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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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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已过,玉京城的暖热风声中已经带上了丝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安乐王的封地处于西北地域,算是漠北地区的绿洲之城,富庶,然而偏远。辖地边缘不远的地界几乎都是寸草不生,细碎的烟尘浮土随风席卷呼啸,形成了一道难以轻易逾越的天然屏障,横亘在大周国土与安乐王的势力之间。
安乐王这边并不急着动手。
首先,玉京城可不是他能调动大批死侍随意进出的地方。必须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分批将人趁机送进去,缓缓渗透安插在皇城各个角落。
再其次,要想在这密不透风的皇城之中,也就是当着沈君雁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除去一个人,绝非易事。
他野心勃勃,已是蛰伏多年,虽然不可能畏首畏尾坐以待毙,但也十分明白,越是到了紧要时候,越要谨慎行事的道理。
既然应对之法已出,那剩下的事,从长计议才是上上策略。
安乐王暗中命朝中党羽留意着朝堂之事,派去的死侍也开始小心地潜入了玉京城。
他这边想得极好,自以为天衣无缝,沈君雁无从发觉,然而万万没想到,沈君雁竟然起用了一名在他考量范围之外的人。
言家世代行商,百年积蓄称得上一句富可敌国,却厚积薄发行事低调,也从未动过要踏入仕途买个官职,给家族抬个门第的念头,只顾埋头苦心经营。
而如今,在言家管事的家主言策安,正是虞轻鸢的姨父。
他一向为人忠厚老实,善待乡里,也鲜少和官场之事有什么牵扯。
当沈君雁一道密旨宣到他家的时候,言策安差点吓摔了茶杯,战战兢兢地冥思苦想,就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还要被陛下召入宫中盘问。
宣旨的使者做事效率极高,根本没留给他仔细想通的时间,就把人往马车上简单一塞,送去沈君雁面前了。
“...草民言策安,叩见陛下。”
宫人对他十分有礼,态度还算不错,然而言策安的心里除了没底还是没底,一进宣政殿便颤颤巍巍跪下了,根本没胆子抬头看。
他跪在地上只管盯着地面瞧,冷汗浃背,很想问一句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却又不敢说出口,只能乱猜,兀自估摸着,难道是哪个买卖对象出了岔子?
胡思乱想间,他突然又记起,听说陛下近来似乎特别疼爱侄女。若当真如此,那他只求若是今天自己交代在这儿了,陛下能看在侄女的份儿上,高抬贵手,放过自己一家老小。
言策安还跪伏在地上神思恍惚地胡想八想,上头的沈君雁却是已经摩挲着手中的碧玺珠串,细细打量了他半晌。
“言伯父请起。”
许久,她终于抬抬手,示意身边的宫人将言策安扶起来,“来人,赐座。伯父年纪大了,朕准你坐着。”
她方才看得细致,言策安这个人,言语神情忠厚老实,举手投足间只有惶惑和茫然,且不因素来混迹市井而失了规矩。虽是怕她,却也算不上胆小如鼠。
倒是像传闻中说的一般,算个正直良善之辈。
不枉她登基之后借口抄了那么多富庶商贾的家产,却独独留下了言家——有些人,留着比除去更有用。
听沈君雁这莫名其妙的称谓,言策安纷乱的头脑猛地一空,一时间忽然竟不知该作何想法,只能愣愣地任由宫人扶起,又僵硬地被人按在了太师椅上。
“言伯父,朕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事相求。”
见他坐好,沈君雁端过身侧宫人奉上的茶杯,抿了口,淡淡道。
言策安终于反应过来,头脑也清晰了不少,慌忙诚惶诚恐地起身,又要下跪谢罪:“陛下这是折煞草民了!草民是万万不敢的!但凭陛下吩咐,草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啊!”
他哪儿敢啊!被皇上叫着伯父,还相求,就是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也都给吓破了。
“言伯父哪儿的话。”
沈君雁轻轻一拂手,露出个浅淡的笑意,未达眼底:“伯父可是鸢儿唯一的亲姨父,从前又对鸢儿极为照拂,便是朕,也该敬重三分的。言伯父若是如此,便是同朕见外了。”
言策安听了这话,浑身吱呀作响的老骨头都真心实意地抖了抖,没敢接话。
看来陛下宠爱侄女这事果然不假,可他平头老百姓一个,不过也就是家里有点钱,如何敢和陛下不见外啊!
可他也不敢再推辞,毕竟进来的时候,宫墙上那一溜脑袋他可算见着了,万一皇上一个不高兴,把他也砍了挂上去,那就惨了。
等到那时候,不说自己一家老小肯定得没命,搞不好侄女都得连带着遭殃。
沈君雁见他想破了头,傻愣在下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也没再为难,调转了话头:“言伯父可要听听,朕要托你何事?”
见她不再纠结什么见外不见外的事,言策安如蒙大赦,赶紧扑通跪下,噼里啪啦地磕头:“陛下但讲,草民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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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从宣政殿出来的时候,言策安不由得抬眼,望了望万里无云的青天。
日头晒在冰凉的手脚上,风再一吹,他情真意切地打了个哆嗦,恍然间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可是身子不适?”
从府中带来的小厮在朱雀门外候了半天,终于见言策安出来,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前去,惊疑道:“要不回去叫个大夫,来给老爷看看?”
“无妨,我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如今不禁吓了。”
言策安摇了摇头,又道:“圣上还有事交代我去办,我暂且就先不回府了。你先回去告诉夫人一声,明日我要动身,带商队去漠北,让夫人也帮忙准备着些。”
安乐王的封地虽能称得上一处与世隔绝的绿洲,不过终究是偏安一隅,许多日常所需的物资都是没有出产的,必须仰仗来往大周全境的商队,才能及时补充。
而此次,沈君雁派给言策安的任务,就是这事。
安乐王属地与大周主要领地之间有荒漠分割,人烟稀少,放眼望去沙石地上连棵枯草都难见,一览无余,更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若是派遣人马过去,被发现的风险极大,倒不如借着商队的由头往来,更为顺理成章,也容易不少。
一番考量下来,沈君雁认为,言策安就是那个最为合适的带队人选。
从契合度上来说,言策安是大周全境有名的商人,经商几十年,对带领商队这事熟门熟路,是个行家老手,出现纰漏的可能性极少。
另外,言策安在哪儿做买卖都是熟面孔,当地商贩若是见了来的人是他,一定不会起疑。
再加上她恩威并施,借言策安对妻女族人的担忧之心,给他无形之中施压——再有意无意地告诉他,你的侄女朕甚是宠爱,朕不会对言家如何,大可安心。
知人能用,她只需静待消息即可。
言策安自那日整顿行囊,从玉京城离开后,车马商队一路行色匆匆,走了约有三四日,终于到了安城的地界上。
向北望去,便是大漠了。
“休息片刻,沿着官道走,我们明日日落前就能到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言策安心里却暗暗叫苦——陛下只叫他此去留意着安乐王这边有无异常,可他区区一个无知商贾,从来不晓得政局这些东西,认识的也都不过是些民间的小人物,他能看出个什么东西?
他又不认得安乐王,要上哪去看安乐王有没有异常?可怜他一把老骨头,是要拿脑袋去看吗?
“大人,前面商道上似乎有人,是往这头来的,我们要不要让一让?”
从安城出来,走了大约几个时辰,有随从敲了敲马车的窗子。
言策安听了这话,掀起帘子,探出半个脑袋张望:“我瞧瞧。”
随从说的不假,不远处确实有一团不小的翻腾烟尘,沿着商道往这边来了,走得极快,隐约还有马匹嘶鸣之声。
“往后传,叫后面的车都让一让。”
言策安吩咐下去,随即又眯眼,仔细辨认着那一小团烟尘,觉得有些奇怪。
平日里往来贸易,一向都是大周的商队去安乐王那边的多,倒是很少见到安乐王那儿有商队来大周。
更何况,这个规模和架势,他瞧着也不像商队。
可若不是商队,为何又要走商道?要出门办事,又不是没有官道可走。
疑惑之间,远处那零星的几个人已经到了眼前,却忽然一勒缰绳,骏马长嘶几声,齐齐停在了商队面前。
“什么人?做什么的!”
来者语气不善,言策安听这声音耳熟,连忙招了招手,朗声道:“王大人!”
为首盘问的这人他认得,正是安乐王那边的一个城门守卫长,姓王。
不过后面还跟着三个蒙面的黑衣男子,也骑着马,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莫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那王大人本来正警惕,见了是他,神色松动几分,笑道:“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言老爷子。老爷子近来身体可好?”
“托大人的福,老夫好得很。”
言策安有心打探,趁机接过这个话头:“不知王大人的家中可还安好?这回老夫倒是带了不少新鲜的小玩意儿,到时候亲自给大人府上送去,指不定令千金会喜欢。”
提起玉雪可爱的小女儿,姓王的侍卫长脸上笑容更甚,也情真意切了不少:“老爷子真是客气,那就替小女先谢过了。”
“哪里的话,你我多年交情,岂用为了这点小事谢来谢去。”
言策安捋了捋花白胡子,状若无意道:“不过,王大人走得这样急,这是要去哪儿啊?若是大人不在府中,那届时倒是不便叨扰了。”
“我等只是奉王爷的命令,前来捉拿一个贼人,不能久留,这会儿也该走了。”
王侍卫面上的笑意淡了许多,只是拱手,客气道:“方才一时眼拙,没认出是言老爷子的商队,言语上多有得罪了,还请见谅。”
“没有的事。”
言策安忙道,“王大人去忙便是,等府中方便,再去叨扰。”
那王大人简短一点头,策马扬鞭,四匹马便并驾齐驱,风卷残云般地去了。
言策安望着四人远去的方向,正是商队来时路过的安城。
这可就奇了怪了。
按理来说,一行人在这商道上也走了不短时辰了,可从来没见过什么慌慌张张的逃窜贼人。
陛下为何叫他来这,虽然没有明说原因,但他大约还是清楚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方才王侍卫带着的那三个蒙面人,怕是目的没那么简单。
不过今日也就遇上了这么区区四个人,也完全称不上什么成气候的行动。
这事真是怎么想怎么怪异,不过言策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沉吟半晌,终于打定了主意。
“来人啊,拿些纸笔来。”
算了,这事儿还是交给陛下操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鸢鸢:呵,全世界都以为我是宠妃,除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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