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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当虞轻鸢不知第几次偷眼看向玉食的时候,被她盯了半天的玉食心里直发毛,终于忍不住了。

      “小姐,您总瞧奴婢做什么?”
      她问。

      虞轻鸢摇头,微微一笑:“...没事。”

      实在是从最初那个江南御厨开始,这几日里,沈君雁几乎每天都要弄点什么新奇东西赏她。

      有的时候是个大活人,有的时候是个活物,有的时候又是金灿灿的珠玉翡翠,有些时候又是一些奇怪的贵重玩意儿。

      “陛下说了,这白狐可是御花园里养着的毛色最好的了,又怕畜生爪子太尖利,伤到小姐,于是特意把皮扒了,送来给小姐瞧瞧——小姐看看,可还喜欢?”

      上回来的女官如是说道。

      虞轻鸢:“......”

      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理由,什么叫特意把皮扒了?更何况,她有些怀疑地看了眼窗外的炎炎烈日。
      大夏天的穿狐狸皮,这就是王公贵族的生活?

      这还不是最头疼的。

      最难缠的是,沈君雁派人来赏东西的时间向来不定,有时一大早就把她摇醒了,有时是午睡时候,更有甚者,半夜三更地来,也要把她摇起来谢恩。

      “小姐您看看,这些喜欢不喜欢?”

      虞轻鸢憋着一肚子没睡醒的脾气,然而看到强颜欢笑的几位女官,觉得她们也真是不容易。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疑心玉食的理由。

      主要是这每回的赏赐,都来得太过恰好了。

      她没胃口,沈君雁就给她赏了厨子;她嫌天太热,当晚沈君雁就差人给她抬了一屋子的冰盆,把她冻得直哆嗦,次日就感染风寒发起了低热——结果第二日,沈君雁就给她送来了那条狐皮,再加上一个颤巍巍的白胡子老太医,还问她高兴不高兴。

      这些事,如果没个通风报信的,沈君雁怎么可能知道?

      虞轻鸢如此想着,又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

      “小姐,可是觉得冷了?奴婢去把圣上前几日赏的那条狐皮给您铺上?”玉食关切道。

      虞轻鸢狠狠地抖了抖,伸手拦她,真心实意道:“——不必了。老捂着反而难受,你去替我瞧瞧,太医的药熬好了没?”

      玉食不觉有它,道了声是,就退出去了。

      虞轻鸢瘫在榻上,忽然觉得宠妃确实也挺难做的,这待遇,不是寻常人能给得起的,也不是寻常人能消受了的。

      她就怕自己这风寒再不好,到时候沈君雁怕是要给她摆上一屋子的炭盆。

      不过说来,这几日她把玉食看得紧了些,沈君雁似乎就再没派人来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并非是她这两天看玉食看得好的缘故,其实是因为沈君雁这两日实在太忙了,一时没想起来折腾她的事。

      毕竟玉食堂堂一个暗卫,她本身还病着,一日之内大部分时辰都在睡,若是玉食真想出府,她怎么可能看得住。

      这两日沈君雁忙的不是别的事,正是跟安乐王有关的案子。

      宣政殿内,沈君雁懒洋洋地倚在龙椅上,缓缓拨弄着手上的碧玺手串,听底下的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鸡飞狗跳,半个时辰都没吵出个结果。

      大致来讲,朝堂上的大臣大约可分为三派。

      一党算是忠臣,虽然对她也是颇多不满,然而秉承着一臣不事二主的信念,倒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僭越想法。

      而剩下两党,不用说,一派是支持她的人,另一派则在暗地里拥护安乐王,觊觎这帝位已有不少年头了。

      眼见一来二去都吵不出个结果,沈太傅手中捏着玉板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老臣明白,虽然陛下念着安乐王手足之情,然而他手下那安城太守实在是狼子野心,不可不杀啊!”

      沈君雁缓缓抬眼,仿佛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微笑:“太傅说得在理。”

      这沈太傅,原是她的外祖,早逝母妃的父亲。沈氏一脉算是她的母族,因在当年夺储之时尽心尽力地推她上位,辅佐她在朝中站稳脚跟,因此如今可以说是权盛一时,位极人臣的存在。

      沈君雁向来对这个外祖顺从非常,更是赋了他无上的权力。朝中大小之事,有不少都是这沈太傅一言堂,拍板决定的。

      “万万不可啊,陛下!”

      镇国公也上前一步,劝道:“陛下,臣觉得这事蹊跷得很,事情还并未查实,那安城太守未必有罪,更何况他还是安乐王的家臣!若是贸然杀了他,恐怕还会损害安乐王与陛下的手足亲情啊!”

      沈太傅闻言冷笑,道:“并未查实?那陛下亲自截获的书信往来可不算实证?还能是陛下构陷他不成!老臣瞧着镇国公一把年纪,人也糊涂了,怕是这心,早就不在玉京城的朝堂之上了!”

      沈君雁不置一词,只是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神情淡淡。等看争辩末了,忽然下巴一扬,点了点从开始就跟其余臣子一同低着头,一言不发明哲保身的虞怀:“虞将军,来说说,你对此事怎么看?”

      猝不及防被点了名的虞怀浑身一震,暗道一声不妙,当即出列,诚恳叩首道:“陛下,臣对此事不甚了解,不敢有看法,不过只有一条,陛下觉得该如何处置,那就如何处置这安城太守,便是最为妥当的。”

      依着陛下的脾气,此事其实已成定局,最终不过又会依了沈太傅的意思,杀了就是。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二品将军,明面上怎敢与沈太傅和陛下作对?

      镇国公有恃无恐,陛下不会轻易杀他,然而自己可没那个胆子去上赶着当替死鬼。更何况,自己如今手里还有三女儿这道好牌。前几日沈君雁派来给三女儿送赏的人,大包小包地进进出出,他也不是没瞧见,根本没必要吊死在安乐王这一棵树上。

      只不过,为何陛下今日会突然问他?

      虞怀正趴在地上胡思乱想,上头的沈君雁已经漠然开了口。

      “既然如此,那便依沈太傅所言,把那个什么安城太守,杀了便是。枭首示众之后,把人头给安乐王送去,以表朕的愧疚之情。至于新任太守,沈太傅看着办便是,想来就不用朕操心了。”

      沈太傅一拱手,洪亮道:“陛下圣明!”

      “行了,朕乏得很。”

      沈君雁摆摆手,扶着李长御的手缓缓起身,苍白的眉间尽是不耐之色:“无事退朝。”

      底下的大臣心思各异,按着班列依次退下了,倒也没有再生事端。

      镇国公府上刚刚死了世子,尚还挂着层层白幔没有撤下。

      退朝后,镇国公才刚刚踏进府门,就见管家急匆匆地迎过来,低声道:“...老爷,人来过了。”

      “来过了?他怎么说?”

      镇国公随着管家往里走,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他说,虞将军府上的三小姐确实是得宠,圣上天天金银首饰奇珍异宝地赏她,连御厨和太医都给她送了几个,看来不似作假。”

      说话间,二人已经行至书房。

      见四下无人,镇国公也不再遮掩,拍案冷笑道:“混账!为了这么一个区区美人,随随便便就葬送了我儿的性命!看来我这个镇国公,在这昏君的眼里已是一文不值了!既然陛下一定要如此不仁,那就休怪老夫不义!”

      “可是老爷,咱们不是还有安乐王吗?”

      管家劝慰道,“至少安乐王是个有心的,将来事成,必定也会念着老爷的好。”

      “成事?糊涂东西,成事哪有那么容易。”

      镇国公冷哼一声,“先不提背后的沈家,你以为沈君雁稳坐皇位这么多年,她就是个好对付的?”

      本来以公主之身登了大宝,就是荒谬之极,然而沈君雁不光做成了这件事,并且皇位一坐就是近十年,安如泰山,岂是一朝一夕,有些心思就能动摇的?

      管家眼珠一转,“老爷别这样说,安乐王不是还有虞将军这个助力?老爷何时再找虞将军商议一番,如何?”

      “笑话。”

      镇国公嗤笑,“虞怀家那嫡女正得宠,在女帝那里和我等失势之臣可不同。他也是只老狐狸,早就生出别的心思,是断然不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你难道没见,近来我邀他小叙,他不是都给推了?”

      仔细一想,好像确实也是这么回事。

      管家只得安慰道:“老爷莫急,横竖那虞怀也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了,如果还想保住身家性命,是断然不敢对我们有何不利的。”

      “话虽如此,但是防不胜防,此事虽然能够拿来作为要挟,但同时也是个祸患。”

      镇国公沉思,道:“毕竟虞怀也清楚,只有死人嘴里的秘密才最安全。如此一来,保不齐他哪天被逼急了,想永绝后患,给我们来个先下手为强,那岂不是作茧自缚?”

      “那,老爷的意思是?”

      “既然虞怀因为女儿得宠,起了攀附圣上的意思,那我们就从根源上断了他的念想。”

      镇国公目露凶光,狠狠道:“我倒要看看,若是他没了这个女儿,他还想如何左右逢源。”

      不过是一个美人而已,杀了就杀了。这么做,能拴住虞怀的同时,还能为儿子报仇,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镇国公打定了主意,横竖就是失势而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沈君雁再怎么荒淫昏聩,也必不敢拿他一个镇国公的命去抵一个美人的命。

      而此时,虞轻鸢完全不知道有人已经开始惦记她的小命了,正卧在柔软舒适的冰丝美人榻上睡得香甜。

      她无所事事睡得香,沈君雁这边可是头疼得很。

      “陛下,听微臣一言,陛下这旧疾本就难医,切莫再要思虑过度了,如此更是好不了。”

      太医为她搭过脉,拱手,徐徐道:“这头痛症,本来说重也并不重,只是陛下素日心思过多,又喜好动气,如此淤血堆积,经脉不通,只会让病症愈发严重。”

      扶额倚在桌边的沈君雁缓缓睁眼,看着这太医,冰冷黑沉的眼底阴鸷一片。

      “尸位素餐之辈。拖下去。”朱唇轻启,鲜血一般的艳红。

      这些庸庸碌碌的太医,享受着医者中最为优厚的待遇,却连区区一个安神的方子都开不好,竟还敢在她面前指点江山。

      无视外殿传来的惨叫,沈君雁疲惫地阖眸,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都是没用的东西,自古哪个帝王不是思虑过度?而她一个女子坐在这个位置上,要思前想后的事只多不少。

      没有人生来便是敏感多疑,嗜杀成性。

      刚刚登基那几个月,她尚且还立足不稳,天下人都认为这皇位怎可给一个女子坐——人人都想扑上来,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

      心思龌龊肖想皇位,买通了凤鸾殿内侍,潜入她的寝殿想要对她图谋不轨的世家子弟,甚至是臣子,不在少数。

      就连外祖沈氏一家,也不是没有想做过这种事——哪怕知道,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在一起,乃是人伦所耻的大忌。

      她羽翼尚未丰满,决定先发制人,巧借先皇后母族之手,设了一局鸿门宴,除掉了沈家的所有男丁——沈家痛失三子,族中恨意滔天,以破釜沉舟之势,终于将先皇后的外戚残党灭了个片甲不留。

      于是如今世人皆知,定和元年,定和公主登基三月之后,指使手下朱雀卫,借沈家举族之力,以雷霆之势血洗玉京城。

      宣政殿外的宫墙上,挂起了一排排面目狰狞的头颅。

      从此,世间再无柔弱可欺的定和公主。

      只有嗜杀成性,荒淫无耻,冷血残暴的定和女帝,沈氏君雁。

      她从不曾羡慕过那些单纯美好的女子。
      她出身帝王之家,只是个公主,深知若是她不主动成为刀俎,他日必定要沦为别人案板上听天由命的鱼肉。

      人各有命,而这,就是她的命数。一路走来,她鲜血沾了满手,但是从未回过头。

      她讨厌心机缜密的人,厌恶猜来猜去,那会让她头疼得想要杀人。

      同时,她也讨厌纤尘不染,不谙世事,单纯善良到愚蠢的人。当年他们一个个追在她后面哭叫——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兄长那么好,父亲那般清廉奉公,为什么你要杀他们,你要遭报应的!

      她不想解释,也并不愧疚,只觉得厌烦。

      ...可惜的是,看来看去,世间好像不外乎只有这两种人。
      聪明些的只会心思深沉,不聪明的全都天真到愚蠢。

      然而,只有虞轻鸢,这个自幼丧母的虞府嫡女,似乎是不一样的。

      她是个清澈的人,简单,但不单纯,心里在想些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一眼就望到了底。完全算不上聪明,但也不蠢。

      明明连书都没读过几本,但很意外地,竟然不让她觉得讨厌。

      虽然这样说似乎有些矛盾,虞轻鸢简单得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偶尔那些无害的小算盘就像一朵朵睡莲,清清楚楚地浮在水面上。

      看了教人心情愉快。

      就像一个失去嗅觉已久的人,忽然闻到了不知名的浅淡花香。
      所以才新奇,惊诧,想要接近,再仔细地嗅一嗅。

      “陛下,小厨房方才做了些银耳百合莲子汤,可要喝些?”

      李长御端了个汤盅进来,看沈君雁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也是心疼得很。

      沈君雁从飘忽的思绪中回神,抬头,看了她手里的汤盅一眼。

      “朕记得,前几日是不是赏了个江南御厨给虞三小姐?”
      她突然问。

      听她这么问,李长御愣了愣,随即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陛下的意思是...?”

      “朕突然有些想念那厨子的手艺了。”
      沈君雁道。

      李长御吃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在桌上放下汤盅,疑惑道:“...那臣再去把人接回来?”

      “不用如此麻烦,朕去虞府吃便是。”

      沈君雁言简意赅,起身,感觉说完这话连头疼都轻了不少:“备驾,再去找件宫中女官穿的衣裳给朕。”

      李长御躬身应声:“...是。”

      最近的陛下,真是让她愈发地看不懂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干了件大事儿,出去当核酸志愿者,穿防护服的时候怎么穿怎么感觉奇怪,结果杵在外面盯着对面的志愿者站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把褂子穿反了(。)
    *别人的褂子都是系在后面的,只有我,系在前面,还想了半天为什么别人的褂子前面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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