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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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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叶静鸿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镇定住自己的心神,沉声道:“这么看来,前几日住在此处的那个白姑娘……是假的。”
一边说,一边整理桌上的茶杯碎片,表情平静无波。
只是一双手却抖个不住,怎么也停不下来。
白旭并未发现他的异常,仅是懊恼的咬了咬牙,道:“都是我不好,连自己的妹子也认不出来,竟给她混进了武林盟。”
顿了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叫道:“糟糕,她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暗地里不知打听到了多少事情、害了多少人。”
叶静鸿心里又是一跳,缓缓点头:“不错。”
那位白姑娘是假的,而且在他中毒之后,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到了这个地步,不用猜也知道,真正下毒的人该是她才对。
可笑自己只顾着正邪之分,根本不相信周思棋的辩解。
难怪那人面对他的质疑时,会露出那样惊讶的神气。
光是想起周思棋当时错愕又苍白的眼神,叶静鸿就觉心底模模糊糊的钝痛起来。
而一旁的白旭见了他这样子,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小心翼翼的说:“叶大侠,那女子既然是奸细,失踪一事自然也无从说起了。看来,是咱们冤枉了周神医。”
“不是咱们,”叶静鸿在淡淡的月色中摇了摇头,似乎笑了一下,但脸上仍是那平静的表情,声音更是冰冷得令人心寒,“……是我。”
他太了解周思棋的性情了。
那人飞扬跳脱、潇洒不羁,随便旁人怎样误会,都不会放在心上。他真正在意的,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可他却偏偏是最不能信他的人。
当然也有过全心信赖的时候,他当周思棋是最好的兄弟,连未婚妻也愿意拱手相让。可结果呢?那人却当了始乱终弃的负心汉,甚至还回过头来找他,说出了那番逆德背伦的话语——他喜欢他……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叶静鸿也记得周思棋说出喜欢这两个字时,微微发亮的眼睛。
幽深如水。
却又泛着藏也藏不住的柔情。
叫人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溺下去。
所以他从前割发断义,整整三年不曾踏入扬州。
所以他如今随随便便就定了周思棋的罪,再次将人赶离身边。
只因为……
他的心,已乱。
叶静鸿想到此处,不禁低低笑了起来。
白旭吓了一跳,忙问:“叶大侠,你还好吧?”
叶静鸿朝他望了望,反问:“白旭,你若喜欢上一个人,会如何待她?”
白旭面上发烫,料不到他会突然问这种事,结结巴巴的答:“当然是好好保护她,绝不让她被人欺负。”
“好!”叶静鸿赞了一声,又笑。
那笑声听在白旭耳里,却只觉得凄凉。
隔了许久,叶静鸿才慢慢用手遮住半边脸颊,疲倦到极点般叹了口气,轻轻的说:“我喜欢的那个人,却总是被我亲手所伤。”
他想起架在那人颈子上的秋水剑。
想起被自己一点点撕碎的地图。
想起周思棋眼里逐渐黯淡下去的光芒。
终于……觉得痛了。
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疼得喘不过气来,每多想那个人一遍,这种痛楚就加深一层,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持续不断的想下去。
白旭不懂他为何沉默,讷讷的搭不上话,但静坐片刻后,到底忍耐不住,问:“叶大侠,既然周神医是被冤枉的,那我们是不是该找他回来?”
“去哪里找?他是再不会回扬州的。”
“啊,那样东西一直没有还给他,这可如何是好?”
叶静鸿奇怪的望他一眼,问:“什么东西?”
白旭摆手乱摇,又结巴起来:“没、没什么要紧的。”
“白旭?”
“呃,”白旭素来最敬重叶静鸿,这会儿被他追问,实在隐瞒不过,只好老老实实的交待道,“真的没什么,只是当初逃出破庙的密道时,我见周神医的药箱扔在地上,就顺便带了出来。”
见叶静鸿一直瞧着自己,又连忙解释一句:“我早就想还给他的,但一路上老是吵架,就、就懒得还了。”
叶静鸿见他神态古怪,一下子明白过来,道:“白旭,难道你……?”
“没有!没有!”白旭面红过耳,立刻大叫大嚷,也不知在否定些什么,“我看那只药箱,还是由叶大侠你来保管吧。”
边说边转过身,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去。
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多时就抱着只药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往桌上一扔,仿佛那东西有毒似的,再不敢多看一眼。
叶静鸿视线一扫,确实觉得这药箱有些眼熟。仔细回想起来,才记起那天在密室中,周思棋把某个架子上的瓷瓶全都塞进了这药箱里。
那些瓷瓶里装的是什么?
为何周思棋不肯让他知道?
他心念既动,便忍不住开了药箱,取出一只瓷瓶来细细察看。瓶身并无特异之处,只瓶底刻了几个小字:八月初七。
这是什么意思?
叶静鸿愈发不解,干脆将瓷瓶的盖子拔了,往手上一倒——碧绿的药丸滴溜溜的滚了出来。
他一见这颜色,表情就变了变,脱口吐出两个字:“忘忧!”
“忘忧?”白旭也听过这个名字,道,“传说中能令人忘记前尘往事的药?周神医果然厉害,连这种药都能配制。”
叶静鸿没有出声,英俊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惨白,一个瓶子一个瓶子的开过去。结果,每个瓶子里装的都是同样的药丸。
白旭越看越是惊奇,喃喃道:“周神医也真古怪,干嘛把这么多忘忧放在药箱里?若哪个人吃下去,连上辈子的事情也能忘干净啦。”
他原是无心之语,叶静鸿听后,却仿佛受了重击,唇上血色尽失。他是极了解周思棋的,这时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思,却又不敢确定,便一一去看些瓷瓶的瓶底。
果然每只瓶底都刻着字。
四月初三。
六月十八。
九月十五。
翻到某只瓶子的时候,底上赫然刻着一行字:七月初七,故地重游,思君甚切。
叶静鸿身形一晃,差点倒在地上。他牢牢握紧手中的瓷瓶,觉得掌心一片冰凉,那种寒意,似乎能一直透到心底去。
几乎每隔一个月,便有一瓶忘忧被配制出来。
吃下忘忧,顷刻前尘尽忘。
这是相思到了极致,唯一能够逃离痛苦的方法。但周思棋制了这么多瓶药,却一枚也不曾服下。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舍不得。
情愿忍受相思之苦,也舍不得……忘记刻在心上的人。
那瓶底的字实在太细小,叶静鸿看着看着,渐渐觉得视线也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