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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入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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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丽的光淡去。
突然间,他感觉到脸上一阵冰凉,头顶下起了小雨,雾气愈发的浓了。
江沅眼神捕捉到巫阳的方向,朝他身边走去。
巫阳倒在水里,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他脱掉身上的白风衣,在水里摸索着,眼睛被水眯得什么都看不清。
江沅扶住他。
巫阳仍旧俯着身子,浸泡在水里拨弄的手顿了顿。
“阿沅,是你吗?”
他嗯了一声。
目光在周围散漫地游荡。
“你在找楚礼?”巫阳缓缓睁开眼,彻底放弃了寻找眼镜的打算。
见他站定,江沅松了手,没有否认。
人平白无故地消失,四下一点动静都没有,方才一头栽进水里的那个唱歌的神经病也不见了。
巫阳往前蹚了几步,他走得有点吃力,稍稍不留神,脚下就开始打滑。
水已经没过了两人的脚踝处。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系统说的一切并非只是从字面上理解那么简单。
比如那场入学考试。
那道数学题之所以能答对,一半是推理,另一半全靠他们的运气。
不得不承认的是,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而这场语文考试,题目已经给出了,解题的关键又是什么呢?
江沅回望了一眼身后。
那匹马紧跟着两人。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巫阳:“不知道,从水里捞出来的。”他站在原地弯着腰喘了一口气,把东西递给了江沅。
光脑的光照在上面,江沅看清了手里捏着的是什么。
羊皮卷包裹地严丝合缝,外面用皮绳打了个蝴蝶结,里面的东西没被浸湿。纸张泛黄,很有年代感,至少得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
看到封面上的“林芷”两个字,他心里好像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咚的一声,发出阵阵回响。
林芷。
江沅嘴唇微动:“不好意思。”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几个口型。
说完下意识地就要掀开去看里面的内容,手却被人摁住了。
巫阳犹豫道:“偷看别人日记,这不太好吧。”
江沅举起日记本,“偷看?”
巫阳揉了一下眼睛,脸怼近了才看清右下角写的一行蚂蚁大小的字:就知道你想看,看吧,里面没什么。
巫阳:“……”
写日记的人得有多无奈,才能专门附上这句话。
这不像是一个日记本,更像是一本相册,不过照片的主角却不是人,而是各种植物。
对于他们来说,不到百页的图册里,能认识的寥寥无几。
都是很久之前就已经灭绝的植物,他们没有见过它发芽、抽条、开花、结果,也没有见过它被暴风雨摧残,更没有见过它在风里飞扬的姿态,于百年后的人而言,这些只是一张张照片,除了陌生,再无其他。
江沅飞速掠过其他,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即将合上时,视线僵在那里。
最后一页的照片,是一个姑娘。
她站在一艘巨轮上,背景是茫茫冰川,以及天寒地冻的风雪,可她却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乌黑的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闪亮的眼眸正盯着右侧不远处。
顺着她的视线,江沅的目光落到窗阶前,那里零零散散站了三四个人,一个身姿挺拔,一身黑色大衣,穿着皮靴的人格外的引人注意,只有他面对着窗外,留下一个背影。
照片底下提了一句诗。
江沅:“博士,我记得你跟楚礼很熟。”
第一次喊这个名字,上下唇变得不知所措,甚至有些陌生。
巫阳:“对,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眼神闪烁几下,“日记里有什么线索吗?”
合上日记,江沅垂下眼皮,用羊皮重新包起来,“楚礼是不是有个妹妹?”
“妹妹?……不太清楚,没听他说过啊……”巫阳一愣。
“那他都跟你说过什么?”
“我想想,想想,时间太久了。”巫阳陷入沉思。
“……这么跟你说吧,阿沅,我跟他就是君子之交。楚礼这人看起来有点不着调,跟谁都和颜悦色的,但说实话,他嘴里十句有一句是真的,那就算是对那人格外珍重了。”
江沅浓密的眼睫动了动。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江沅没接茬。
巫阳:“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是我故意瞒着你的?”
“什么?”
巫阳:“那个休眠仓是几十年前淘汰下来的东西,他……他”声音哽了几秒,“当时他死在那儿,身体已经硬.了,没人管。风嗖嗖的,他就穿了件薄T,防护服不知道给谁了,那里很少有人去……”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他说的地方是隔离区外的隔离带,那里经年刮着猛烈的狂风,寸步难行。
巫阳眨了几下眼睛,“我也是凑巧碰见的,就把人葬在休眠仓里了……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觉得这样的人,不该死在那里。至少……得入土为安……毕竟……”
声音透出哽咽。
入土为安。
这可能是一种奢望。
江沅心想。
“毕竟,他跟我认识六个月,相识一场。”巫阳叹息一声,不知是在遗憾还是在不平。
“那个休眠仓那么久了,里面的惰性液氮还能用?”
“第一批休眠仓的惰性液氮用的是浓缩提纯的,为了让……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对这些事可能不了解。”
“没出生不代表没脑子。我是不是很好骗?”江沅微微抬眸,眸光如脚下的水一般冷沉。
巫阳喉结上下滚动,良久,他缓缓说道:“对于他能复活这一点,我的确不清楚。”
顿了顿,半晌,他又补了一句:“也许,复杂的生命现象是无法用简单科学定律来解释的。”
到此,江沅没再问下去。将包好的日记本塞到巫阳怀里,他垂眸瞧着地面。
水里的碎冰沉沉浮浮,之前出现在里面的脸已经无影无踪,瞧了一会儿,他突然弯下腰从水里捞起来一块冰,端详起来。
巫阳沉默地甩了几下羊皮上的水渍,夹在腋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刚才嚎叫的那……人呢?”
想了想,巫博士还是暂且称之为人,以示尊重。
江沅眉目冷淡:“不知道,应该死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骤然间,嚎啕大哭的声音响起,听声音就在附近。
巫阳:“好像……没死。”
江沅:“……”
不仅没死,还敲锣打鼓,鬼哭狼嚎,听起来活像被谁凌.辱了一般,要死要活。
江沅薄唇勾了勾,“活着,正好。”说完,把手里的那块冰举到半空,对着声源的方向,下一秒,冰面射出一道微弱的光。
巫博士将信将疑,虽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估摸着解题应该是有眉目了,他也从水里捞起一块碎冰,效仿着举起来。
两道光汇聚一处,成功把人给招过来了。
先前的人穿了件黑色的布衫,形容枯槁,脸色蜡黄,看起来比方才更像神经病了。
笃笃笃。
他头上缠着细长的白布,拄着一根木杖。
“你们,还在啊~”瞧见江沅,他停止了嚎哭,收了木杖,微微掀开眼皮,干巴巴地说。
“嗯,还在。”
“怎么没离开?”他两手交握,搭在木杖柄上。
“离开去哪?”
然而,他却不再理会两人,继续拄着木杖往前走。
这时,天上的雨落到地面,变成了血色,顷刻间,他手里的木杖扬起,从几米高的地方击下,冰块、水浪悬浮在半空,那根木杖微微动了动,原本的冰块和腾起的白浪化作了纸钱,在空中飞舞、飘摇,像一个个游魂。
穿着黑衣的人拄杖望着高空,叹息一声:“去和他做伴吧~去吧~”
语气哀婉悲恸,恍若在悼念,又好像在祈祷亡魂安息。
但亡魂注定安息不得,脚下的水突然震荡起来,变得浑浊不堪。
噌!
噌!
……
无数只手从水面冲出来,皮肤苍白透明,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地面,如同一座茂密的灌木林,青白的手臂挥舞着、叫嚣着,竭力地冲出冰面,往外爬。
在血雨腥风里,伴随着咒骂和怨怼,那些手臂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却只能在水里挣扎,被冰阻隔在几米外。
黑衣人站在原地,他头上包裹的白布已经被水溅湿,殷红无比。
“梦结束了……”
突然,黑衣人身形一个趔趄,瞪大了眼睛:“你……你……”
江沅举起那根木杖,在水里搅了几下,“帮个忙。”
黑衣人:“?”
江沅:“我想入梦。”
巫阳:“……”
他觑着对面那颗红头,觉得眼睛疼。
方才在边上,巫阳听得一清二楚,按照推测,这些手臂都是入梦的那些人……
呃……
这孩子,找什么刺激呢……
黑衣人反应了几秒,一摊手,露出微笑:“当然可以。”
等了片刻,他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江沅垂眸瞧着手上捏着的木杖,“怎么用?”
黑衣人沉默了几秒:“……我……”他眼睛凝滞了一瞬,“年轻人,木杖只有我才能使用。”
江沅轻笑一声,他往马的方向走去,“是吗?”
黑衣人点了点头。
江沅瞥了一眼:“你紧张什么。”说着,他拉缰登着马蹬,跃身上马,望着水面薄唇轻启:“铁马冰河……”
黑衣人突然向前走了几步,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沅。
“对了,你叫什么?”他突然转了话题,神色淡然。
黑衣人默而不语。
“不知道?”
“笑话,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声音骤然拔高几个度,吓得巫阳身子抖了抖,老年人,经不起这一惊一乍,魂都要被惊散了。
巫阳有些焦心。
瞧江沅这淡定又熟练的动作,看起来干这种逼迫npc的事不是第一次了。
“铁马冰河……”江沅将木杖扔给巫阳,他拍了几下巫阳的手,不疾不徐地说完剩下的内容,“入梦来。”
话音落下后,骏马向前奔去,铁蹄将水花溅起,马上的人未着盔甲,未配卷刃,却如同一个驰骋疆场的将军。
杀意在空气中涌动,千军万马在奔袭。
霎时,那些青白手臂如同被人触碰了的蜗牛角,齐刷刷地缩了回去。脚下的水急速地冻结,凝结成一块巨大的冰,就像一面光亮可鉴的镜子。
铁马冰河入梦来。
梦就在镜中。
镜子里陡然射出一束夺目的光,穿透几尺厚的冰,垂直射向天际,萦绕不散的雾气终于消散殆尽。
阳光和那道光相碰,照射到冰层之下那的张苍白透明的脸,给那具身体镀了一圈光晕,就像一尊被冰封的神像。
一秒之后,那张脸消失了。
黑衣人的身子抖动起来,如沙溃散,在冰面堆积成一座白骨森森的小丘,头颅空空荡荡,被风吹得摇晃不稳。
巫阳拿着木杖,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悲悯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液氮:可以制冷,但是人体接触会被冻伤。惰性液氮是作者私设,一种航天器的休眠仓会用的溶液,在宇宙漫游中,会让宇航员进入休眠,保存体力,是一个设想,这里作者夸大了作用,勿深究。
元宵节快乐,我突然想起来。orz。大家吃元宵了吗?我喜欢吃元宵。
谢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