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三清爷爷在上

51、第 51 章

　　密室里寂静无声，连一丝光亮都没有，于南盘腿坐在地上，这里仿佛被时间抛弃，让她好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面，马上要永垂不朽一样。

　　身后靠着的墙也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酸软了下来，潮水没过头顶也差不多是这种感觉。

　　如果于南小时候不是个熊孩子，经常被长辈们关到禁闭室中反省错误，现在肯定挨不住这般煎熬。

　　当时间对一个人不再有概念的时候，于南感觉这个人的心智一定成长的异常迅速，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听到响动也懒得动一下，照样靠着墙，只留余光淡淡注视着声响发出的方向。

　　只是再成熟的人见到意料之外的来人也淡定不起来：“你也是花落国的遗民？”于南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翠柳，这时的她褪去满身疲惫，挺起腰肢目光沉静，和初次见面时判若两人。

　　原本寂静了许久的密室随着墙角处齿轮的转动，缓缓的在西南角的地方开了一个暗门，王翠柳一步步朝着于南走过来，眼里意味不明，立场却很是显眼。

　　“东家，别来无恙。”王翠柳轻笑得意味深长，俯视着盘腿坐在地上，抬头看向自己的于南，这种身份差距的优势给足了她信心，连嘴角的弧度都更加向上翘了几分，摆足了姿态来回走了两步，施施然说道：“是郡主看得起我，他们男人能做的事，咱们女子一样可以，等新帝登基，我也是大功臣。”王翠柳仰着脖子傲然一笑。

　　“她挟持了你闺女？”于南从来不是个黑暗的人，即使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愿意相信一个朴实的女子会突然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哼，我闺女日子过得好着哩，现在我们娘俩也是有仆人照顾的人，不像跟着你，还得自己生火做饭做生意，妇道人家怎么能在外面抛头什么面。”王翠柳话还没说利索竟拽上成语，见于南撇嘴，她再也维持不住先前的姿态，索性腰一叉哭诉起了生活的不公：“凭什么旁人就能生下来吃喝不愁，我们娘俩就要受这么多苦，还有你，你凭啥看不起俺，你个千金小姐怎么能知道俺往日里过的是啥日子……”

　　于南……

　　这样抓马、狗血的桥段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她原本以为王翠柳是多年的细作暗桩骗过了自己，万万没想到竟然真是个傻的，现在整个宁城百姓都陷入瘟疫蔓延的恐慌中，你跟我在这儿谈论狗屁的从龙之功，脑子瓦塌掉啦？

　　再说了，这事儿和男女有屁的关系，她找上你，无非是我手下的人除了你之外，全都是墨北他二哥当年在战场上的部下，无法收买而已。

　　再说到女子的话题，现在罗西不在，整个西街也都算是于南的势力范围，那里的青楼楚馆、戏园子不知道有多少，那么多女孩子哪个不比你命苦，人家咋没出现在这儿？

　　还说我是千金小姐，你前脚刚说被人伺候的、不抛头露面的才算是上流人物，我一个整天摆弄尸体断案的算哪门子的大小姐。

　　双标不要玩的太明显，她今日总算见识到穷人乍富是什么情形了。

　　“啪。”于南可不是惯孩子家长，一巴掌抽到逐渐癫狂的王翠柳脸上冷冷说道：“清醒了么，清醒了就说说，你主子派你来，是要做什么？”

　　“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竟然敢打我？”王翠柳的情绪不受自己控制，可能是最近这段时日里被人捧得太过飘飘然，跳起脚就要伸着胳膊过来薅于南头发，于南冷笑着一脚把人踹了出去，还是身后的墙止住了这场闹剧，“要么说，要么滚。”于南不耐道。

　　“郡主说要招，招安，对，招安你。让你好好考虑一下。”王翠柳被于南三两下镇压下来，知道现在自己讨不了好，能屈能伸也算是她这么多年的做人守则，非常识时务说明来意。

　　于南无语得不行，还招安，她又不是土匪头子，招安这词是这么用的么？“要我做什么？我如果不做又会怎么样，你一次性说完。”她在王翠柳突然出现的地方来回走动着，昏黄的灯光将影子拉长，低沉冷傲的声音敲击在王翠柳心房上，分外迫人。

　　“郡主要宁城的军事城防图，她说如果你不做的话，就把你送去青楼接客。”王翠柳说起这个好像已经要把于南送过去，自己是那老鸨似的，又抖了起来。

　　于南……西街是我的地盘，咱俩谁去接客那可说不准，只是这古人的脑子里除了黄色，就不能有点别的出息么？

　　“你不了解我这个人，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比家国荣辱更重要的。我，烂命一条，不值钱，屈辱也好，酷刑也罢，贞节牌坊或者是死无全尸，在国土主权面前，不值一提。在这偌大的国家面前，整个宁城，也同样无法抗衡、比较。”于南站起身来，认真的注视着这个自认为和自己平起平坐，实际上人格却更加低劣的人继续说道：“一个人在背叛国家的那一刻，就已经不能称作一个完整的人类，因为他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来处，一个连自己来处都可以否定的人，他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吗？他不能，因为他等于否定了自己，当他高声阔谈的时候和山上的猴子没有任何区别，他不认同那座山，却依旧在上面耍赖，你说可不可笑？”

　　随着于南话音落下，身旁传来“啪嗒”一声，右手便缓缓打开一道暗门。时间不等人，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自己失踪的消息应该传到墨北耳中，乱起才是逃跑的好时机。

　　于南做了一个非常猥琐的动作，伸出舌头油腻的划过每一颗牙齿，对上王翠柳惊讶的表情，一把人人抓人就要往里面走去。

　　“不行，里面全是机关，这样进去会死的！”王翠柳眼看自己要被揪着一起走，拼命抓着门口抵抗，于南平日里和古夷的训练是白给的么？那必须不是啊，稍微一使劲，一只胳膊就把人拉在怀里朝着前头走去，走着还不忘刺激怀里的人：“我知道，所以这不是把你带上给我挡灾么。”

　　任谁也想不到这副姬情四射的模样，会从她嘴里吐出这么冷酷残忍的话来。

　　于南抱着人形盾牌往前昏暗的地道里走去，还不刺激万翠柳：“说吧，咱俩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如果出去的话，怎么走才不会触发机关。”能进不能出，她活了二十几年可不信，拍着王翠柳哭唧唧的脸蛋笑嘻嘻问道。

　　谁料王翠柳当场就炸了，胡乱挥舞着双手哭喊道：“我真的不知道，是郡主身边的侍卫带我下来的，我进来前知府大人正好带人搜查，他们让我劝你，然后赶紧把城防图画出来，我哪知道怎么出去！”

　　王翠柳这个脑子，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现在两人被困在地道里面，退也退不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期间还不时传来王翠柳说这不是她来时的路，叫骂声不绝于耳。

　　这场喋喋不休终于在箭雨射来的时候，被于南挡在身前，失去了声响。

　　“卧槽！”于南手里拎着一具还带着体温的尸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腿在这一瞬间僵硬无比，地道里腐烂发霉的气味顺着箭孔吹在脸上，鲜血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腔。

　　她来到这儿这么久，也不是没杀过人，上次和包子被人包围的时候，慌乱中砍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那个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无非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可像如今这样，用别人的性命挡在自己面前还是头一次，于南手里还死死攥着王翠柳的尸体，蹲下身来再也忍不住拼命的呕吐。

　　脚边蔓延过来的血迹已经能闻到一丝腥臭味，于南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回头无用，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头走去。

　　此时的地道里完全不是密室中那般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的模样，时不时从头顶或者是左右两旁投射出来的暗器、毒水之类的东西让于南心力交瘁，到最后每走一步腿肚子都忍不住的打哆嗦，杀人诛心不过头点地，这么折磨人的事情她还是头一次经历。

　　随着脸上的风越来越大，她知道出口一定离自己不远，忍痛拔掉左边肩膀上来不及躲避射来的箭雨，现在只能庆幸这只没有毒，不然死在地道里也太不划算。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于南暗暗感叹，虽然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古代的暗器，却已经体会到了古人的智慧，这么走一遭，回头始皇帝的地宫估计自己也能闯一闯，如果下辈子还记得这次冒险的话。

　　好不容易走到出口处，听到外面喝酒说话的声音，知道这是守门的人。

　　于南将王翠柳已经百孔千疮、浑身漆黑的尸体轻轻放在一旁，那些都是带毒的箭造成的后果。

　　她茫然的靠着墙壁，连坐下来休息都不敢，右手死死握着一把捡来的箭头当做武器，低头看着眼自己还在流血的肩膀，必须快速冲出去然后逃跑，不然失血过多更加没有胜算。

　　不知道门外等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已经没有退路的于南狠狠吸了一口气，抬起右手便冲了出去，她手里捡来的箭头全部都是有毒的那种，没有后路的人下手格外的狠戾，再加上看门的人喝的比较多，战况倒是也算势均力敌。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院子，于南还能依稀地听到院子外面百姓吆喝的声音。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她去过最热闹的地方便是凤阳县的集市，其余时间不是在衙门断案，就是在各个铺子来回跑，就为了能多攒点幸福值兑换个药店出来。

　　可是结果呢？她都快死了，连个创可贴的影子都看不见，气人的很！

　　快速的打斗很消耗体力，于南就连抬起胳膊都特别费力，眼看再一次要被抓住，只剩最后两个人，解决掉他们，她就可以逃出去，不甘心啊！

　　于南用力咬破舌头，好让自己清明起来，狠戾的盯着对方的脸再一次冲了上去，这股子一往无前的劲儿让醒过酒劲的男子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战斗嘛，不过是此消彼长，于南见对方怯弱，率先扑了上去。伴随着她的攻击，突然天色暗了下来，一只庞大的老鹰出现在众人头顶，巨大的翅膀朝着男子扇了过去，趁着两人倒地的空档把于南甩到了自己背上，飞上了天空中。

　　趴在鸟背上的于南紧紧搂着它的脖子，空中的风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只好缩着脖子把自己蜷成一团。

　　这个怪异的情况让于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现在浑身虚弱，也想不明白这是把自己当储备粮还是什么，只能等待降临，看看什么情况。

　　于南不知道在天空中飞了多久，久到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快要冻僵的时候，鹰终于停了下来，把于南轻轻放在地上，鸟头在她脸上蹭着，“是你，海东青！”于南一抬头就见到眼前的这只就是前不久叼走她簪子的那只海东青，兴奋的立马扑上去抱着鸟头一个劲的蹭。

　　一人一鸟紧紧抱在一起蹭了好久，于南整个人都被海东青巨大的翅膀包裹着，她的胳膊也用力地抱着鸟头，好像是久违的朋友一般开心。

　　好不容易有了战友，虽然是只鹰也没关系，至少有了底气。

　　于南着急去送信，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林阳县找罗酆，她知道华锋身边的人都是亲兵，而罗酆现在是唯一可以调度周围镇、县兵马的人。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林阳县？”于南轻轻抹着海东青的头问道。

　　谁料海东青摇摇头，挥舞着翅膀把她往外推去，走了两步透过树叶看到山脚下竟然是一个马市，各种马匹都有，海东青也不知道先前把于南的簪子藏在了哪里，现在正叼着那只簪子给她，仿佛是要她拿这个去买马离开。

　　这样有灵性的动物于南还是头一次见，用力的拥抱着他的鸟头：“谢谢你，等我忙完你来找我，我请你吃饭。”拥抱完海东青于南转身朝着山下跑去。

　　只是还没等她跑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转身就看到先前还很有活力的海东青倒在了地上，看到于南回头，翅膀微微抬起，想要挥舞两下，却只能抖动一点点幅度。

　　于南捏着簪子站在原地彻底慌乱起来，转身跑了回去，这才发现海东青的屁股后面插着一只弓箭，看那样式是先前为了救自己时被射中了，拔出箭头流下漆黑的血水，这箭有毒。

　　“你等我！”

　　于南扔下这句话，抹了一把眼泪就往山下跑去，不一会便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捆很粗的麻绳。

　　等罗酆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大人！于南背着只大鸟跑过来了！”

　　罗酆正忙得焦头烂额，宁城封城不进不出，周围属于宁城管辖的地界，三爷全都给自己交接了过来。

　　他听到消息赶忙跑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见到浑身是血的于南，身上绑满了麻绳，绑在她身后的是一只海东青，那巨大的体格子，两只刚劲有力的爪子紧紧抓在于南的肩膀上，这副模样说不清楚谁挟持了谁。

　　唯一憋屈的只有于南身下的马，这年头谁见过人背鸟、鸟骑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