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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赌徒 ...

  •   没征兆,眼皮突突跳了十来下,章禾料到准要出事。

      果不其然,林逸锦把车钥匙扔给章禾,自己上了副驾驶,“你开车”。

      CEO的架子摆到了她头上,他就笃定她有驾照?当她是什么?廉价司机吗?章禾对着他的背影翻白眼。

      “也行,章禾,林总就交给你了,我走了”,烟花表演让人目眩神迷,齐星良的脑子逐渐变浆糊,他已经无法独立思考现在的状况,隐约觉得今晚自己作为下属的职责已经履行到位,代驾扶他上车,一溜烟没了影。

      不情不愿握上方向盘,经过两天的沉淀,章禾的情绪已经从最开始的伤感一百八十度转变为无声的愤怒。

      开口没好气,“住哪?”

      林逸锦闭着眼,一副疲倦的模样,“未来城”。

      章禾瞳孔放大,他也住未来城?巧合来的真不是时候——章家在未来城有一套顶层复式,空了好多年,现下她到比瑞尔上班,开车不过十分钟的路程,简单收拾一番住进去再合适不过,今晚是她搬过来的第一天。

      临近市中心音乐广场,许多大公司都在附近盖了写字楼,未来城的身价涨了又涨,不论是职场白领还是企业高管,在这里租房买房都成了第一选择,他住这里也不稀奇。

      除了驾驶位和副驾驶位对调,一切跟来的时候没差别,沉默,久久的沉默。

      红绿灯时间太长,章禾在心里跟着倒数,度秒如年。

      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了,打心理战,他是个中高手,一路上眼皮没掀一下,脑袋偏向车窗,手臂交叉在胸前,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装哑巴。

      像是听见了章禾的心声,他立刻睁开眼睛转头望着她。

      红灯变绿灯,章禾被突如其来的凝视钉住手脚,直到后方来了车,滴滴滴滴喇叭按不停,章禾回过神,踩油门起步,力道大了些,直接熄火动弹不得。

      脸面多少有些挂不住,她重新打火,降下车窗,透进一点新鲜空气,车内的氛围快窒息。

      “热吗?”

      “嗯,有点”,她说着还以手作风扇,证明话中没作假,虽然十九度的夜晚喊热很牵强。

      “外面在下雨”,林逸锦打开空调按钮,调到最大档。

      细密的雨丝打湿地面,泛着光,似铜镜,晃着人间的影影绰绰,不真切,如梦境。

      城市里车速一百迈不算慢,小雨从车窗飘进来,飞到脸上凉飕飕。

      明明雨刷器忙的不亦乐乎,她还是在他面前出洋相露马脚,让他看笑话。

      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车子驶到未来城,小区大门自动打开。

      “A区3号楼”,林逸锦报出进一步的详细住址,接着又慢吞吞讲出一串门牌号,“1802”。

      章禾降下车速,张望着小区里的指示牌,十几年没来过,房子卫生拜托给保姆阿姨,小时候的那点记忆像是作业本上的铅笔字,早被磨灭不留痕迹。

      左拐是A区,最早建起来的一批住宅,浓郁的欧式风格大杂烩,小区装饰以时间脉络铺叙欧洲建筑史,大理石的柱式走廊,花园中间点缀凉亭,有圣经壁画大穹顶,也有采用飞扶壁的哥特式。

      二十一世纪初,外国风潮正盛,西洋景就是商机。

      户型全是三百平起步的大面积,符合当时的客户定位。

      章禾找到空车位停下来,熄火的瞬间,大脑突然想被针刺了一般——

      早上匆匆出门,保姆阿姨追着把钥匙交到她手里,语重心长地叮嘱:“A区3单元1801,记住了?年纪轻轻记不住事情可怎么办哟!”

      自从婚事定下来,她的烂记性就上升为全家操心的第一等大事,吃过的核桃比吃过的盐还多。

      家门还是被她短暂从记忆里剔除,又在最不恰当的时刻记了起来。

      “到了”,章禾开口。

      林逸锦解开安全带,看着章禾仍然抓着方向盘不松手,“不下车?”

      “我……我没带伞,可不可以等出租车来了再下?”章禾慌慌张张掏出手机,准备打车——看来今晚还是回浅水湾住比较好。

      接近午夜零点,可怜的章禾三过家门不能入,幸亏瞌睡虫还算识趣没来拜访。

      “出租车?1801的住户,你要去哪?”林逸锦抱着手臂发问,听在章禾耳朵里却像是法庭上严肃的法官,在对证据确凿的被告人下达最后的审判。

      不过,他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

      “我看过你的简历”,他再一次针对她的心声做出回应。

      搞什么?他是读心专家吗?他不会真在她的身体安插了电子芯片吧!如果是这样,那他知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明不明白她现在的心情?

      “林逸锦,你故意的是不是?”一整晚的隐忍在这时候爆发,章禾转过身体跟他对视,费尽力气装出来的疏远冷漠土崩瓦解,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你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把我当陌生人就算了,还要搬到我隔壁,把我当猴耍,你!”

      她的声音明显变调,委屈地就要落泪,“你没有良心!”

      过了十年,骂人的本事不见长,这辈子她能说出来的最刻薄的话也就是这样了。

      就在下一秒钟,天上的雨落得慢了,定格在空中,树叶沙沙被无形的手调成静音,车内空调出故障,半点没效果,温度急速上升飙到一百度沸点。

      电光火石,嘴唇被另一个人封住,所有未出口的抱怨被逼了回去,从眼眶寻了出路。

      他的吻温柔缱绻,宛如夏风在低诉,宛如星辰明月在恋慕。

      念书的时候,章禾的脑子就笨,思路总是跟不上,现在的状况比语数外理综齐上阵还要更加混乱,大脑瘫痪崩溃,发出警告的危险信号。

      眼睛睁地圆滚滚,两只手无处安放,全身六十万亿细胞全数进入紧张状态,肺部氧气严重不足。

      异常状态持续,很有可能,她会死掉。

      没多久他松手,一切恢复正常,只有脸颊的潮红诚实地反应着刚才发生的事实。

      “房子是三个月前助理租的,今天我才知道你也住这儿”,林逸锦抽出两张面巾纸给她擦眼泪,耐心地解释章禾对他的误会,“再说,哪有这么爱哭的小猴子?”

      现在实在不是故作熟稔讲笑话的好时候。

      况且笑话太冷,一点也不好笑。

      章禾心乱如麻,不敢看他,躲开他的触碰,转身跑下车,淋了满身雨湿漉漉。

      快三十岁的人,还是冒冒失失,不会照顾自己。

      林逸锦拔了车钥匙,从后座拿了一把雨伞赶忙追了过去,章禾却不领情,宁肯淋雨也要躲着他。

      甚至电梯也不肯乘,低着头抬腿迈进安全通道,被林逸锦一把拽了回来,困在电梯角落里,像只无助的小猫,头发丝和连衣裙滴着水珠,可怜地有些滑稽。

      “我很想你”,他突然低声说着情话,像是古印度的多情诗人,可惜时间地点统统错位。

      听听,男人的哄骗把戏永远层出不穷,一句想念就打算把事情翻篇。

      “林总自重”,章禾气没消,思路没理清,两只手背在身后颤抖,却字字掷地有声,“刚才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公共场合还请您注意言行”,像是舞台剧里声讨正义的激进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能不顾他们的感情一走了之,她也可以装陌路。

      拉扯之间,电梯到达十八楼。

      章禾昂着头出电梯,竭力保持着脆弱的骄傲。

      密码锁六位数字设置成最简单的六个六,安全系数低到离谱,胜在好记忆,“滴”的一声响,门开了。

      她进门,同时还有一个人紧跟着闪身挤了进来。

      好不要脸!

      短短十年就可以让一个呆头瓜变得面目全非,性情难琢磨且不说,脸皮竟然也噌噌噌厚到难丈量的地步,私闯民宅的违法事做起来得心应手。

      屋子里一片漆黑,章禾没防备,被他一阵天旋地转抱起来,后背贴着墙壁,方才的亲吻尤在梦里,双唇再次撞上一片凉意。

      稍稍用了力,撬开牙关纠缠。

      月光洒进来也要被揉碎。

      呼吸粗重,欲望肆虐。

      “衣衣……”他唤着她的名字,一如从前的熟练,仿佛过去三千个日夜也在时常练习,唯恐生疏了一般。

      意乱情迷,纠缠在一起的影子朦胧变换,脑子不清醒,行为不受控,应当有一盆现实的凉水浇下来。

      “林逸锦,我要结婚了”,章禾想让他认清,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爱情跟食品没差别,一旦过了保质期,再惋惜也难挽回,要怪就怪时间不能倒流。

      “还没跟我分手,就想嫁别人?”他仍旧不管不顾地亲吻,辗转,从玄关到客厅的软沙发。

      “是你先不要我了”,章禾报复性地咬破他的嘴唇,当初说什么考上大学就给她机会,没等高考就当逃兵,现在还敢大言不惭倒打一耙?

      他不再接话,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想不出狡辩的台词,双手撑在她身边,愣愣看了一会,从她身上离开,坐在沙发的一角发呆,像丢了魂的木偶人。

      没了束缚,激情退却,章禾也起来进了浴室,打开花洒出神,镜子蒙上水雾,热腾腾的蒸气迷了眼睛。

      现在的她仿佛站在十字路口,没有指示灯,没有路标牌,向左向右前进后退,在她一念之间,最后的终点也许千差万别,也许殊途同归。

      老天爷在逼她做赌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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