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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论诗作 ...


  •   阿芙依约去见曹植的时候,特地穿了件颜色明艳的裙裾。

      暖黄的上衫搭配苍绿的下裳,腰系丝绦,坠以翠玉,环佩叮当,摇晃作响。

      阿芙如今的容貌本就昳丽,稍稍打扮,香蝉更是惊叹:“别人都是那春日的百花,唯女郎是这金灿的花蕊,确是有神女之姿。”

      阿芙倒不在意到底有多美,只是好奇地询问:“那我看起来几般年岁?”

      如今的阿芙当作甄宓的话,应当已经是二十又一岁。

      而曹植才十几,为了让自己和曹植看上去勉强相关,阿芙努力将自己打扮得年轻些。

      香蝉忍不住地抿唇笑:“女郎才刚双十年华,就担心自己容颜易老吗?女郎可是风华正茂,香蝉瞧着,说女郎年方十六都不为过。”

      香蝉说得并非假话,阿芙的脸虽算不上稚嫩,但既不太尖,又不干瘪,反而十分娇嫩、吹弹可破。

      听到香蝉如此说,阿芙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随后,拿起桌角早已准备好的一叠纸帛,迈着莲步,便往外走。

      香蝉跟在阿芙后面。

      到了院外远一些的水榭,清风徐来,水波潋滟,嫩柳斜飞,莺鸣鸟啼。

      阿芙依稀看见水榭中坐着一人,喜笑颜开地走进去,娇声说着:“子建公子来早了。”

      她刚一定睛,对面的那人也是凝眸看向她。

      四目相对,阿芙惊讶,而后有几分大失所望。那人却是瞳孔骤张,目色变深,隔了好半晌方才恢复一如往常的冷漠、自持。

      阿芙收回笑容,略略地朝面前的少年一福身,冷淡地说着:“见过曹丕公子。”

      阿芙心里则是在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有些倒霉,明明约的曹植,怎么还会遇上曹丕?

      她美目轻转。曹丕站起身来,不悦地说着:“甄女郎怕是连同辈之间,直接称呼他人名讳是冒犯之举的礼仪都忘了?”

      “女郎若是不会叫,丕不介意告知女郎,女郎既可以唤我为曹公子,亦可唤我为子桓公子。”

      曹丕稍稍向阿芙走近。

      他身形偏高,挺拔颀长,又似乎练过武,隐约有几分健硕,站在阿芙面前,明明是比阿芙年岁小的少年,却有如高山倾轧而来的逼人气势。

      阿芙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刚挪动左脚,便不明白自己在怕曹丕什么,遂一脚前一脚后,微微错开地站定。

      阿芙避开曹丕刚才的指摘,继续说道:“既然曹公子要占用这水榭,阿芙就先告辞。”

      不过,她的口中还是改了称呼。

      阿芙转身欲走,刚七八步,身后又在传来曹丕清冷的嗓音,“我并非要占用这水榭,而是我正好在这水榭里等你。”

      阿芙身形一顿。

      她本来想骂曹丕是不是有病,明明在等自己却故意不早说,等自己走出去好几步再说,什么意思,戏弄自己?

      可旋即,阿芙意识到更重要的事情,反身几步,快速走回曹丕面前,疑惑地询问:“我约的不是曹植公子吗,他不来了?”

      阿芙因为着急一改先前的分花拂柳之态,换而干净利落地走回,惹得曹丕轻蔑一笑。

      曹丕淡淡回答:“子建他被父亲叫去议事了,临走前,托我来替他赴约。不过是询问两句诗文,是我、是他,有什么区别?”

      “还有,我告知过你直呼同辈的名讳是失礼之举。”曹丕随之悠然地走回到自己先前坐着的苇席前方。

      他正准备坐下,阿芙露出满面的不能理解。

      这叫曹植、曹丕,还是子建、子桓,很重要吗?重要的是自己现在没见到想见之人。

      阿芙调头又想走,再次与曹丕请辞,“既然曹……”都叫曹公子未免也太难区分,阿芙只得妥协,“既然子建公子有事,不能赴约,我改日再邀他便是,就不劳子桓公子。”

      阿芙又在往外走,这下,没两步,曹丕就启唇相讥道:“只怕女郎想约子建不是为了请教诗文吧?”

      “女郎是在妄想凭一个二嫁之身能高攀子建为妇?”

      “我劝女郎回去还是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年岁几何。再是上等的胭脂水粉,再是稚嫩的衣裳颜色,女郎一个二嫁之妇也变不成十六七岁的芳华少女。”

      曹丕说完,颇觉口干地端起面前桌案上的茶水来喝。

      阿芙气得猛一个深呼吸,随之转身,疾步到曹丕面前的桌案对面,将手上的纸帛狠狠地拍摔在桌案上,怒声道:“说吧。”

      你那么能说,你来说。

      阿芙顾自地坐下,毫不客气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目光挑衅地直视曹丕。

      曹丕被她拍桌的巨响,和她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弄得呆了呆。

      曹丕似乎没有料到她竟没有羞愤地哭着跑走,还再次回头。曹丕望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芙见曹丕没有说话,自己主动不服不忿地询问:“子建公子的那句‘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是现在就已经写出来的完整作品吗?”

      阿芙依稀记得,如今才十几岁的曹植写不出这么意蕴悠长的内容。

      曹丕张了张唇,仍有些许呆滞,慢慢地才想着回答:“自然不是。不过几个破碎的句子,尚未成篇。真等这文成篇,怕是要好些年以后。子建说了,他要写一位绝世美人,非神女不可比拟。”

      曹丕话罢,又懊恼自己因为先前失态说得太多,微微皱起眉头。

      阿芙也不管他,紧接着打开自己手边的一叠纸帛,继续说着:“我虽不才,但也随手捏了几句短诗,本想请子建公子过目,如今想给子桓公子你看也是一样的。”

      “毕竟子桓公子你也会作诗。”阿芙故意讽刺地说道。

      后世评价,世间才学若有十斗,曹植独占八斗。而比起自己的父亲曹操、弟弟曹植,曹丕虽然也在文学上被提及,但是成就、作品显然相去甚远。

      阿芙随意地将手一扬,把手上的纸帛递给曹丕。

      曹丕狐疑地看着她,似是不相信她还会写诗。

      曹丕不情不愿地接过,而后缓缓地品读起来:
      小诗一首
      欲上青云天,奈何落人间。
      转瞬一梦过,又是须臾年。

      小诗二首
      我虽身在今,心至千年后。
      别人皆笑我,我盼早白头。

      小诗三首
      草木青青发新枝,烟雨蒙蒙归孟春。
      长望旧阶无碧色,何时眼前有故人?
      ……

      曹丕越往后看,越不停地自纸帛上抬首望阿芙,先是批驳道:“这哪是什么诗,分明是一些乱而杂碎的句子。”而后又不禁讶声,“竟可以有七字成句?尽管古人或而已有,但如此规范完整,实在难得。”

      “诗不是好诗,可其中也还算有真情实意。‘欲上青云天,奈何落人间’,好句。”曹丕欣喜地彻底抬眸。

      他满面的笑意在望见阿芙漠然神色的一瞬,立马恢复平淡,若一潭死水,只冷冷地又说:“不过是些孩童都能信手捏来的诗句。”

      阿芙气得差点笑起来,明明曹丕先还说好,怎么就是孩童都能做的了?

      尤其是“欲上青云天,奈何落人间”一句,乃是阿芙化自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中的“欲上青天揽明月”。

      “那可是李白。”阿芙小声地喃喃,随后不满地反驳,“公子懂什么,只懂写些淫词艳曲吗?”

      曹丕登时凤目一凝,满身的森然之气,怒视阿芙,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公子若没有凌云之志,就不要妄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阿芙故意提高嗓音与曹丕呛声。

      如果阿芙真的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那她一定也会改变曹植的命运。

      七步成诗?曹丕这样的心胸狭隘之人凭什么登皇位,做天子?

      阿芙同样,杏目圆瞪以视。

      曹丕双手发颤,指着阿芙怒不可遏,“你……”

      曹丕“你”了半天,左手紧握,依稀可以听见骨节作响的“咔咔”声。就在阿芙仰着头,欲与曹丕正面对抗到底的时候,曹丕又倏地一甩衣袂,将手收了回去。

      阿芙不可置信地眨眼望曹丕。

      曹丕喘了喘气,平复了一些心绪,而后才双唇微动,压抑着声音道:“你做的诗只勉勉强强罢了,莫说是子建,便是随便谁看了,也不会觉得好。”

      阿芙又在瞋目。

      曹丕接着道:“不过写诗著文,乃是所书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即便辞藻形貌不佳,能寓意其中,已是难得。”

      “我能看得出来,你想归家,又对如今的处境实在彷徨。”

      曹丕的嗓音已渐趋平和。

      他话音刚落,阿芙听着他的话还在发愣,水榭之外突然传来熟悉的朗笑声:“好一句‘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

      “奉孝,你看,我儿曹丕他竟是也有如此真知灼见。”

      伴随着这句话,是穿着一身绛红深衣的曹操,微笑、捻须,昂首阔步而来。

      曹操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高、白皙,有几分病弱之态的青年。

      那青年眼睛很大,又明又亮地望着曹丕和阿芙微微颔首示意。

      阿芙觉得这也算是个好看的男子。

      他叫什么来着,奉孝?

  • 作者有话要说:  “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来自曹丕的《典论·论文》
    拉着郭嘉出来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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