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合集》柠禄

16、荒诞的镜子

　　荒诞的镜子

　　一面镜子，会有多少人看它一眼。可能经过镜子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地看看它，然后走掉。那么一面在路边躺着的镜子，它破碎了，还会有人看它吗。

　　2000.02.02

　　“艾米，我要是长你这样我就去死了哈哈哈哈……”

　　艾米扯了扯嘴角，勉强地笑了笑，“哈哈，哈。”

　　一行人嘲笑完艾米，拍了拍艾米的脸，发出嫌弃又愉悦的笑声，然后相携着走远了。

　　艾米看着她们走远，低着头好久，才敢重新抬头。
　　谁也没看到，那张稚嫩的脸上有何等怨毒的表情，只觉得站在路边的初中小姑娘很可怜。

　　目睹了被嘲笑全程的一个成年女性，她看着美丽大方，她过来拍了拍艾米的肩膀，安慰她：“别低头，女孩子要昂首挺胸。”

　　艾米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地走掉了。

　　和她们一路货色。
　　靠化妆的垃圾有什么可神气的？

　　艾米无法排解心中的怨毒，她踩在绿化草地上，用鞋子撵了撵才刚冒头的小草，“连你们也要靠恶心的颜色博取喜爱。”

　　忽地，脚底传来一阵刺痛。

　　艾米抬起自己的脚，看到鞋底插着一块玻璃，她拔下那块玻璃，一边咒骂着要把玻璃扔远，在即将扔出去时，她发现那其实是一块镜子碎片。

　　碎片上沾了泥土，看着比她还要不堪、肮脏。

　　所以艾米把镜子碎片捡了回去。
　　她恨每一个比她好看的人，但她很喜欢这片脏兮兮的镜子。

　　好看的人都在嘲笑她，看她的笑话，可是镜子不会。她的小镜子，不仅不会笑她，还会把笑她的人全都变成无法再笑的人。

　　起初，那些嘲笑艾米的人突然暴毙在街头，艾米也只当她们报应来了。
　　直到后来她发现，她周围的，见过的，比她好看的女性全都消失了……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的小镜子！

　　她的小镜子爱她！
　　所以不愿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再往后，考上大学的艾米认识了雅丽。雅丽是个很朴素的女孩子，她不化妆，素面朝天，笑容灿烂，对人很真诚。
　　于是艾米第一次交了个朋友。

　　她想，只要雅丽不化妆，她们会一直是好朋友的。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大学毕业，拍毕业照时，雅丽都是全素颜的。
　　艾米很满意。

　　事情的变化发生在雅丽上班后，先是素颜霜，然后是淡妆，最近……甚至开始化全妆了！艾米看着日渐光彩照人的雅丽，心生不满。

　　四年的友谊。
　　被雅丽背叛了。

　　她要让她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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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沉的天空下，枯黄的草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发着不详的气息。黑色的高跟鞋踏过，枯黄的草被压低了些，好一会儿才在寒冷中战栗起来。

　　年轻女孩的声音打碎了几近凝固的寒冷，清脆富有活力。

　　“听说了吗，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冷饮店，那的冰淇淋特别受欢迎。”
　　“啊……是那家用玻璃装饰得亮闪闪的新店？”
　　“不是玻璃，是镜子哦。”
　　“诶？那么是在外面装饰了玻璃？里面才是镜子？”
　　“好像是，说是这样可以防止人们被镜子抓到无边地狱去。”
　　“一个冷饮店搞这么神秘哈哈哈。”
　　“怪搞笑的，我们现在去看看？”
　　“明天吧？明天放假。”
　　“放假就不出门了，现在去吧，好不容易下班了。”
　　“行吧，我也挺期待的。”

　　两个年轻女性推开了冷饮店的门，差点撞上从里面刚要出去的人。

　　“啧，看不到里面就别推那么凶！”那人骂骂咧咧地绕过两人走掉了。

　　目送那人消失在人流中后，雅丽笑道：“看来这装修得换啊，不然就得安两门。”
　　“你心可真大，要是真把人磕了……”艾米也笑着，推着雅丽找了个双人座位。她的动作很自然，像是来了很多回。

　　“你眼神真好，一下就看到这边有双人座。”雅丽拿起菜单，“你说的冰淇淋是这个店长推荐？”

　　“不是，是这个。”艾米苍白的手指点在一款浇了巧克力酱的蓝莓风味冰淇淋上，“别人推荐我的是这一款。”

　　“那那人还挺了解艾米的呀，知道你喜欢蓝莓。”雅丽想了想，“我点一款草莓的，我们分着吃。”

　　在冰淇淋上来前，雅丽看了看周围的镜子。
　　店里的墙上全是样式各异的镜子，看过去时，镜子里的她也看了过来。

　　这种感觉让雅丽很不舒服，但看到艾米期待的样子，她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吃的时候艾米吃得很慢，仔细看去她还在发抖，像是受不了这冰淇淋的寒冷似的。

　　“我记得你以前不怕冷呀。”雅丽觉得奇怪，“不舒服我们就不吃了。”

　　艾米手指上的苍白蔓延到全身，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摇头笑道：“这点冷算什么，好吃的放在面前怎么可能放弃。”

　　“好吧。”雅丽无奈又宠溺地摸了摸艾米的头。

　　吃完，艾米的脸色居然好了不少。

　　雅丽笑了笑，“看来坚持就是胜利，身体都不怕冷了。”

　　艾米的笑意也更盛了几分。

　　“不过我倒是觉得有点冷。”雅丽搓了搓手，哈了口气，“我们回去吧，太冷了。”

　　艾米也说：“大概是又降温了吧。”

　　之后两人又相约着去了好几次。

　　大概是第7次进入那家冷饮店，雅丽推门的动作已经变得很轻，因为她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脸色也苍白得像第一次来的艾米那样。

　　这一次点完单，雅丽去了一趟厕所。

　　厕所里洗手台那边也装着很多镜子，雅丽看了一眼，然后顿住了。

　　镜子里的她……长得很像艾米。

　　她摇摇头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想要避开这些镜子，却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比起几秒前的自己，现在更像艾米了！

　　雅丽慌乱起来。

　　心慌之下，雅丽用尽全力把手上的包朝镜子砸过去，镜子应声破碎。

　　杂碎镜子后的雅丽急匆匆地逃离了厕所，她回到刚才的位置，却找不到艾米了。她还是有些怕，于是打电话给艾米，艾米却始终没有接通。

　　顾不上刚才看到的错觉，雅丽往门口走去，走得太快差点撞上要进门的人，她又慌又乱心情很不好，“啧，看不到里面就别推那么凶！”

　　等到回到街道上，找了艾米好一会儿，雅丽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似曾相识。

　　——她们第一次来这家店的时候，就有人说过这句话！

　　直觉告诉雅丽，艾米的消失与那家店有关系！

　　她再次来到那家冷饮店前。

　　在雅丽刚才离开时，店里的服务员已经把厕所的碎镜子装在簸箕里，随意地放置在街道垃圾桶旁边。

　　冷饮店破碎的镜子清楚地映照出了她的脸——艾米。

　　雅丽吓得直往后退，镜子里的她却在说话，声音赫然是艾米的声音，“谢谢你打碎那面镜子，我成功地从无边地狱出来了。”

　　“不、不！你在说什么？！”雅丽又惊又恐。

　　艾米轻轻地笑了笑，“我最开始就告诉你了，镜子的存在是为了防止人们被抓到无边地狱去，可你……把它打碎了。”

　　雅丽吓得跌倒在地，她无力地推着自己远离镜子。

　　可镜子上的艾米还在不断说话：“所以你将会受到惩罚。”

　　说完，雅丽的视线忽的调转，她看到了跌坐在地正要站起来的“自己”。

　　“自己”笑得很灿烂，朝她摆了摆手，然后渐渐融入到街上的人群里。

　　雅丽被困在镜子碎片里，动弹不得。
　　路过的、进店的人有的往镜子的方向瞧上几眼，但没有人为她停留。

　　更没有人听到的她的声音。

　　“救救……”

　　“救……”

　　“救艾米……”

　　而融入人群的“艾米”倏地消失了。在人群里，凭空消失，无人在意，比之一面碎镜子更没有存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接受了艾米消失的雅丽笑出了声，她轻声呢喃：“多好啊，我们可以一起走……”

　　缥缈的声音消失。
　　雅丽彻底不见。

　　最大那块镜子碎片被另一个女孩捡走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雅丽和艾米也长得一样。

　　可是后来，艾米忘了自己的长相。
　　她开始嫉妒雅丽的美貌。

　　把碎镜片再打碎成了艾米的执念。

　　然而镜中人记录了她真实的样子，人没了“样子”，自然会迎来死亡。

　　最终留下的。
　　只有一地破碎的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