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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遇 ...

  •   张母终是在后来赶来的里正调停下勉强愿意收取那份嫁妆后不再叫骂。

      忽又想起了什么,双手微微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双三角眼往江家木门里狠狠一望,道:“克夫命,望门寡,这样的女人是没人敢要的,算了,嫁妆我收了,她,我虽然嫌弃,但我儿因她而死,我倒是可以不计较,愿意拿婚书去官府造册,让她到我家中去守寡,也算是可怜你家。”

      刘桃花听了,当场气晕了过去。

      周围人见状又皆去看她情况,里正拄着高高的鸠杖对张母叹道:“这事儿原该你们私下说,我看倒也是个主意,他们一时想不通,你回去吧,过后我同他们好好说说”

      张母重重地拍了拍身上的衣裳,道:“还是里正您老知是非,我明明一番好心来着,这事儿也劳您多费心。”

      刘桃花被抬回家后,张母自行在后院牵了一只养得最肥的羊走了。

      柳秀儿开了厢房门也并不管江瑜,自己回了自己房间也没往刘桃花炕前去看看病情。

      隔壁张氏提早跑去陆家请陆修临来,刘桃花已渐渐醒了过来,躺在床上气息不平,连连哀叹。

      江妞坐在炕边哭天抹泪,整个屋子里都荡着她的哭声,江瑜缩在门边的幽暗处,眼睛早已哭肿,却也不敢上前。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真的是个不祥之人,要不是因为她,家里也不会闹得这般鸡飞狗跳的,他们家的名声也因她才坏的,将来定然也会牵扯到侄儿侄女。

      要是她死了,一切都会变好的,时日越长,人们会忘却许多事情,就像几年前不堪被夫家连年打骂而投河的那个女子一样。

      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那个女子了,她的夫君另娶新妇,倒卖山货赚了些钱,村里人都说他有本事,早已不记得当初是如何鄙夷他了......

      江瑜在任何地方都是不被过多关注的,她总是羞怯地低着头,轻声细语,不敢高声,同陌生人说话时对方多数时候是很难听清她口中在咕哝什么。

      她做任何事都是胆怯懦弱的,她从来不会反驳,唯一一次反驳也是在心里悄悄地说“我不是克夫命。”。

      然而悲哀的是她发觉自己就是这样的灾星,专会害人,害死了三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又害得家中不得安宁,害得她娘消瘦良多。

      夕阳余光从正屋多格窗棂外透进来,是一缕一缕的轻柔光线,这光线不比正午时的天光明耀,兀自带着几分生机将尽的羸弱,并不充盈地洒在炕桌上,看上去奄奄一息。

      竭尽全力照得最长的一缕恰恰落在房门上,一点一点向下沉落,忽而光线被挡了一下,照到江瑜的浅绿麻布春衫上,等她走过去后,光又静静地落在房门上,将经年的细细纹理照得清晰可见。

      正是用晚饭的时候,因贪看热闹,许多妇人整治饭食的时间晚了一些,出门寻工劳作半日的男人们归家之后未能及时饱餐,难免又摔打家具或与妇人骂架。

      各家烟囱里都渐渐冒起炊烟,满村都是草木柴禾燃烧的微微烟呛味。

      江瑜迈着有些沉重的双腿往村外走去,一路都不曾抬头,似乎已经与一切隔绝,感受不到欢跃而过的晚风和麦田清新的气息,也并不在意是否有人见她从这条路走过。

      等出了村子,她缓缓抬起头来,夕阳沉照,落日溶金,西边天际的云霞绚烂而壮阔。

      不远处的那颗枝叶繁茂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穿白衣的男子,看不清容貌,却可见其人修长身姿。他从容而立,任凭轻风拂衣,一直面向西边,似在看着风划过的青青麦田。

      似神佛低眉眷恋,将锦绣天光也往他身上匀了许多,于是远远看去,他身上的白衣更像是一袭锦绣衣衫。

      这么看着,很像小时候在山上看到的一位隐者,似无喜无忧,无怒无哀,虽近在眼前,却远若天边。

      江瑜走近了些,渐渐看清了他的侧脸,像是个十分俊逸的人。

      她只扫了一眼,便不再去看,一路往前走去,路过老槐树下时,他亦垂眸看了她一眼,即便乡间道路并不狭窄,他也还是循着旧礼微微侧过身子略往后避让了半步。

      只余光中瞥见的半步避让和洁净的衣摆,江瑜便知晓他是谁了,她想停下脚步看一眼他脸上是否还如同当日那般挂着病容,或者像乡邻平日相遇一般问一问病情,可她还是低着头走了过去。

      就像往日里乡邻说起时都说江二丫不知礼,相向而行时从来只知低头快步走过,并不知问候人。可其实她只是胆怯害怕,不敢开口,从未有过轻慢之心。

      她声音太小,有时壮着胆子去问候一声,对方却可能根本听不见,那会令她瞬间自愧到脸红,更加难受。

      路过老槐树后,江瑜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远远看见一条映着漫天晚霞的清澈河流缓缓地流淌在一片还未抽高身条的芦苇之中。

      这条河里死过多少人,江瑜不知道,只是她知晓在村人看来投河干净而体面,河水会将人洗涤得清清白白,没有血腥,没有毒发吐出的脏污。

      于是村子里若有人要死,多数是要投河的,这便让它沾染了许多诡幻色彩,祖祖辈辈的鬼故事里总也离不开这条河里的鬼魂。

      但四时灌溉的水源也是它,它养育了整个月落和周边众多村镇,人时代居住在这里,生要靠它,有时死也要靠它。

      江瑜拨开长到她腰部的芦苇,站在月落河边,以前她和村里同伴常在附近为猪、羊割草,待天上明星高挂时,月亮会倒映在这条宁静而宽广的河流上,在很远的地方都可以看到这里荡着微波的清冷月辉,像是月落人间一般。

      “呦,原是栓子哥家丫头。”

      江瑜猛地转过身去,见村中有名的闲汉二混子正从不远处的芦苇中站起来,想来是刚刚在此处睡醒,回家好骗他那盲眼媳妇他今日在田里锄草了。

      二混子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其他人,便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尘土,向江瑜招了招手,道:“你在这里作何?是要会什么情郎?”

      江瑜脸瞬间涨红一片,有些羞恼地转身沿着河岸往一旁走去。

      二混子赶忙追上去,口中说道:“等等,叔叔跟你说好话呢,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礼行,见了长辈光知道跑。”

      江瑜有些害怕,抬脚就跑,二混子亦抬脚便追,口中不干不净地嬉笑道:“不是说你是个克夫之命的嘛,不如叔叔帮帮你,让你不必害人还能晓得许多趣味,你跟我一回,往后必然舍不得离我。”

      江瑜到底体力不如一个壮年男子,回首间见他已追到身后,不由得惊呼一声,慌忙间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劈头盖脸地向二混子砸去。

      只是准头不足,那石头从二混子耳边擦过,却也让他肌骨寒了一下,被一个小女子给吓出的一瞬害怕让他心中十分气恼,。

      他一把拽住江瑜的胳膊,为发泄方才那一瞬间的惊吓,啪地一掌扇在她头上,直接将她半绾的头发打散了,又一掌扇在她脸上,骂道:“贱货,还敢用石头砸我!”

      骂完便粗暴地拉扯她的衣裳,江瑜早吓得只能大哭,二混子还是怕有人经过听到,又狠狠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威胁道:“再哭我把你脱光吊在村口老槐树上让所有人都来看。”

      即便是要死,她也不想受辱,忍着脸上的痛意一骨碌爬起来就往河边冲。

      二混子以为她是要跑,飞起一脚将她踹倒,恶狠狠地说道:“还敢跑?乖乖躺那省得挨打,今日的事要是你敢传出去,我就说你这个克夫的贱人就是离不得男人非来勾引得我,到时候让你全家都跟着你丢人!”

      江瑜趴在地上,紧紧攥着地上的泥土和草叶,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汹涌的恨意,她为何会这么苦?为什么老天给了她这样的灾星命,还让这些人来糟蹋她,即便是她想死也躲不开吗?

      “老五老六,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咱们三个一起去看看,若是有兔子在那儿,记得用铁锨先拍死再带回去处理。”

      突然一道清涧泉流一般的声音划过悠悠晚风,二混子吓得一个激灵收住了往江瑜衣衫上伸去的手,三个人,听声音应该都是少年小子,还带着铁锨......

      二混子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他这副懒散多年的身体连时常下地参与农耕的壮一点的妇人都打不过,所以才只敢在芦苇里做了一场春梦后,仗着点儿梦里的勇猛欺负江瑜这个细胳膊细腿儿的十五岁小丫头。

      他实在不想面对家里那个瞎婆娘,可现下又觉得老天实在不长眼,好好一场欢事被几个来打兔子的小子搅扰。

      他拍了拍江瑜的后背,低声笑道:“叔叔跟你玩呢,回去别胡说,没人会信你的。”

      说罢猫着腰爬进草丛里,怕被人看见,用草丛遮掩身体,四脚并用很快就爬走了。

      江瑜捂着脸爬起来,后腰窜过一阵尖锐的疼痛,却没有再管,转身往河边走去。

      “都这样了,为何不回去,还偏要往河边走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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