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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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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朗最先反应过来,将他的手扒开,用袖子捂着他的脸止血,怒呵,“你疯了不成!”
方今肴将他推开,直勾勾的看着吓得花容失色的长安公主,欲要上前又止了脚步,在衣服上将步摇的血擦净递了过去,“公主不喜欢,臣就划破它,公主现下可满意了?”
“啊!疯子疯子!”李长安指着他连骂了几声,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吓到了自己。她着急忙慌的拍打侍从,侍从立刻就将她扶着离开,不忘命人将此事禀告给太后。
好好的春日宴因为闹剧而变得惊悚,公子小姐都忙找借口要离开,怕晚一分太后来了牵连自己。
苏明朗咬着牙看他,取手帕给他捂着脸,催他先去太医院处理伤口,方今肴淡淡的耸了耸肩,笑的轻松,“我要等太后,你先走。”
苏明朗看他真像疯了,要强行拉着他去,方今肴力气比他大,即便他费力也丝毫不动。
“苏公子。”
争执中顾姣姣上前来,朝两人行了礼,而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我前些日子受了伤,这是家父向王院史讨要的药膏,方公子不愿去,就先用这个吧。”
苏明朗瞥方今肴脸上还在流血,忙将药接过道谢,“多谢顾小姐。”
园中人皆视方今肴作疯子,他得罪了长安公主太后定不轻饶,都躲得远远的,只有顾姣姣还凑上前。
方今肴看着苏明朗手中的药膏,再看退开的顾姣姣,他有些看不懂顾小姐了,现在帮他无疑是得罪太后,她是看不明白吗?
“明朗,你信我吗?”
“嗯?”苏明朗一脸懵的看他,手上抹药的动作不停。
方今肴将他手移开,离他半步远,“你不笨,你仔细想想我刚才是为何?”
苏明朗对他真心相待,他不想连累他。
苏明朗一把把他拽回来,继续给他涂抹药膏,咬牙切齿的说,“我管你为何,我境地能比你好多少,咱俩谁也别怕连累谁。”
“你……”
方今肴错愕,原来苏明朗一直都清楚。
“传太后懿旨。”
肖公公前来,众人皆跪,他瞥见亭子里还端坐着人,正要发怒,仔细一看惹不起,便装作没看到,径直到方今肴面前。
“方今肴以下犯上,对长安公主不敬,念其年少,父兄守边有功,罚跪思过。”
方今肴当即道:“臣领旨。”
不止他松了口气,此行的人都松了口气。
园中摆放的花都经过精心挑选,五颜六色,争奇斗艳,他一身青衣跪在其中,不顾旁人的目光,脊背挺直,似奖非罚。
才下过雨,地上湿凉,众人看过了热闹,春日宴是继续不了,便三三两两约着离去。
苏明朗叫宫女取茶水和糕点来,蹲在地上陪他,蹲累了叫拿垫子来他坐着等,等得久了就打起瞌睡来。
方今肴静静地盘算着此局,太后没有为难于他,也没有提赐婚的事情,想必事成了,摄政王那边应也不会出手,至于陛下……
正想着,眼前多了一席月魄色衣角,无需抬头他也知道是谁,“参见殿下。”
应衍屈膝蹲下与他视线平齐,看着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明是少年身,眼中却藏着千万愁绪,眉间蕴含着悲苦。
“看来方公子赌对了。”
见这双眼将情绪隐藏的很好,他笑了笑,怪声怪调的说,“好好的青云梯让你给砸了。”
方今肴知道太后和摄政王想从他下手,必定会先查他的经历,他便请朋友施了点小伎俩,江湖中常用的障眼法,混迹江湖的人不会轻信,但朝中勾心斗角的人反而灯下黑。
他跟随舅舅游历,只需将舅舅做的荒唐事往他头上套一套,怎么查都有他的份,太后和摄政王不会想血气方刚的少年有这种诡计,不会深扒,至少眼前不会。
他大张旗鼓的赎一个烟花女,在春日宴上发发疯,正好对上他们手上查到的消息。
他们不敢用名声不好,性子极差的人,他们也没把握能控制得住一个疯子。
方今肴看着应衍,扯了扯嘴角,笑的得意。
“殿下这是改变主意了?”
“不不不。”应衍晃了晃手指,耸拉的眼皮上抬,眼中的精光乍现,不过一瞬又是还没睡醒的模样,袖中伸出手抬着他的下颚,拇指按了按他脸颊的伤口,才凝固的血液又溢出,他手指染了鲜血也不为所动,反而眼中笑意更深,“本王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应衍原先没在意他这么一个炮灰,但现在不同了,方今肴是方今肴,又不是方今肴,事情越发觉得有趣,他好像找到了一把开门的钥匙。
方今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明明是极贵气的人,眼神也不见寒意,话语中却透着几股阴冷的气息。
他别开头,躲过他的手,不冷不淡的说,“可惜,殿下先选了李允禾。”
细雨又来,寥寥看客躲雨,宫女太监着急忙慌的找伞。
鲜花润了雨更显鲜艳欲滴,园中春雨浇染,别有一番景色。
代书找来了伞给应衍遮雨,雨水顺着方今肴发梢落下,脸颊上的伤口滑过雨珠,红雨落地,他仍旧笔直的跪着,眼神凌厉的望着眼前的上位者。
应衍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兔子急了会咬人,玩太过了会死人。
他接过代书的伞示意他去躲雨,伞移到方今肴的头上,“方公子,我或许可以改变你的结局。”
方今肴不解的看他。
应衍手中的伞朝他偏了几分,抬眼盯着他,目光平和,“所有人都不会死。”
方今肴心中似被揪了一下,紧接着肩膀多了个脑袋,应衍毫无预兆的又晕倒了。
他接住欲坠的伞,磨了磨后槽牙。
代书飞奔而来,就见方今肴起身将应衍扶了起来,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架着人,眼神扫了过来,“去哪?”
代书看到应衍手动了动,立刻明白了指示,忙往前引路,“回王府。”
应衍默默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方今肴动了动腿脚活动跪僵的腿,然后架着应衍往前走,代书见状连忙帮着扶。
他扶着应衍无人敢拦,纷纷让路,有眼力见的早跑去禀告了。
苏明朗猛地打了个冷战,一睁眼眼前没了人,抬头看两个宫女在给他打着伞,他忙站起身来问人去了哪,得到答案后捂着脑袋崩溃。
这是在宫里啊,他一连惹了两尊大佛。
他打个盹的功夫人就没了,方今肴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长宥王马车上,方今肴将应衍放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能将马车驾入宫门,长宥王果如传言颇得圣恩。
马车缓行,代书在外面,方今肴靠着车壁,手指轻轻的摩擦着衣角,神情自若,似在自己的地盘一般。
他很有耐心,尤其是对不确定的事情有足够的耐心等一个明确的答案,长宥王是他重生后的第一个不确定,在没有确定他的立场前,方今肴都不会轻易替他画阵营,即便传言他和陛下一条心。
他轻轻推开车窗,春日的天捉摸不定,才下过雨又出了太阳,可惜宫墙太高阳光照不了所有,几缕落在地上反而显得凄凉。
高墙之下,马车行过,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顾姣姣与李允禾同行,小黄门引路,两人跟在后面说话,顾姣姣偶尔掩唇轻笑,虽举止得体,但眼中的笑意难掩,他忽然就想到了那句传言——皇后与外臣有染。
死前许多未解的谜也在此刻得到了开悟,怪不得李允禾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宫中动向,能牵制住太后,也能哄得了摄政王,原是有高人相助。
他微微垂眸掩盖眼中的杀意,将窗户关上,回头对上一双瑞凤眼。
李允禾一介白衣,入不了宫门,适才春日宴就见应衍带走李允禾而来。
李允禾真是好运气,上辈子有梁王和摄政王,这辈子有长宥王。
方今肴将情绪藏好,眼底满是讥讽,“殿下真是会收买人心。”
应衍敛眸坐起身,靠着车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明知故问,“你就怎么走了,不怕惹怒太后她老人家?”
方今肴冷笑一声,他若是走了的确会惹怒太后,牵连方家,但他跟的人是长宥王,恐怕她正乐得开怀,巴不得长宥王拉拢他,然后摄政王出手,她好做不劳而获的渔翁。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从一开始就打空了。
摄政王那边和她一样收到了简报,一时半会不会出手,至于长宥王这边,他刚才就察觉出长宥王是假晕,配合他也不过是借之身份脱个身。
应衍看他表情就知道了答案,挪了挪位置,自己倒茶润润嗓子,看着逼仄的马车,思索了一下还是没有将话讲白,委婉道,“方公子所求是家人平安,我可以帮你。”
方今肴双手环抱,反问,“做你的弃子吗?”
应衍:“我从不抛弃同伴。”
“殿下不若再想想其他说词?”方今肴抬手推开车窗留两指宽的缝隙,春风挤进车中,他额前碎发被吹乱,也将他眼中的戾气拂走了几分。
“比如?”
应衍一手握着茶杯,一手车撑着脑袋,目光望向他。
方今肴回眸看他,没有回答。
长宥王深不可测,他看不透,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袒露一点自己的软肋。
应衍看透了他的谨慎,眼底一闪而过悲悯,随即又是浅淡的神情,直截了当的指出了他心中所想,“李允禾?”
方今肴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眉头,他与李允禾几次碰面应衍都恰好出现,之前他还在猜长宥王到底是为李允禾还是为方家,醉云楼和小巷中长宥王明明白白的袒护李允禾,他心中便明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长宥王为何选李允禾,他只是入京寻找青云路的众多学子中的一个,没有才高八斗,没有殷实的家底,甚至不是哪家的门客。
长宥王为何挑中了他?就因为他书法好?
难道长宥王知道些什么?若是真知道些什么,他如今正得圣宠,李允禾于他而言更偏向威胁,而非助力。
他真真是一点也看不懂长宥王。
方今肴扯了扯嘴角,笑的勉强,明晃晃的看清了应衍眼中的意思,却还是想再试探,“所以,殿下要选有权有势的方家,还是籍籍无名的李允禾?”
车中不知薰过什么香,春风裹挟着香味飘散,又夹杂着茶香味,几股味道缠绕似有几分春日的清冽,气氛却似寒冬一般凝重。
应衍抿了口浓茶,眼中笑意浅浅,“方公子何必试探,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试探就此停止,两人皆沉默不语,各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