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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开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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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宴亭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仿佛回到了现世。
那一刻他有点庆幸,不用留在修真界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意。
可是直到他看见了自己在停尸间里无人认领的身体,他看到养父母把他辛苦挣下的房子转手过户给了他们儿子。
他看到那个弟弟肆意搜刮他余额不多的银行卡,他看到自己被赶出门后,房间里仅剩的东西被清理了出来,给弟弟的女朋友腾了地方。
他看着养父母一家人在他去世后的几天里,在家做了一顿大餐,用来欢迎弟弟的女朋友。
那张从来都坐不满的四人餐桌上,是他在家很少能看到的大鱼大肉。原来,他们家也没有养父母说的那么穷啊。
他听到养母对弟弟的女朋友说,一直死皮赖脸在家里借住的远房亲戚终于走了。
他很想对那个笑得腼腆的女孩否认,他不是远房亲戚,他是这座房子的主人。
他听到夜间,他的弟弟去跟养父母说,要用他的死去讹货车司机一大笔钱,让家里过得更好一点。
温宴亭想起自己出事那天,货车司机下了车,在旁边惊慌失措地打电话联系医院,不停地跟躺在血泊中的他道歉,还打电话给警方说方向盘失控撞到人了。
司机没有犯什么错,他也没犯什么错。
但是他确实死了。
而在他死前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旁人对他的尊重。尽管对方只是个陌生人。
一直勤工俭学的他没有什么朋友,养父母和他们的儿子也理所应当把他当成提款机。
不问他累不累,不问他想不想。
只有让他失去生命的货车司机,会因为自己货车的失控,不停地向他道歉。
哪怕那个时候是在城郊外荒无人烟,连摄像头都没有一个的路上。
哪怕司机有一个年幼的女儿,哪怕司机没有违章驾驶。但是对方慌乱之中依旧会下意识对自己抱有歉意。
养父母是因为他的死亡,想让那个司机付出代价吗?不,他们只是觉得该换一台提款机罢了。
这样的人生还有必要回来吗?改变不了的领养关系,但是事实上他却从未享受过一天亲情的生活。
甚至连当年年幼的自己能活下去,都是因为邻居家的婆婆看不过去,用她微薄救济金一口粥一口饭地养大了自己。
温宴亭一时之间分不清眼前的一幕幕是梦境还是现实,但是他好像想明白了。
既然他已经死过一次,往后能多活一天都是净赚不亏的买卖了对吧?
何况在修真界里,他有娘,有未婚夫,他也是有人哄,有人心疼的人了。
甚至不需要他自己去努力赚钱,他们就给了自己一个家,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如果实力太低就会有被人胡乱杀害的风险,那他宅一点,努力提高实力不就好了?
在没能抵抗别人恶意的时候,低调苟着不是什么问题。
看着眼前养父母还在商量,如何利用他的死,再讹货车司机一笔钱的情景,不管这一幕是梦境还是真实。
他都不免庆幸,这样的家人,这样的生活,不值得。
温宴亭觉得自己或许还可以继续在修真界苟一苟。
死算什么?总好过死了还被人剥皮拆骨物尽其用吧?
不知不觉想清楚的温宴亭看了一眼面目贪婪的养父母,只觉得一股怨气直冲天灵盖。
“我都死了还想利用我,你们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融合了原身记忆的他莫名的不想委屈自己,既然让他不好过,那养父母也别想好过!
愤恨的念头席卷了温宴亭的理智,他此刻只想给自己过去的人生一个结果。
*
床上脸色苍白的青年紧闭着双眼,四散在空气中的灵气仿佛被一根根线条牵引着向他身体聚集。
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的变化,毛茸茸的淡金色小团子终于舍得从青年怀里爬出来。凑到他颈侧乖乖蹭着这具毫无知觉的身体。
床边的人看着眼前这一幕惊疑不定,绿芸更是紧紧盯着她们家命途多舛的小少爷兴奋说道:“夫人!少爷好像要进入炼气期了!”
温三夫人此刻更是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她的儿子,痴傻多年遭人白眼。
如今不仅恢复了神智,甚至开始踏上了修真,寿命慢慢地挣脱了规则的桎梏。
“既然宴儿能进入炼气期,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我们现在该去给宴儿讨个公道了!总不能我们温家的小公子,白白被人攻击还得忍气吞声吧!”
出声的正是温家二房的主子,二老爷温江的妻子,云繁。
一旁的温三夫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连点头。
哪怕她已经元婴期后期的修为,仍然会担心自己的儿子跨不过一个小小的练气期。
她满眼恳求地看向从刚才回来就一言不发的儿婿:“延儿,你可否帮伯母在这照顾宴儿?”
温孤延点了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站在身后的老管家看到他出声,一直悬着的心也骤然落下。他是真的不愿意他们少主再回到以往孑然一身的冷漠状态。
随着温三夫人她们离开,室内除了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青年,就只剩下温孤延和老管家了。
面对青年时总是眉目温柔的人,此刻却冷着一张脸。
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北叔,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会克死身边的人?在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句话不是他突发奇想有的念头,老管家知道他们少主又想起了两年前那些反叛者的话。
当年才二十二岁的温孤延天资卓越,意气风发。是修真界中少有的,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踏入元婴初期的人。
可是闭关一年后,刚出关就听闻父母遭人截杀,下落不明的消息。
心急如焚的青年顾不上以往父亲的叮嘱,想要强行晋级元婴中期。
其实以他的天赋,老管家知道到最后确实已经快要成功进阶了。
只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伙人,居然在城主府后山埋伏已久,即使面对半空中轰然而下的雷劫,也悍不畏死地冲上来想要围杀筋疲力竭的少年。
若不是老管家发现雷云消散得过于突兀及时去往后山接小主人,温孤延尚且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两年过去了,老管家依旧记得当时他赶去后山时看到的情形。
他们少主一身血污地扑在其中一个反叛者身上。手中利剑染血,死死刺入反叛者的心脏。
他好像察觉不到身边的杀招,盯着眼前已经咽气的反叛者一脸狰狞地说着自己不是天煞孤星。
剩下的反叛者被赶到的老管家一一诛杀,等他们少主再次清醒过来,已然是眼神阴郁,心狠手辣的模样。
他仿佛用短短的昏迷时间,逼迫自己迅速适应了修真界的阴暗面。
老管家停下回忆看着眼前迷茫的少主轻声说道:“少主啊,我们修真者不信这些说法,您看老奴不就好好的嘛?少夫人因祸得福进入炼气期了。”
少主到底还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一时钻牛角尖也是正常。
老管家可不知道他眼前的温孤延已经重活了一次,两世的经历才让他觉得那些反叛者说的话可能有点道理。
他正想说着什么,突然感觉掌心底下的手动了动,一直窝在未婚妻颈侧守着的小团子也抖了抖小耳朵,抬头看了一眼睫毛轻颤的主人。
温宴亭的神智恢复清明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好像泡在温泉里一样暖洋洋的,周身的毛孔仿佛都被打开了一样舒坦。
但是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周围的动静。
他听到温三夫人的声音时还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还在修真界。
然后又听到绿芸说他进入炼气期了,原来修炼这么容易的吗?被吓一吓,晕过去睡一觉就能突破?
原来这就是修炼的感觉的嘛?这也太舒服了,比去做了全套舒缓筋骨的按摩还舒服。
就在他差点又沉迷在这种感觉中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温孤延的话。
不是吧不是吧?他只是晕过去而已。他这个未婚夫有必要这么自责吗?
听到对方声音喑哑,不复以往的清朗,温宴亭就挣扎着想睁开双眼让对方看看,他还好好活着呢!
“嗯——”
“宴儿!”
温宴亭费劲地从那种舒服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只金渐层的小团子猛地跳到他胸前不停用小脑袋蹭着他的下巴。
他无奈地摸了摸胸前的小团子:“猫猫,你差点把我砸得背过气去。”
一旁的温孤延也顾不上钻牛角了,他紧紧看着眼前的人:“宴儿你有什么地方感觉不舒服?”
旁边的老管家也殷切地点了点头。
一副只要他说不舒服,对方就要带人去算账的模样让温宴亭忍不住心口发暖,这才是他想要呆的世界,有这么多关心他的人。
温宴亭抱着撒娇的小团子坐起身感受了一下:“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觉得我当时在店里的情绪起伏不太正常。”
这句话一出,老管家就想到了那天,他从温老家主手中救下对方场景,当时的温宴亭也是情绪很不对劲,于是老管家就问了出来。
温宴亭眼睛转了转,才肯定地说:“没错,就跟那天的状态一样,无缘无故会被放大当时的心态。
如果是以前,我不会在乎这种事的。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次都是突然被放大了情绪,跟失了智一样。”
老管家闻言看了温孤延一眼,这是有人要害他们少主的夫人啊。
“那宴儿还记得情绪不对之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的地方?”
“对,你仔细想想?比如这两次情绪同样有什么人在场?或者同样吃到什么东西,闻到什么一样的气味?”
温孤延耐心地引导他回忆,生怕自己语气重一点,又把胆小的未婚妻给吓出个好歹。
他的话打开了温宴亭的记忆,他摸着小团子的手顿了一下,表情有些不确定。
“好像是……一股香味?我两次都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气味。”
如果不是温孤延提醒,他根本想不起来,当时在珍宝阁里闹事的那个人身上,也夹杂着一股甜甜的气味,和他在老家主身边的香炉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他慢慢回忆到:“第一次是在温家的前厅,老爷子身旁茶几的香炉里,当时我就觉得那个香味很不一样,那是一种花草香,隐隐有一丝甜味。”
他这么一描述,老管家也想了起来:“那个在珍宝阁闹事的人身上的香囊也透着一股甜味!不过因为老奴未受影响,所以并没有察觉到端倪。”
当时老管家还以为他们毫无修为鲜少出门的少夫人是被吓到了。谁曾想还有这么一出?
温孤延敛下双眼轻声问道:“北叔,闹事者是谁家的人?”
“春华城李家的人,也就是温家大房夫人李嫣的娘家。”
“咔——”
温宴亭闻声望去,只见温孤延手底下的床沿裂出几道缝隙。
他睁大双眼暗自咂舌,好家伙!练气九层这就有这种力气?那他日后勤快点,花点时间修炼,也有一点自保能力了吧!
平复下心中的杀意,温孤延抬眸看着床上表情鲜活的青年。
想到对方当时在珍宝阁中神情恍惚歇斯底里的模样,他松开床沿捻了捻指尖的碎屑。
还好他没出事,不然有些人,就留不得了。
“宴儿,你在房里好好休息,无聊的话就玩一会猫猫。延哥哥去让伤害你的人给你道歉,好不好?”
温宴亭怀中的猫猫:你清高?你了不起!
看到刚才对方生气捏坏的床沿,温宴亭乖乖点头。
经历过或许是幻觉,或许是真的回到现世的遭遇,他如今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因为未知的死亡恐惧了。
所以眼前看似乖巧的人,其实根本不想委屈自己忍住心中的好奇。
给他讨公道,他不在现场怎么行?大不了等下偷偷摸去前厅外面偷听!
打定主意的青年目送未婚夫带着门外的北青云离开后,鬼鬼祟祟地拉着被留下来守着自己的老管家偷偷跟了上去。
老管家看着前一秒乖巧,后一秒下床的人有些头疼:“少夫人,您这是要去……”
“嘘!”
青年迅速打断他的话,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温宴亭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远处快要消失的身影抬起脚步又跟了上去:“我们去看热闹,北叔你可千万别暴露我啊。”
听到空气中轻轻响起的气音,老管家一脸慈爱地摇了摇头,他们家少夫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一边想着,他一边紧紧地跟在青年身后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