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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再遇 ...

  •   一、
      老郭头的酒铺,总是在快要打烊时候特别热闹。所以老郭头总是推迟打烊的时间。
      老郭头的酒铺不大,统共两层。酒店里不光卖酒,还卖各式各样的菜式点心,偶尔还帮人寄存些么个杂货用品。
      没什么任务的时候,岑寂偶尔会到老郭头的酒铺坐坐,点上半个鸭头,一碟花生米,听听周围平常百姓的几句闲聊,天南海北胡乱扯呼,他总觉得日子这么过去,也挺知足的。
      今天老郭头大老远又看见岑寂走来,转身熟练的准备着他喜欢的小菜。
      岑寂走进店的时候,朝老郭头说了三个字:“两坛酒。”
      老郭头愣了。
      快十年了,第一次听见岑寂要酒喝。
      老郭头怔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问道:“清酒还是烈酒?”
      岑寂顿住了。
      他对酒知之甚少,能尝出个味道就不错了,更别谈说出类别了。
      “随意吧。”岑寂摆了摆手,上了楼去。
      没一会,菜和酒便被送了上来。
      岑寂尝了尝鸭头,又嚼了几粒花生米。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可吃在岑寂嘴里,似乎没有从前那么好吃了。
      他又拔了酒塞,正待倒进酒杯,想了想,直接抱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烈酒。
      上好的烈酒。
      那味道辛辣呛人,比前几日他和班澜喝的那坛更要呛人,热辣辣的从腹中直冲天顶。
      岑寂咳了出来,咳得他面红耳赤。
      喝一口便成了这样,两坛还不知会如何呢。
      岑寂苦笑,将两坛酒推到一旁。自己真不是个喝酒的料,不知道那丫头是怎么能喝得了那么多酒的。
      想起班澜的时候,岑寂心中又一阵钝痛。
      可接着,他又想起了温黙吟那双温柔的眼。
      是了,他一定是觉得太亏欠班澜,才会如此难过。
      是了,是了。
      他又抓过一坛酒,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外面下起了雨。
      雨很大,不一会便顺着屋顶的砖瓦汇成细流,汩汩而下。
      “店家,外面雨大,方便借把伞吗?今日有事,明日还你可好?”
      岑寂的脊背登时从上僵到下。
      他“腾”地从椅上弹起,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去。
      老郭头正低头算账。
      “掌柜,刚才不是有个姑娘来向你借伞吗?”岑寂忙问。
      老郭头道:“是啊,我借了她伞,她就走了。”
      话音未落,岑寂已追了出去。
      天淡雨幕垂地,烟雨重重,每个人灰暗的背影被雨幕拉扯得更萧瑟。
      岑寂眼前一片灰蒙,独独缺了那一抹鲜红。
      岑寂苦笑。一定是他听错了。
      可是……
      他转身跑回酒铺,往老郭头桌上扔了一锭银子,道:“今晚我便住这了,等人。”

      二、
      对岑寂将成为未来的空山老爷这一事,真正的空山老爷,一直没有发话。
      或者说,谁是现在的空山老爷,恐怕除了温黙吟,谁也不知道。
      包括空山岭那几个暗卫,见到空山老爷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况且每次还都隔一层轻纱幔帘。
      温黙吟也丝毫不介意是谁放出的消息,因为她的确有意帮岑寂坐上空山老爷的位子,即便岑寂本人并不愿意。可面对温黙吟的一片盛情款款,他也不便当面推脱。
      他总说,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
      可所谓到时候,通常永远也到不了时候。
      温黙吟懂。她懂这个道理,所以她压根不听“到时候”这三个字。
      屋内满是兰花的香气。
      温黙吟喜欢将她的暖阁里摆满各种兰花。
      “老爷怎么看?”温黙吟看着对面的男子,一手轻轻抚摸着桌上的兰花。
      “随你了。”空山老爷道。
      “对于下一个坐你位置的人,你竟然连点意见都表示不出?”
      “嗯。”
      “哈,老爷你越来越清闲了。”
      “嗯。”
      温黙吟丢开兰花,款步挪至空山老爷面前,俯下身去,道:“人家都当我是你女儿,你白白捡了我这么个女儿,却管又不管。”
      “你也说是我白白捡的,又不是我想要的。若没有你,我恐怕更清闲呢。”
      温黙吟摇摇头:“你啊,一点麻烦都不愿意沾。赶快让出位子算了。”
      “喜欢的话,你拿去好了。”
      温黙吟失笑:“我一介女流,怎么当得起‘空山老爷’。”
      “不是有那岑寂吗?”
      温黙吟隐了笑意,淡淡道:“太快的话,恐不服众。”
      “哈。”空山老爷笑:“你想嫁岑寂,谁敢说的不字。恐怕这空山岭上下,除了我,还没有人敢开罪你呢。”
      温黙吟挤出一副娇弱的表情,道:“别把我说的那么可怕。”
      “不是吗?”
      “就算是吧。我就是想让他坐上空山老爷的位置……”
      “如此好门当户对?”空山老爷的目光扫过温黙吟身旁的兰花,若有深意的道:“女人啊,太多虚荣,结局总会让自己始料不及的。”
      温黙吟叹气:“算了,我看你还是快走吧。每次跟你说话都是这样不欢而散。”
      空山老爷笑笑,起身,负手,飘然走出。
      经过温黙吟身边的时候,他蓦地开口:“别忘了,还有个班澜呢。”
      温黙吟原本娇柔的脸,忽如欺霜。

      三、
      岑寂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借伞的那个人,真的是班澜的话,那他又该如何?
      开心的上前说,你还活着?
      还是,拉着她,请她喝酒?
      好像都没有什么意义。
      那什么才能有意义?
      他想了一个晚上,没有想出来,又想了半个白昼,还是没有头绪。
      在他累的昏昏欲睡的时候,班澜出现了。
      她还是一身绯衣,只是已不是上一次见她的那身了。
      她怀揣着一把油纸伞,轻跃进酒铺。
      “店家,还你……”她抬头,看见了岑寂。
      僵了僵,还是她先张了口。
      “岑七?”她一笑:“好久不见。我请你喝酒吧。”
      没想到竟是她笑嘻嘻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岑寂木然地被她拉着坐到了桌旁。
      她拉的是他的袖角,不是胳膊。
      “店家,一坛松醪。”班澜回头招呼了一声,扭头见岑寂还是面无表情,不禁道:“怎么了?不愿意看见我,还是不愿意我还活着?”
      “怎么回事?”岑寂终于开口。
      班澜耸了耸肩:“哎,还想跟你寒暄两句呢,看你,这么急奔主题。”
      班澜将那日之事三两句便讲清了。那寒池的漩涡,却是通往鹤翎宫的另一条路。
      没有开关,没有陷阱。班澜纵身一跃,眨眼便被水流卷到了出口。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以为……”岑寂紧了紧拳头。
      班澜的目光转向门外。
      “你就当我死了,也好。”
      “你……”
      “你和师姐,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岑寂一噎,半晌无语。
      “我以为我死活都无所谓呢。”班澜顽皮的挤了挤眼睛,抱过刚端上来的酒,正要拔塞,蓦地,她将头扭向岑寂,圆头小鼻嗅啊嗅啊,像在寻找骨头的小狗。
      “烧酒?!”班澜脱口:“岑七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岑寂见她惊讶的模样,忍不住道:“准许你喝,不准许我喝?”
      班澜道:“那倒没有,我只是奇怪,像你那种不自律就没法活的人,怎么能喝酒呢。”
      岑寂抢过班澜手中的酒坛,给自己斟了一碗。
      “至少此时不需要自律。”他边倒边说。
      “既然不自律,”班澜一咧嘴:“那用劳什子碗呢,直接抱坛子呗。”
      岑寂对她那大咧咧的作风也习以为常了,于是依她所言,将酒碗丢开,抱起坛子,咕咚便是几口。
      酒水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滑过他稀拉的胡茬,像情人的爱抚。
      班澜眉梢眼角都是笑。
      岑寂喝完才发现只有一坛酒,他喝了,班澜便不能再喝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却又十分纳闷自己的冲动。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从前的岑寂了。
      “喝完了?”班澜眨巴着长长的睫毛。
      “咳咳……”岑寂掩饰性得咳嗽着。
      “喝那么急做什么,才会走路就想飞呢。”说着,班澜扯过岑寂面前的酒坛,竟然直接抱起,一口口地喝了起来。
      岑寂呆了。
      那是他刚才喝过的酒。
      他直愣愣地看着班澜一口一口地喝着。
      她喝酒的样子还是那么认真,仿佛她喝的是百年难遇的佳酿,一口喝得多了,是暴殄天物,喝得少了,又食之无味。她的唇角还是干干净净,没有流下一滴酒水,她的表情也还是平静自然,那模样似是在喝水,却又似能从水中砸吧出什么美味。
      “你……”
      “嗯?”班澜抬头。
      岑寂十分后悔自己冲动的说了一个“你”字,因为他后面想说,“你喝醉了到底是什么样。”
      可哪有大男人这般问人家闺女的,虽然……虽然这闺女压根不会介意。
      “我怎么了?”班澜追问。
      岑寂两眼在店内四处游移,磕巴道:“你……不觉得辣吗?”
      说完,岑寂有捶墙的冲动。他发觉自己只要跟这个丫头在一起,不但没有办法继续淡定下去,还尽说些废话。
      班澜不觉得他有什么不正常,只依言答道:“这种酒,辣着辣着就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像师父私藏的雪醅露,每次贪恋它入口的味道,却又每次都被它辣得死去活来。”
      岑寂忽然很想知道那坛雪醅露到底是什么味道。
      “真的……那么好喝?”岑寂有些不相信。
      “雪醅露吗?”班澜弯着那双月牙眼,她深深地看了眼岑寂,道:“味道就像……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岑寂愣了愣。
      “我说过,你是个内心十分丰富的人,却太注重于自律,将丰富视为奢侈。”
      所以,你内心裹着一团火焰,表面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稳重少言,直到……直到你自己都忘记,你还有一颗滚烫的心。
      班澜起身,抖了抖长裙,道:“我要回去了。”
      岑寂怔然。他忘记了,她终归是要离开的。
      “你要去哪?”他冲口而出:“去,去青鸾林吗?”
      她要去青鸾林陪凰吗?
      “去哪,都是一样。”她答道。
      凰说过,爱,就是你心头系着的绳子,绳子的那一端,被握在另一个人的手里,上天入地,无法逃离。
      班澜回首,只看了一眼岑寂,像是对陌生人随意的一瞥。
      连道别都没有,班澜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抹绯红,再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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