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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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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今日圣上很是不悦,肖公公小心翼翼的奉茶,退到一旁垂首。
御前跪着一人,惊羽卫的装扮,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但见身形,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子,他将国子监的事回禀的清清楚楚。
夜深,雨才停,风中带着冷冽的寒气,闯入御书房内,吹拂珠帘,撩动烛火,带起一阵轻响。
桌后坐着觃朝当今圣上,年轻的帝王身着常服,烛光映着他眼眸,半垂着眼眸,冷冷地凝视跪着的人,不怒自威。
良久,他直起身来,伸手端了茶盏,未饮又搁置回去。
他嘴里轻念,“刑部。”
不是问句,惊羽卫沉稳的跪着,不自作主张的回答。
“既是长宥王的决定,那便叫顾相拟旨,让章卿好好审理。”
惊羽卫:“是。”
人走后,李致再端起茶,抿了一口,抬头看摇曳的蜡烛,“肖公公。”
肖公公忙上前,“奴才在。”
“范公公病了,这么晚还麻烦你来伺候,辛苦了。”
肖公公吓得跪地,“陛下真是折煞老奴了,能伺候陛下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李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起身往外走去,“肖公公都听到了,就回去吧。”
肖公公垂着头,等人走远后才撑着地起身,立刻往永寿宫去。
——
国子监外,学子们该回家的回了家,要作证的跟着去了刑部,大人们也都辞别回家。
徐正信扶着宋与青上马车。
应衍与方今肴在一旁,代书不远不近的给他们拎着灯笼。
稀薄的光线,看不清应衍的神情,但听声音也知道他很是生气,“方今肴,今日之局你心中定然不平,可你冷静细想,当下你若与李臻鱼死网破,会是何种局面?”
方今肴沉默不语,今日是他办事不周,让崔久一党钻了空子,若是嫂嫂有三长两短,他罪该万死。
“你想一箭双雕?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太后和李臻根基深厚,区区一个崔久,你就想拉下他们吗?那觃朝多年的分权对立岂不是笑话?”应衍压低声音,气极反笑,“你是觉得他们都是纸老虎吗?”
“方今肴?”
“对不起。”
方今肴出声,应衍怔住。
“是我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以后不会了。”他声音低沉,光线拂过他的面容,可见那双眼睛发红,神色真挚和歉疚。
应衍没想到他能这么快服软,以为又会像捡茶盏碎片一样的执拗,现下面对道歉的人,剩下的话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咙里,别扭的反而是他。
天色已晚,再纠缠下去怕是要到明早。
他耸了耸肩,让他先送家人回去安置。
行到路中,应衍取了手帕递给他,方今肴茫然的看他。
应衍举起手来抖了抖袖子,露出手掌,见状,方今肴左手往身后再藏了藏,皱着眉接过手帕。
回府后,宋与青欲言又止,方今肴向她保证,明日就去刑部打理,一定保证阿狸不受伤害。她这才放心下来,交代管家照顾方今肴,她要理理思绪,当下之局面要如何走下一步棋。
方今肴谢过管家的好意,径直回屋去,管家早已命人烧好了热水,他脱下又湿又破的衣服,身上有几道浅浅的刀伤,是在琼琳阁打斗时伤到的。
他进入浴桶,面无表情的看着鱼际肌上的伤口,是他克制情绪时用无名指划的,一点点加深便显得有些可怖。
他穿好衣袍本就想睡下,忽然想起什么又桌前,取了药膏涂抹伤口,最后不忘脸上被雨水泡烂的伤口也上一点。
他有梦到了奇怪的事,后面他看到了一本书立在面前,一页页的翻动,他看到了“李允禾”,“顾姣姣”,“李臻”“……”全都是他身边的名字,故事更是似曾相识,仔细一想正是当事人的故事。
他心脏一抽抽的疼,不是撕心裂肺的疼,但像小刀划肉一样,一阵一阵。
他思绪越来越沉,梦也越来越乱。
——
“李允禾?”
李允禾抬眸看了来人,许久未见亮光有些刺眼,他低头缓了缓,“白姑娘这是没去成淮王府?”
白梧后脚踢关上门,随意的靠坐在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靠墙的人,金针在手里把玩,神色淡淡,“真叫你猜对了。”
李允禾和她说,李臻不是傻子,国子监闹成一团他无所作为,恐怕就是在等她入瓮,借她来扭转局势。
她本不信,但还是留了个心眼,空城计里处处诡异,若不是她及时抽身,恐怕真如了李臻的意。
李允禾看她神情微动,扯了扯嘴角,笑意浅浅,眼神淡漠,即便周身动弹不得也没有一点惊慌的神情。
“想必崔久进刑部了吧?”
他可真是料事如神,平时一身正气的样子,真想不到是个攻于算计的人。
白梧脚搭在椅子上,金针一甩一甩,眼神凌厉,“长宥王想崔久接张侍郎的位置,你却在暗中筹谋算计,你就不怕玩脱了?”
李允禾:“白姑娘又没看到殿下奏折,怎么就确定上面写的是崔久二字?”
白梧:“声东击西。”
“挑拨离间罢了。”
闻言,白梧冷笑,怪不得太后老人家没出手,原来是应衍先给她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不管崔久有没有背叛,一旦疑心,崔久就身在漩涡之中。
上位者果然心狠手辣,说弃就弃。
她突然好奇,李臻会不会舍李淮。
李允禾:“劳驾,给口水喝。”
白梧倒了杯凉水递给,看他清明的眼神才想起他动不了,于是取了解药丢杯子里递到他嘴边,“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方今肴要杀你,你却几次帮他。”
上次不惜得罪李臻也要帮方今肴带走阿狸,这次更是直接指路去查国子监张舍。
明面上事情与他无关,暗地里却是他推波助澜,白梧受方今肴的影响,对他的话一字不信,没想到他即便剑抵着脖颈仍在坚持。
白梧正无头绪,便将他关在此处,查到线索后才信了几分,等事情成了才敢来放他。
李允禾咽下水,手脚开始有了反应,回答她的话,“我不知他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我对他并无误会,与我而言,他还是方今肴不是仇敌。”
他起身活动手脚,确定行动无碍后朝她行礼,“在下告辞。”
白梧一个闪身到了他面前,金针指着他的咽喉,神色骤变,杀气毕露,“李公子你很聪明,但你算不到今日要死在此处吧?”
李允禾神色一怔,很快就收敛了眼中的惧色,僵硬的伸着脖子,“我又不是神算子,这事怎么可能算的到。”
白梧手中的金针刺入他的皮肉,血水顺着脖颈流入领口,她语气冷漠,“你与方今肴相识一场,就当为了他能睡个安稳觉,每逢今日我都会祭奠你。”
李允禾:“白姑娘杀无辜之人都会祭奠吗?”
白梧:“你是第一个。”
“啧。”外面响起嫌弃的声音,“反派死于话多,你又不是反派干嘛说那么多话。”
应衍推门而入,白梧错愕,扭头看向李允禾,这厮果然可怕,断然留不得,想着金针猛地往下刺,没想到应衍身法更快,将她手稳稳的钳制住,紧接着卸了她手腕,金针掉落。
他伸手将李允禾推往后,弯下腰将金针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血迹后递还,“他后面能帮你,”
白梧眉头紧皱,又气又怒。
应衍叹了口气,好言好语的再说,“我从未骗过你,李允禾可以帮你查清所有真相。”
“呵。”白梧冷笑,一把抓回金针,看向扯衣服包扎颈部的李允禾,“你真是找了个好靠山。”
李允禾敛了敛眸子,依旧沉默着。
白梧离开后,应衍与李允禾一道离开,屋子在林中马车行不上来,他们只能步行往下。
李允禾看应衍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心里纠结,许久还是开了口,“我没有想要欺瞒殿下。”
“李允禾。”应衍顿住,转身看他,他已经几日没有睡安稳觉了,眼睛发红,眼下淤青,“到目前为止,你做的事我都没有意见。”
李允禾一直在他的监视范围,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包括此次明知道他算计自己来救他,他也还是来了,他清楚李允禾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目前为止他还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有志之士。
他的任务是让书中的悲剧人物都有一个好的结局,当然包括孤苦一生的李允禾。
作为隔着纸张的读者,他可怜他,同情他。
作为亲眼所见的参与者,他想救他。
李允禾垂首:“多谢殿下。”
马车上,应衍看他几次欲言又止,倒了杯茶给自己润嗓子,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方今肴毫发无伤。”他又道,“我知道这话对现在的你很不公平,但我还是想说,方今肴恨你并非没有缘由,只是那缘由不来自现在的你。”
“你是你,又不是你,你被一支笔……”
李允禾听的一头雾水,见应衍话未说完就晕了过去,他怔了片刻就冷静的推开车门和代书说,代书催促马夫赶回府去。
隔日。
方今肴醒来浑身是汗,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几次差点惊醒他都极力克制的哄骗自己是真的,以便能继续沉浸在梦里,将那本奇怪的书翻到后面。
直到看到“方今肴入刑诏司”的内容,描述与他亲身经历别无二样,他再也静不下来,惊吓醒来,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平复。
天花板扭曲变形。
应衍知道自己这是又入梦了,他发现每次他和书里的人涉及到剧透他就会晕,只是晕了多次才发现,于是就有流传他得了怪病,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确实是有点病。
他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变了样,他躺在树下,旁边是一张桌,又是之前的景。
风一吹,桌山的书页翻动,挂着的笔微晃。
他扶着椅子坐起身,抬头一看,远边的云雾中走来一人,身形渐明朗。
他已经习惯了,一点也不期待能见全貌,于是撑着脑袋等着那人慢慢靠近。
“应老师!”
一声急促的叫,紧接着白雾中窜出一人,将前面缓行的人撞散,她直奔而来,两手“啪”一下砸在桌上,气喘吁吁。
“……”
应衍惊愕,怎么是她!惊铃大大,原书作者,他们剧本围读的时候见过。
惊铃喘了几口气,着急的和他说,“方今肴醒了,方今肴醒了!”
说话中还急切的带了些不能播的语气助词,应衍缓了半晌脑子才缓过来,第一反应是,“你让我来这个破地方的?”
“方今肴这下要大杀四方了!”
“我就说谁有这么大本事,原来是你!”
“完了完了,我要完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赶紧让我回去,我家猫没喂呢!”
两人各执一词,完全没有聊到一个点。
“咚!”一声响,应衍猛地就被抽离出梦境,一下就醒来,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还惊魂未定,他扭头看去,脸色极其难看。
代书看着掉落的盆,再看他那要杀人的眼神,咽了咽口水,不知所措。
“我要杀了你!”
“那就都死!”
方今肴掀开被子起身,目光冷冽,浑身透着杀意,那本书写的极其详细,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细枝末节都补足了。
没有人能做到监视那么多人,那么细致,这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做到,能做到的只有……神。
他能重生就是玄事,由不得他自我欺骗的不信。
原定他死,他既重生了,那书就该重写,该死之人,另有其人!
“噗……”
方今肴气急攻心,血气上涌,扶着床头吐了一口血,血腥味弥漫,他眼神凌厉,杀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