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枪短文集合》安嘉静

5、暗精灵的回忆

　　达拉马站在研究室的窗边，壁炉里烧着熊熊烈火，使房间保持着宜人的温度，与窗外凛冽的寒风和扭曲的树影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啜饮手中香醇的葡萄酒，放任思绪飘散。即便他已经成为了黑袍的首席，在遇见研究上的障碍上，依旧能感到深深的挫败。

　　他不能承认自己有时还会习惯性地想要走进雷斯林的研究室，向他请教。雷斯林总是能精准、迅速地解决他在魔法上的疑问，尽管就算是以法师们的标准来看，他的态度也实在不能算是好。当他回想起雷斯林嘶哑、轻柔的声音，他还是会忍不住起了一身的寒颤。

　　雷斯林已经不在克莱恩大陆上了。他在这个大陆上留下的痕迹远比他的盛名要少得多，也许保存最为完好的就是那间被封闭的研究室了。在帕拉萨斯城之战后，达拉马说不清自己出于什么心思，彻底关闭了雷斯林的研究室，禁止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的进入。

　　那天晚上，他站在雷斯林的研究室里，抱着一种奇异的告别心态打量着房间里的每一样摆设、物品。烛光柔和地照亮房间的每个角落，其中也包括奇蒂拉咽气的那个地方。死亡的阴冷气息在此处徘徊不散，他快速地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张巨大而古老的石桌上。桌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因此达拉马能够清晰地看到书架的倒影和……面无表情的自己。

　　它也曾经倒映过雷斯林冷酷的面孔，那张令许多人莫名惊骇的面具一般的泛着金色的面孔。虽然外貌因为严酷的法师试炼而发生了剧变，但如果雷斯林愿意的话，他依旧能表现出足够的魅力。那个自信而天真的帕拉丁女牧师正是深深地被他吸引，才自愿同他一起踏上回到过去的时光旅途。她的所作所为不仅差点毁灭了自己的信仰，也险些让她的神化为灰烬。

　　她不会理解雷斯林的所作所为，他当然会消灭塔克西丝，但他同样也会打败帕拉丁，直到自己成为夜空中唯一的星辰。但无知并不妨碍她对雷斯林的信任，或许她和达拉马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相信雷斯林的强大力量的人了。

　　然而与牧师浅薄的盲信不同，暗精灵坚定地认为只有自己才最为了解雷斯林。对于雷斯林回到过去的疯狂计划，他只在一瞬间感到了惊诧，因为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力，但他很快就相信雷斯林能够成功。在大法师们对他传达的消息表示惊慌、怀疑时，他不留情面地嘲笑了这些笨蛋们。他甚至隐隐感到了畸形的自豪，只有他亲眼见识过雷斯林所施展的强大法术……在他伟大的夏拉非的指引下，他见过从所未闻的奇幻景象，见过只在噩梦中出现的恐怖怪物。他敢担保这一切都是那些因循守旧的法师们想都不敢想的，连睿智的帕萨里安也不能。

　　他是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法师，是掌握了过去与现在的力量的强者。达拉马从不掩饰自己对于雷斯林的崇拜，一如他对于力量的追求。在学习法术的过程中，黑暗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最为吸引他，而雷斯林所达到的法术高度，简直像是悬崖上的散发迷人光芒的明珠，吸引着他一步步靠近。哪怕明知下一步可能就会跌落深渊，他也难以移开双眼，一心想要离它更近一些。

　　所以达拉马心甘情愿被雷斯林利用，被他困在这座恐怖的高塔里，为他返回过去的疯狂行径提供帮助。在其他人眼里，他像是个被力量迷昏了脑袋的愚蠢青年，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可以尽心尽力地为法师在过去的旅途中提供协助，并将之视为夏拉非对他信任的荣幸，也可以同时与其他人商讨阻止雷斯林成功的种种方法。如果雷斯林走出时光通道，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这两者并不冲突，虽然坦尼斯他们并不理解，并因此对他怀有戒心。但这和他有什么关心，他只关心魔法和力量。

　　他选择冒着生命危险成为雷斯林的学徒，是因为黑暗中有他所渴求的力量，即使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现在雷斯林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收获了足够的战利品，雷斯林研究室里的一切物品都归他所有。他成为大法师塔新一任的主人。他却不想再进入这里。

　　费斯坦但提勒斯的法术书、雷斯林的法术书现在都是他的了，凭借这些法术书和他自身的能力，他可以成为眼下克莱恩大陆上最强大的法师了。但他似乎还不能很好地适应雷斯林再也不会出现这个事实。

　　他挑选了必要的物品，锁上研究室，命令守卫保管好钥匙。现在，除了雷斯林本人，恐怕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打开这扇门了。

　　也许他的夏拉非有一天会回来？在某几个连星星也不愿出现的深沉夜晚，达拉马的心底会不受控制地冒出这荒谬的念头。

　　然而他清楚地知道，法师塔的前任主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黑暗之后不会容忍有人一而再的挑战。她有漫长得近乎于永恒的时间来折磨这个脆弱却强大的人类。

　　而他，作为一个精灵，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品味和忍受夏拉非留给他的痛苦。

　　金色双眼冷冷地注视着他，纤细的指尖轻柔地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天鹅绒质的柔软黑袍。他无法动弹，脑海中所有防御或者进攻的法术在双眼专注的视线中消失无踪。剧烈的疼痛占据了他的意识，他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丝惨叫。

　　他听见他在耳边低语，语气一如往日的教诲……但内容却与他无关。雷斯林从来只在意他的计划。

　　对雷斯林来说，他的所有价值和意义也只是计划中的一个要素而已，而不是回忆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