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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群臣对于容颍喜欢赵阶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容忍,倒没有赵阶想象中的奏疏如雪,群臣触柱的景象,令从来都不怕事大的赵郎君委实失望了片刻。

      一则是因为容颍父祖将诸事几乎做绝,百姓朝臣被折腾了几十年才等来了这么个可谓贤德的帝王,容颍虽已经登基五载,但容冕余威犹在,比起先帝的大兴土木、横征暴敛、手足相残还嫉贤妒能,容颍不就是喜欢个男人吗?

      他喜欢就让他喜欢吧,当年没有赵阶时,也没见容颍有过后妃,朝臣对于皇帝这一支可能会绝嗣的事实早就忧心忡忡。

      宗室确认消息之后却暗喜。

      陛下痴心一个男人,那是不是意味着,未来的储君,只会从宗室子中来选?

      一时间宗室人心活泛,瑞国公甚至当朝与个御史吵起来了。

      小御史年纪不大,一言一行已是极其端肃,开口圣人闭口古训——阴阳调和,人之大伦!

      瑞国公冷嗤,“你轻蔑君父,咆哮朝廷,圣人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小御史被气得脸色通红,张了张嘴,忽地发现自己方才的确过于激动,说话的声音的确大得足以回荡整个大殿,若是容颍有心计较,一个殿前失仪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瑞国公见对方不语,露出了一个非常疑惑的表情,“奇怪,陛下不论娶谁都是陛下家事,于你们有何关系?难不成诸卿也想入宫奉君?”

      帝王冠冕上的玉珠微撞,瑞国公自知失言,咳嗽了一声。

      瑞国公后一句话说的虽不走脑子,但前一句话却是事实,外朝与内廷绝不许有任何私相联络,容颍无意隐瞒赵阶的身份,但他与赵阶之事,本该成为群臣心照不宣的秘密。

      偏偏有人为取直名极力上奏,称赵阶祸国媚上,留之后患无穷,非需一死,才可安天下之心。

      帝王只问:“卿以为朕是何人?”

      看看朕,是不是昏聩无道的丧国之君!

      旋即以被勾联内廷,窥探皇室之罪名罢黜。

      在此之后,朝臣无人敢将祸国之名按在赵阶身上了,因为容颍的意思很明显,倘若赵阶祸国,那么宠幸他的帝王又是什么?

      况且,如户部侍郎明潭所说,“赵……赵阶也是有功的。”

      户部尚书惊讶地看了明潭一眼,作为明潭的上峰,在他印象中,明潭为人谨慎,极有才干,可惜谨慎太过就成了冷血,自入京为官以来,明潭从不站队,更不曾为任何人求情。

      何况是赵阶这样敏感复杂的身份。

      但他的话也的确点醒了一些人。

      赵阶是用功的,当年西北动兵,便是他打了容颍登基之后的第一场胜仗,也是魏朝数十年未有之大胜,一时间朝野欢腾,军心大定。

      不仅他是有功的,当年赵衡一力推动互市,使临霜府承平十几载,姜白在临霜推动官学,移风易俗,两人又岂是庸碌之辈?

      姜白积劳成疾,埋骨临霜,赵衡遭杨氏暗害,如今尸首埋在何处还不可知。

      因为宁王谋反案的缘故,纵然之后皇帝为赵氏与姜氏平反,也少有人会再提及两族的功绩,其实,姜赵两家虽未累世公卿,但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

      姜赵两家的确是清白无辜,赵阶有功,却更有滔天之过。

      赵阶缘何谋反,除了他狼子野心这一定论外,朝中一直众说纷纭。

      赵阶或因不甘,或因恨意,或因野心,也或许是因为,纵然平反后,他的家族仍要背负着谋反的阴影,那不妨真的谋反,来日成王败寇,纵然输,也输得名副其实。

      “岂能功过相抵?”有人质问。

      明潭摇头,比起对方的咄咄逼人,他的态度温和得近乎谦卑,“我只是忽地想起,赵阶当年亦是帅才。”

      这场争论自然无疾而终。

      那天明潭踏出皇宫时天色尚好,他望着远处如滔天烈焰般低垂的红云,不知为何,竟定定地站在原地,像是看呆了。

      不论赵阶有无功过,本可饮马山河,纵横沙场的将帅被困囚宫中,遭众人议论其可曾媚上祸国,这本身,就是莫大侮辱了。

      风起,明潭打了个寒颤,小腹与胸口他以为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开始作痛。

      ……

      御书房内。

      赵阶原本在看书,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道:“陛下,你的千古圣明怕是要被臣毁得分毫不剩了。”他说得极随意,语带笑意,仿佛只是个玩笑。

      容颍执笔的手一顿。

      赵阶立刻等到回答也不催,他想到哪说到哪,仅仅想说,容颍回答什么他都不在意。

      片刻之后,赵阶感受到腰间被什么轻轻环住了。

      容颍与他贴着,静静闭上眼。

      梅香萦绕,于是赵阶也觉得他烦躁的心情慢慢平缓下来。

      过了许久,久到赵阶已经快要把这句话忘了,他才听到容颍在他耳边道:“阿阶。”

      “嗯?”

      皇帝说:“是我对不住你。”

      容颍能感受到自己怀中的赵阶有须臾的僵硬。

      但从他的角度,他看不见赵阶的表情。

      因而他不知道,赵阶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就像那日,吞吃纸灰时一般。

      赵阶转过头,在容颍的唇瓣上咬了口。

      踟蹰的反而是容颍。

      “白日……”不可宣淫还未出口,赵阶就贴了过去。

      他笑,温热的吐息侵蚀着容颍的嘴唇,他道;“陛下,没有人会过来。”

      “啪。”

      是砚台落地的声响,乃是容颍最喜欢的那方青玉砚。

      但无人在意。

      至傍晚,赵阶才从御书房出来。

      他一面走,一面摆弄着披风上的系带。

      从前他冬日里连厚些的冬衣都不必穿,如今刚刚秋末出门就要裹披风了。

      容颍想留他在书房,两人一道回去,赵阶则觉得书房中闷热,想自己走回去,权当透气。

      他走出去数百步,与个行步匆匆的修长身形擦肩而过。

      赵阶一切如常,那人反倒骤然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赵阶。

      他启唇,涩然地唤了声,“赵大人。”

      赵阶转过身,他此刻闲着没事,故而很愿意和故人叙些无伤大雅的旧,所以转过头,道:“明潭,明大人,”他扬唇,露出个再艳丽绝伦不过的笑来,“好久不见。”

      “明大人已是户部侍郎,难怪不愿意再唤我一句兄长。”

      明明是很平淡的一句话,明潭却不可抑制地颤抖。

      他竭力让自己的话音冷静而清晰,“不是不愿意,是……是我不配再这样唤郎君。”

      赵阶微笑,毫不留情地回答:“你是不配。”

      可他分明没有任何怒意,仅是在漫不经心地陈述了个事实。

      明潭已再说不出一个字了。

      在无数个彻夜难眠的晚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复着,在见到赵阶时,他该如何解释,他想说我当真是迫不得已,我爹早死,我娘眼睛已经瞎了,身体又不好,我可以一直浑浑噩噩地在营中做个低等兵丁,像狗一样随便死在哪个战场上,可我不能不管我娘的死活。

      但是,但是……痛苦热油一般地煎熬着他的五脏。

      这就是你把赵阶逃跑的路线告诉驻守军官,把他当做自己升官发财垫脚石的缘由?

      “赵……”

      别说是一声兄长,哪怕是赵阶的名字,他也不配叫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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