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缚》辣翅配可乐

7、清转 第一章

　　元平三十七年契月初九，是当今三皇子的十岁生辰，也是他册封太子的大典。

　　这位三皇子乃是当今皇后所产，又是几名皇子之中最聪明伶俐的，早在他六岁时便屡屡展现出过人之姿，不论是诗词歌赋亦或是马术刀剑，他都是学得最快、最好的那个。理所当然地，皇帝何洛早早就把这名人选定在了心中。
　　坊间相传这位三皇子小小年纪就天然一副姣好面容，看到他第一眼的人绝对轻易移不开眼睛，听说宫女都被他迷晕过去好几个。不过传言归传言，这小皇子到底也才十岁，还是个从小严以管教的皇子，哪里能有这样的狐媚子功夫呢？

　　大汉民风向来淳朴，治国之君也都算得上开明智治，因而朝廷官府甚少去管制民众无伤大雅的言论，民众也不至于把宫中事情聊得太过火。
　　不过火归不过火吧，该聊的到底也是一样不少一应俱全……什么皇子几时婚配啊，可有心上人啊，太子妃名归谁家啊……
　　至于那适龄的小姑娘，也是无论如何都要趁着这全民绮梦的当口做做那“小痴女”，也不会显得轻浮。
　　总之，这位小皇子是占了宫中于民间大半的谈资。

　　而此时的依澜殿里，那位几乎搅得全洛阳小姑娘好奇的三皇子，正在给他母妃请安。
　　“桑儿啊，”许纬拾起小碟中一块杏花糕，轻轻递到何以桑手上，“我昨晚算了算，还有一百多日便是你的册封大典了。虽说这事已然是定下了，可到底还是得当着点心。记得我教过你什么？”
　　“桑儿记得！母后说过，切不可与同胞兄姊弟妹无礼，更无需作无用争辩，只尽本分，行需尽事，不让人轻看即可……但那位二哥哥只仗着年纪比我们几个大上几岁，便到处咄咄逼人要人难堪，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上次七弟不过是无意砸碎了他一只普通的碗，事后也赔礼道歉了。结果他呢？睚眦必报地……”
　　“桑儿。”
　　“……是，母妃。”何以桑听到母亲有些冰凉的声音，机灵地抬头看一眼她的表情，然后有些委屈似的乖乖住了嘴。
　　他明白，七弟的母妃沐妃，一个早就在皇帝面前过了气儿的女人，任凭她再怎样使出浑身解数掀起风浪，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自然，何以桑还是个没过十岁生辰的小孩，可在这深宫之中，任何一个小孩子都要被迫极快地成长，才不至于被那秀丽一片的锦绣挥斥而过，压死在懵懂之中。
　　后宫是什么地方呢？在何以桑等一众皇子公主的眼里，这是个他们一出生睁眼就看到的地方，是他们的家。它华丽、尊贵，是任何平民百姓不敢想象却服侍着他们的一切的地方。他们就在这里学习，玩耍，然后在无尽的你争我斗中不知不觉长大。
　　也许任何一个小孩也不会愿意打小就把另一个小孩莫名其妙地当作对手甚至宿敌——对一个只四五岁的小人儿来说，那些所谓什么权力、地位、宏图伟业，都太虚了，根本撑不起他们要放弃无忧无虑玩耍而去拼命学习社稷并互相猜忌的理由。他们最开始的妥协，大抵是因为母妃与身边人的期望与无形的压迫。
　　一个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如何会抵得住那样的软硬兼施甚至威逼利诱？在这样的名利场里，哪里会有人去保住他们的天真稚嫩？

　　至于何以桑是否是因为这些原因呢？却也不全是。这孩子似乎天生对于一切都是满不在乎的：不在乎为了习武而伤得浑身疼痛；不在乎今天是可以玩耍还是要去学习；不在乎是不是不能选择真心朋友，是不是要把自己天生的一面隐藏起来——也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所谓天生的一面。
　　于是，当他的母后把那一项项条条框框慢慢列举在他面前时，他也并没有其他孩子那样难受和压抑。
　　并且，他聪明、优雅、有心计、情绪淡薄。
　　就好像，他天生就是来学这些，干这些的。
　　而这样的孩子，在皇宫里就是最优秀的。所有人都赞赏他、艳羡他，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孩子。

　　十岁的何以桑乖乖卧跪在许纬的面前，目光直视前下方，有礼而不僵硬，谦恭而不卑微。
　　“起来吧。”许纬道。
　　何以桑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一眼许纬，带些俏皮气儿地利索站起来，笑嘻嘻道：“多谢母后！”
　　许纬不理他，继续道：“本宫并非与你说笑。你若是当真连这些个基本礼数都忘了，倒不如趁早就去你宋嬷嬷那里再学上一学，也不算耽误日子。”
　　此话一出，何以桑倒像真真被镇住了。他颇有些窘迫似的抓耳挠腮一番，又像只软趴趴的奶狗崽子一样蹭到许纬身前，整个小身体靠上去，十根指头胡乱扒拉着许纬精致的服饰——就好像这会是完全不需要礼数的一般。

　　然而显而易见的是，许纬确实放过了他。虽然她依旧只是用那微凉的声线缓缓道：“成何体统。”但轻抚开何以桑的手是那样温柔，连同时常冰凉的眸子里都增了暖意。

　　是的，许纬的三个孩子中，她最爱何以桑。
　　何以桑的得宠则基本归功于他的机敏，他的俏皮，他的沉稳，他的超脱，他的良善。
　　还有，他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