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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斜阳01(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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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而又阴沉的津岛家。
宅院里面的人来来往往,难得忙碌慌乱,人影交错,看上去就像一场滑稽的皮影戏。
“发生什么事了?”津岛修户扯住一位正在赶路的侍女的下裙摆,眼神闪烁。
“呀,是二少爷啊。”被扯住裙摆的侍女一愣,语气急促透露着丝丝不耐,但显然,她也知道这位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主,微微欠了欠身,“夫人要生了。”语毕,轻巧的挣脱津岛修户的手,继续迈着碎步快速向目的地赶去。
“……嗤”津岛修户看着侍女虽然着急但还是迈着标准的步子,略感乏味。其实从人员往来的分布,他便知道了,只不过偶然兴趣上头,想确定罢了,果然不出所料,只不过……夫人生产的时间,比他预料的早了很多呢。
从匆忙往来的下人就可以看出,夫人生产并不顺利,怕是……这是迟早的事,夫人先天身子弱,生了这么多孩子,父亲大人也不加以节制,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也许夫人这次能挺过来呢……
津岛修户似觉无悲无喜,只感觉心中有一丝惆怅和迷惘。
他没有和所谓的母亲有过多的接触,因为父亲的大男子主义,认为妇女就该呆在后院,儿子就该“亲自培养”。
讽刺的是奉行“亲自培养”的父亲大人和母亲一样,和他都没有过多的接触。
修户也只能从家族的氛围,仆人的表现,侧写出一个腐朽自大,充满恶臭虚伪,以自我为中心,以家族利益为一切的封建男人。
哦,可能还有点阴谋家的成分在里面。
原谅修户这么说,生活在这么一个压抑的环境里,已经让他充满不适,从里到外,他全身上下都叫嚣着厌恶、排斥这个虚伪的家族。
但是,在这里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就要听从“国王”的话,现在的修户羽翼还未丰满,他还不能脱离这个腐朽的封建王国。
罪恶的土壤可以生出向往光明的花,也许在津岛家,也会有一两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呢。
这样想着,似乎是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他在压抑的环境下捂嘴轻笑。
修户站在房间旁的后院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人脚步慌乱,夫人的房间更是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而家主大人却连个影子也没有,他有一瞬间有种与世界割裂的感觉——虚无。
“修户!”
“母亲大人怎么样?还好吗?”一个女声从远处传来,身后依稀还跟着一个小跑着努力追赶,看上去快哭了的侍女“三小姐!”
津岛修户眯起眼,随后表情似乎有些慌乱“我,我不知道……”
“起开!”女孩随手一推,推开了碍事的人,“呼呼呼~”她艰难的喘着气,娇贵的小姐何时进行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不知是身体上的不适,还是心中的担忧,她红了眼眶。“母亲,会没事的吧。”她语调低沉,连称呼改变,也对此毫不在意。
“会没事的。”修户这么说。
他话语慢慢变得柔和,努力扬起一个不那么僵硬的微笑。
“噗嗤,呜呜呜……”津岛风和还是被修户这个僵硬的笑容逗笑了一瞬,少顷想起了母亲,终于忍不住,伤心的小声抽泣,心中还不忘为母亲祈祷。
津岛修户看着妹妹哭得梨花带雨,他向下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是自己感情太淡泊了吗?为什么自己只是感到淡淡的忧伤和果然如此的冷静。
就像是达摩利斯之剑终于落地。
夫人,不,母亲大人给了他生命,他确实不该这样……津岛修户拍了拍自己的脸,眼里渐渐充满了忧伤,很快,在逐渐沙哑的痛呼声里,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他没有擦,甚至还想舔一口,尝尝咸不咸。
所幸修户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尝尝眼泪的行为有多么怪异,他忍住了。下次,下次再哭的时候一定要试试,眼泪的味道。
他心中有块地方是不是已经被冻住了,津岛修户疑惑不解,不然他为什么没有像津岛风和一样感到剧烈的悲伤呢?
*
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哭声,一个孩子降生了,一位伟大又可悲的母亲离开了。
父亲大人喜上眉梢,忙接过产婆手中的襁褓。
“津岛大人……”
“是个男孩。”
“恭喜府上喜得四公子。”
津岛家主哪有时间理睬产婆,他随手一挥,管家察言观色,把产婆请到一旁去了。
产婆支支吾吾“只是贵夫人……”
津岛家主这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蝉莲怎么了?”
津岛家主撇了一眼不吭声的产婆,哼了一声,直接闯入了产房。除了产婆大叫不可、不合规矩之外,其他人都没吭声。津岛修户混水摸鱼,也跟着父亲大人进去了,管家看了一眼他,默认了他的行为。
“蝉莲?”津岛家主进来昏暗的产房,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皱了皱眉。
修户一声不吭“……”
津岛家主看到了自己的妻子“……”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
仿佛天崩地裂。
“好好安葬吧。”
一个颤抖的声音传到在场众人的耳朵中。
“是。”管家让侍女进去打理夫人的遗容,随后离开叫人去了。津岛家主大踏步走出昏暗狭小的产房,悲哀的看着天空。
这时,他好像不再是津岛家族的族长。而是一个失去了妻子的可悲丈夫罢了。
虚伪!
津岛修户落后他一步走出来,内心难得波动剧烈。
不久,津岛家主从悲伤中走出,去议事房了,津岛家主正妻的死亡,可不是一件小事,他要去处理那些因此引发的连锁发应了。
……津岛修户眨了眨眼,内心的愤恨再次一闪而逝,他迈着循规蹈矩的步子,继续今天原本的行程。
“喏,你。”他指向了一旁正守在产房门口不让外人进去的侍女。
她疑惑的看过来,行礼“二少爷。”
“你等会儿去给三小姐报个信。”
“就说…就说叫她节哀。”
“是。”
“……”
津岛修户也抬头看了看蓝蓝的天空,那有白色的云朵飘过,虚无缥缈。看着触手可及,津岛修户难得幼稚的抬起手,对着开阔的天空做了一个抓的动作,虚虚实实,谁能越过表面看透内在呢……
那个孩子……
生来就会被父亲大人扣上不详的帽子呢……
生来克母……
津岛家主怎么会犯错呢?
错的只会是别人……念一点点旧情的家主不会把锅推给一个死人——受害者本身,那么会推给谁呢?
谁又走上了棋盘。
有了作为棋子/弃子的价值呢……
真是——令人作呕。
哪怕看了一千次,一万次,依旧是这么的让人恶心……
罢了,新生的婴儿无罪。
自己照拂一二好了。
自己在津岛家已经初步站稳脚跟了。
至少伙食不被克扣,不被欺辱,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被人逗弄取笑……已经很好了。
哪怕,修户知道那都是父亲大人放任的。
这是什么“亲自培养”啊?“放养”还差不多!
这里真的不是什么“地狱”吗?
修户胸腔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翻涌,被冻住的心从没有此刻这么滚烫过,他摸上了自己的胸口,呆愣的笑了。
五岁大的孩童看着头顶的光辉余烬从天边洒下,他摊开手,静静看着手心间那一片小小的残阳,后来他试图抓住那片刻的温暖,他成功了,也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