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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三章:反目成仇 ...

  •   佳林苑春围,英王谋逆,安王为护皇上身受重伤。消息传出,安王府一时间门庭若市,前来探病的朝臣络绎不绝。
      昭帝赐下上等药材亲临探视,叶君镆面色苍白躺在床上,见了昭帝挣扎着想要起来。昭帝一脸关切上前一步将他按下:“镆儿,别动。”随后回了身吩咐:“孤和安王有几句话说,你们都下去吧。”安王侧妃凌雅柔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待屋中只剩了父子二人,昭帝一拍被褥:“起来吧,莫在孤面前装了。”
      叶君镆微微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父皇。”他掀了被子坐了起来:“儿臣和弃疏当日玩了个障眼法,那剑不过划伤了表皮。没料父皇看出来了。”
      “因那一剑,如今哪怕孤想饶君泽一命都饶不了了。”昭帝面色微沉扫了叶君镆一眼:“你是早就算计好了要斩尽杀绝。连孤也算计在内了。有你这样出色的继承人,孤不知该高兴还是害怕。”
      “父皇。” 叶君镆垂手站立姿态恭谦:“儿臣所作的不正是父皇希望看到的么。”
      昭帝眸光一颤。他生生将那一句“可他毕竟是你的兄弟”关在口中。这话听来可笑,那谋逆的,毕竟也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生在帝王家,哪里有什么父子兄弟?唯有权力,那个金光闪闪的宝座才是最真实最能抓住的慰藉。帝王家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的羁绊。然而……莫非是年纪大了,那日他的小皇孙,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刹,他的心还是震撼和柔软了。那个孩子。“你大皇兄的家眷,你待如何?”
      叶君镆眼睛盯着地面:“父皇曾教导过儿臣,决不可一时心软给自己留下隐患。攘外必先安内,埋下祸根难免日后……”
      “孤想留下皓昱。日后的事日后再说。镆儿,你可以动他的任何家眷,唯独不能动皓昱。他是孤的皇孙。”昭帝似有那么一瞬只是一个单纯的祖父,仿佛那日以孙儿为质做挡箭牌的人并不是他。
      “儿臣答应父皇。儿臣不出手动他。”叶君镆收住复杂的目光淡淡应道。他知道昭帝听得懂,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处置逆贼乱党的事情你看着办,呈报给孤过目便可。”昭帝得他之诺略放下心。这是父子间的交易。
      “谢父皇。”
      “对了,你重伤的消息传出几日了,谢家丫头一次也没来看过你?待你伤势将养妥帖孤便要册立太子,夫妻一体,她须得诚心助你。” 昭帝起了身似不经意道:“孤先回宫了,你歇着罢。得闲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想想孤说的这些话。”
      “是。”屋中重又剩了叶君镆一个人,他低下头看了看腰间缠着的染了血的白绫,黑眸精光流动——是啊,当日一切她想必看了个清楚。心中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却横亘在那的期盼,希望她能来探视一番,然而——澜冰,知我如你,知你如我。我们之间从来就无法纯净无尘,你是不会来的罢。

      梆响三更,夜黑如墨。叶君镆合目躺在床上,一道幽蓝光晕疾如闪电席卷着凌厉的剑气直奔他的面门而来,就在蓝光快触到他的一瞬,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忽然张开挡住了蓝光,他飞退到灯台边点燃了屋中灯火。
      “果然。”谢澜冰将手中“寒魄”收回鞘中,嘴角边漾着轻嘲的笑容:“殿下这伤是够重的。”
      屋外忽然响起久恕的声音:“殿下?”
      叶君镆捂着肋下轻一咧嘴,沉声道:“没什么事,你去吧。”重又坐回床上有些薄怒地瞪了谢澜冰一眼:“你可知方才若非我知道一定是你……”
      “若是个寻常刺客,此时怕早该被殿下重伤了。不过若真是一般刺客,方才在外面就被久恕拦下了,到不了这里。” 谢澜冰一双明眸水光潋滟如涓涓山泉般清透:“殿下的身手怕是从没对人露过罢。”
      “你的眼睛……好了?” 叶君镆却没接她方才的疑问,黑眸如星盯着她的眼睛——这才是这双明目本应有的样子,流光溢彩、水润醉人。
      “两个月了罢。”谢澜冰的面色有一刹的失神,仿佛牵动了什么茫远的记忆似的,玄衣身影从内而外渗出悲凉之意。
      叶君镆眸光一跳,轻声道:“好了就好。我该告诉常川不必再穿艳色的衣服了,他必是要喝上几壶庆祝一下。” 想到前些日子因担心谢澜冰眼疾难以辨路,特意命常川着色泽鲜亮的衣服,一旦见了谢澜冰来访便将她引向自己所在的屋室。那个修为极高却木讷少语的青年一下子涨红的脸和哑巴吃黄连的表情让久恕、弃疏、南樘几个忍笑了半天。
      谢澜冰经他一提,想到前些日子来时那一抹鲜亮的身影和有时见到他跟在叶君镆身后望向自己那憋屈的表情,也觉好笑,心中有一丝淡淡的感动,柔声道:“多谢殿下了。也替我谢谢常川。”
      “你我既然注定夫妻一体,我的身手自然不用瞒你。可你竟动用‘寒魄’来试探我,太过了些罢。”叶君镆噙了丝淡笑坐了下来。
      “殿下怕了不成?我自不会伤了殿下。我只是好奇罢了。当日那个执黑绫的是谁?好俊的功夫!殿下身边果然藏龙卧虎。”谢澜冰抱剑倚着桌案看着叶君镆。
      “那是天机营的弃疏。澜冰今日来所为何事?探望本王么?” 叶君镆略一挑眉佯猜道。
      “殿下以为呢?我若说是,殿下相信么?”谢澜冰淡笑嫣然。
      “我……想相信。”叶君镆语气一滞,自嘲一笑。是呀,自己希望她是为探望自己而来,但她若真道只是前来探望的,他会相信么?
      “我不过是来问一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英王一党。”谢澜冰敛了笑意:“参加兵变的一万将士,殿下打算如何?还有那个孩子,殿下又打算如何?”
      叶君镆面上依旧浅笑目光却微冷了下来:“澜冰关心的果然不是我。谋逆大罪死有余辜,难道还能饶了他们不成?至于皓昱,今日父皇来过,我答应他我不出手动那孩子。”
      “这一万兵卒本可以死心塌地地归在殿下帐下。能用,为何要杀?底下的兵卒无非是听从上令罢了,他们不过是身不由己。我倒觉得殿下不如重办那些将领,至于这些兵卒,殿下尽管赦了便是。一来殿下可得体恤下情不诛无辜之名,二则死路得活,那一万名兵卒也该对殿下感激涕零。如此一举两得不是更好?”
      “就依你言。” 叶君镆略一思量轻笑了起来:“澜冰为我又收一万兵卒,要我以何为报?”
      “你说不出手动皓昱,只是你不亲自出手而已。你当真肯放过他么?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他日长成难保不会成为你的劲敌。可是,我还是想请你放过他。毕竟他……”
      “你既了解我,当知我未必肯放过他。”叶君镆听她提起皓昱,终是放平了原本微微上翘的唇角,黑眸如幽潭般深邃。
      “放过这个孩子吧,我会把他培养成一代贤王,定不阻你的道。”谢澜冰的眼神里有着隐隐却坚定的固执。
      叶君镆与她相视良久,终是垂了眼帘:“这才是你今日所来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他吧,因他是卫谦教过的孩子。”
      是这样么?其实她自己也不那么清楚,只是当那个孩子抱着她哭着说想念姑父的时候,她的心忽然就柔软地盈满了温情——她想保护他。
      “就算是吧。”
      “若伤的是他,无论多轻你都会心无杂念地前去探望;若伤的是他,你一定不会用‘寒魄’试探……澜冰,可是他现在不在了!你以为当时那种情形下他还可能活着么?你如今,很快就会是我的妻。”
      本不想刺她的痛处,却终是有一丝一丝细小而尖锐的怒意蕴在心底——她那么多日不曾前来探视,来的目的竟只是为了那个人教过的明摆着会是他的阻碍的孩子!
      “殿下。”谢澜冰面上现出痛色,撑住桌案气息微颤,脸色有些惨白。叶君镆刚欲出声却见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放在桌上:“这是大哥配置的伤药。”
      不待叶君镆说什么,她抱剑向屋外走去:“殿下好生‘将养’罢。我想殿下该不曾忘,嫁你的只是丞相之女。”
      玄衣融入夜色,再看不清晰。叶君镆取了那小小药瓶在手——从她怀中取出的,和她一般清冷冻人。然而心弦还是轻轻地一响,他握着药瓶静静沉思:那个孩子……留下么?

      天牢幽森,寒气瘆人。被“哗啦啦”沉重的铁锁链声响惊动,几日来憔悴颓然了不少的英王猛扑向紧闭的铁栏向天牢尽头处的白光望去。
      从那明亮的光晕中飘飘而来白衣赛雪,平和的清绝容颜透着浅浅的倦。
      “是你。”似有些失望,英王松开了握着铁栏的手。
      “叶君泽,你该庆幸是我。你在期盼着什么?皇上的特赦旨意么?”谢澜冰轻嘲地淡淡一笑,命人打开了牢门。“养尊处优的王爷难得受这牢狱之苦,区区几日便成了这个样子呵。我猜,下一个来的人便该带着皇上的旨意了。”她弯腰俯视着他:“是鸩酒还是白绫,或是其他……”
      “你来做什么?如今你该满意了,他虽重伤可再没有劲敌了。”英王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真恨没能一剑刺死他,也怪手下无能。”
      “叶君泽,你从来就不了解你的弟弟。就凭你也想伤了他?”谢澜冰想到那日的“危急”情景含讽一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那一剑都是他算计好的。不轻不重恰到好处。你现在背的可不只谋逆一条重罪,你还重伤了一国贤王。在天下人面前,你杀父弑君,他舍身救父并以重伤之身平息了逆贼的叛乱。就算皇上突发善心不杀你,你以为你就能活着走出这里么?更何况,你怎知他是重伤呢?”眼见英王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如火苗般熄灭了,她淡淡笑道:“该是我谢你。这配角和铺路石做得也真是完美。”
      “你们,你们……若我不是一时意气……”
      “你必然会‘谋逆’。你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和他一步步计划好的。你对我起的那一丝抢占之心,我那日激你所言,他密令手下弹劾你的心腹……这一切都为了诱你放手一搏而已。不若此,怎能给你定这样的重罪;不若此,怎能为边州死去的几十万将士报仇!”她目光如剑,直刺英王:“克扣粮草、缓发救兵,你为一己私利哪管边州将士血流成河!没能害死我哥哥,你很失望吧?可少庄呢?少庄是你的亲表弟!他为了不让边州失守、外敌侵入,他……”
      “你……你都知道了……”为她气势所迫,英王理亏,颤声连连。
      “我就是江泠璧。莽原一战,瑛哥哥葬身沙场。夺城之役,少庄重伤被擒。聿肃睿涯将他推到两军阵前逼我献城,为保边州我不得不亲自箭射他!叶君泽,那一箭是我射的呀!是我亲手射的!你知道我是怎样才射出的那一箭么!你知道当时我恨不得那箭尖指的是我自己么!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你让我……如何肯放过你。”她气息不稳,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声音浸霜逼视英王,分明白衣如雪却似地府修罗,英王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啪嚓”清脆的响声从遥远的道口传来,谢澜冰与英王俱是一惊,回头望去:天牢尽头,淡粉色宫纱的瑞和公主失魂落魄地站着,一坛美酒砸碎在脚边。她本来是听闻父皇欲赐死大皇兄念及兄妹一场前来送行,谁知竟听到谢澜冰和英王有关卫谦死因的对话。
      “大皇兄。原来我念及兄妹之情还想来送你一程。却原来……你死不足惜!”冲到英王面前俯视着他,仿佛看着天下最肮脏的东西一般。“还有你。”转过身来,怨毒一下充斥满了她全部的头脑、她的心。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谢澜冰:“杀了他的是你。谢澜冰,是你害死了他?”
      谢澜冰望着眼前双目赤红发了疯般的瑞和公主,张了张唇想解释,然而……又有什么可解释的呢?那一箭是她亲手射的。穿透卫谦胸口的那一箭,是她亲手射出的!仿佛又回到城头一瞬,眼前是他被血污染红的白衣。她面色惨白抿唇不语。
      “啪!”
      “绾卿,住手!”
      清脆的巴掌声与焦急的喊声同时响起。
      瑞和公主拼尽全身力气重重一掌掴在谢澜冰左颊上,谢澜冰毫无防备,偏了头向后踉跄退去却被一人顺势带入怀中。
      本该在养伤的叶君镆皱眉沉声向瑞和公主斥道:“你在做什么!”
      “是她害死了驸马!是她杀了他!谢澜冰,你倒底有没有心?他一心一意念着你,你可知道直至如今我仍是完璧之身?他都不曾碰过我,就因为你!可你……可你居然能狠得下心!你居然能下得去手!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恶毒……”
      “够了!住口!”眼见着怀中女子的面色一点点惨白、眸光一点点沉黯却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身子颤动得越来越厉害,而妹妹说得越来越伤人,叶君镆终于动了怒低吼。复扶住摇摇欲倒的谢澜冰:“澜冰,绾卿她不懂事口不择言,你莫要与她计较,我自会向她解释。”
      谢澜冰站直了身子,轻轻推开他:“无妨。”
      瑞和公主看着他们忽然尖声笑了起来:“好,好,我终于明白了。哥哥,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如今他死了,你们便可以无所羁绊地在一起了,日后同享帝后之尊!谢澜冰,原来你不过是……”
      “绾卿!” 叶君镆怕她再出语伤人,低声喝住。向身后唤道:“小涅,公主累了,你送她回去。”
      “不必!我自己走!不碍着你们的好事!”瑞和公主后撤一步怨毒的目光扫过两人,定在谢澜冰脸上,幽幽恨声:“谢澜冰,你记住,你对他所为有朝一日我会悉数奉还给你。”说罢,转身离去。
      “澜冰……绾卿她任性惯了,你放心,我会去说她的……”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忍。
      “我都知道的。殿下,我乏了,恕先告辞。”
      那单薄如流云、疏离如冰泉的纤柔身影缓缓消失在了天牢尽头。
      “大皇兄。” 叶君镆掩住目光中的叹息,转过身来已平和如初。“方才听也听懂了,看也看够了,想来也没什么好问的了。父皇命我前来,你该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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