族人,”她的将这个词念得清清楚楚,又挪动了一步,把伏见身影遮挡了大半,“明明对此一清二楚,却还是任凭驱策,所以现在的scepter 4现在的职责是什么?”
高昂又挑拨的语调,落在人耳中只会引发怒火,这语气再熟悉不过,伏见自己就经常用在打压对手的气焰上,但由水野来讲却似乎又有些不同,他看向对面两张怒火漫溢的脸,又垂下视线,巷子深处的排水口正轻微地泛出咕嘟声。
“啊,我知道了。”
空气中的紧张感压缩到极致,水野似乎恍然大悟般,恶意地笑了。
“你们是,黄金氏族的看门狗吧。”
“——给我闭嘴!!”
怒喝响起的同时,翻滚了许久的水流顷刻间掀翻地表,破土而出,飞溅的砂石正撞上逼近的青蓝身型,水野似乎彻底放弃了控制自我的概念,奔腾的流体以不可阻挡之势淹没了对面二人,狂暴的水压甚至挤垮了小巷的围墙,肉体凡胎在瞬息间被冲出视野,赶在水流平息之前,伏见拽住这个随时爆发后都要跪倒在地的权外者,火焰包裹全身,他看也不看身后的狼藉,几段喷射加速后,朝既定的方向冲刺而去。
却仍有人声不依不饶地紧随其后。
“尽管逃跑吧!你这样的人是无法理解的,我们的大义,就是将你这样的人关押到常世之外的地方,记住了,你这个——”
那是狂乱的,悲哀的,声嘶力竭的叫喊。
“——杀|人|犯!!”
15.
事到如今,被称作杀|人|犯也没什么了不起。
手脚发软,内脏冰凉,痛感自脊柱一路攀升,温热的液体流过表皮,渗进背后的布料,大约是伤口崩开了,水野意识模糊地想,但没有空隙在意,她费力地抬了抬手,按在拽着她的小臂上,指尖扶过的地方火焰尽去——无可厚非,水与火本身就是性质完全相悖的能力。
“累了就停一停,已经拉开距离了”
她断断续续地道,失血过多,全靠疼痛让头脑维持清明:“带着我跑的话起码是平时两倍以上的消耗量吧,说起来,在我的能力场里,你能动用火焰本身就是个奇迹了。”
“别、让人把你带出来才、说这种话好吗。”
逐渐熄灭火焰的赤之氏族如此回复,连断句都无法自控,伏见在能力停止的一刻松开了手,扶住身边的墙壁,而身后的人更像是全盘放弃,在他松手后就委顿于地,沉闷的重响,他勉强回过头,视野局限,只看得到静默的发顶和白色布料上缓缓洇开的深红痕迹。
“……啧,你的伤。”
“大概是不行了。”
水野连抬头的力气都省略,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接话:“动一动都困难,脑子也越来越不清楚,老实说,能力在暴走边缘,再带着我对你很不利。”
完全客观陈述的语气,是生死边缘打磨出的精准判断,伏见缓过呼吸,从把体重交付给围墙的窘境中解脱出来,转身打量作出不详发言的人,对方此刻正瘫坐在墙角,脸色由于使用过度的能力呈现出某种苍白,鲜红的液体自背后蜿蜒而出,周身无形的震颤愈发密集,如她所说,即使不用仪器测量,伏见也能感觉到属于权外者的偏差值也已波动至一个可怕的数字,他试着调动一些火焰,还未成型就被压缩在空气里的湿气分解殆尽。
这不是个好征兆。
“你想怎么做。”他问。
瞬息的沉默,她抬眼,光线阴暗,墙边的阴影遮盖了她大半容颜,只有一双眼睛不为所动地望过来,越过浮动的光影,在某个瞬间与那个黄昏河畔的对视重合:“别费力气了,”她道,显然发觉他身上不自觉的火焰涌动,“是从本质上就相悖的能力,暴走起来足以和你们的王抗衡,离我远一点就会恢复,现在使用只会徒增消耗罢,所以——”
“所以让我自己走?”伏见打断,语气恼火,不知是为被轻视的能力还是其他,总而言之不可理喻的是,“那为什么刚刚还让我把你带出来?”他质问,“你的兴趣是浪费别人的工作成果?”
连珠炮似的发问足见提问者心情糟糕,水野怔了怔,脸上也带出几分失语:“……刚刚我是在叫你自己跑。”
“哈?!”
伏见下意识要反驳,脑海中却闪过那轻微的一摆手,确实是撤退的表达,但现在才发觉似乎没有指定具体对象,视线下移,正对上那张收回视线的脸,冷汗沁透外衣,蹭上浮灰又与鲜血混淆,她浑身狼狈,唯有轻佻的面具浑然天成般安定。
“因为海未要定位我的话,闭着眼睛都能做到吧,何况现在血腥气这么严重,就算强行拉开了距离,青服找到我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简明扼要的平铺直叙,像一锤定音了般,她摆摆手,语气笃定。
“安心吧,被带回去我也不会怎么样的,大义的氏族总不会对未成年死刑立即执行,等伤养好了,我再找机会砸一次七釜户就好。”
她说得没错。
伏见猿比古对自己道。
她和HOMRA之间只有交易的关系,就算刚刚勉强救了他一次,他也已经用一起逃跑顺带还清。道上赫赫有名的赏金猎人,从不与人合作的独行侠,习惯了生死自负——不是很好理解吗?他问自己,这交易理智,公平,不掺任何让人烦躁的要素,是他擅长又熟悉的领域。
所以此刻该做的。
他感觉血液冷下来,奔腾循环流动不止的火焰似乎停滞在在了身体某处,只留下清晰的脉络,如此简单的选择,甚至无需思考,他看向眼前灰败的墙体,流淌的血液在地上褪成褐色的阴影——
“——猿比古!!”
——赶在他开口之前。
赶在一切发生之前。
猝不及防的呼喊中断了晦暗的空气,他转身,看见赤色破空而来,一马当先的同居人,缓步而来的王,倾巢而出的氏族紧随其后,身边急促的呼吸声似乎也因此顿止,无须多言也必定如此,他感到水野的目光和他投向了同一片蓝天。
像要将此地的阴暗潮湿燃烧殆尽般。
在那处,巨剑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