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输》舒良言

13、第13章

　　酒会结束后，南璟跟着南周行回家。父子俩坐在后座，中间隔着很宽的距离，南璟恨不得贴到车窗上去，浑身不自在。

　　一路沉默，车子开进阜山的别墅区，停在了一座庭院里。南璟下车，静静打量着这个地方，明明这里是他的家，可是他对这里却没有多少熟悉感。

　　从初一开始，他就离家求学，刚开始南周行还允许他一周回家一次，后来就是一个月回家一次，一次一天，不在这里住。

　　大门被打开，温暖的灯光从里面倾泻而出，南周行率先走进去，一个优雅的女人与他擦肩走出来。

　　“阿璟。”

　　徐妙文虽然人到中年，可是岁月却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她的身材依旧如少女一般轻盈，嗓音如黄鹂一样悦耳，带着病弱感的五官更添几分引人疼惜的气质。

　　南璟收起复杂的情绪，带着笑容走过去抱着她，撒娇一般喊了一句，“妈。”

　　徐妙文小鸟依人一般靠在儿子的怀里，脸上的笑容很灿烂，“诶哟，这么久不见，我的儿子更帅了。”

　　她万分慈爱地摸着他的手，将他拉进开着暖光的屋子里，“张妈，快把我炖好的鸡汤倒出来，还有小甜品，都拿出来。”

　　徐妙文披着披肩坐在沙发上看着南璟吃东西，眼睛里温柔又慈爱，却又有一点久久不见的疏离。

　　南璟试探着说，“妈，我以后多回来看你。”

　　徐妙文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乖，听你爸爸的话。”

　　母子二人之间能说的话不多，几乎都是徐妙文在问南璟的生活状况，两人一问一答，温情褪去，南璟渐渐觉得别扭。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时候，客厅里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看见南璟的时候像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阿璟回来啦。”

　　“是啊，我让你买来的东西买来了吗？”徐妙文朝男人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我明天早上就准备给阿璟做一个海鲜粥，还麻烦你这么晚跑一趟了。”

　　南璟站起身喊了一声，“贺叔。”

　　贺新英是南家的司机，从南璟出生的时候就呆在南家了，也算是他的长辈。

　　贺新英和蔼地笑了笑，没有过多停留就要离开，徐妙文出去送他。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南璟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放在桌上的鸡汤和甜品，鸡汤太油，甜品太甜，他都不喜欢。

　　每一次回家，徐妙文都把他当客人招待，他们俩都一样的不自在。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张妈走过来说，“少爷，先生叫你去书房。”

　　南璟脸色沉了沉，他今晚给南周行丢脸了，南周行怎么可能不教训他？要不是为了教训他，南周行也不会让他回家。

　　他几口喝完了鸡汤，然后将那些腻人的甜点风卷残云般吃完，吃到最后隐隐有点反胃，喝了几口水压下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他才上楼。

　　南璟直接推门走进南周行的书房，南周行还穿着一身正装坐在书桌前开视频会议，听见开门的声音，他不满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

　　南璟懒散地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身上透露出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

　　过了十几分钟，会议终于结束，南周行的脸色彻底冷如寒霜。

　　“南璟，你给我把身体站直。”

　　南璟身体不动，抬眼看过去，“现在你连我站成什么样子都要指手画脚了？那不好意思，我现在已经养成习惯了，你小时候没有好好教我，长大了更改变不了我了。”

　　“南璟！”南周行紧紧皱起眉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就是这么跟你爸说话的？你的教养呢？！”

　　“教养？”南璟忍不住冷笑，反手将书房的门关上，让声音阻断在这个房间里，“哪里来的教养？是来自我妈吗？还是来自你？你们两个教会了我什么教养？！”

　　南周行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这些年，我花这么多心思养育你、培养你，不是让你来和我作对的。”

　　南璟没说话，脸上依旧是那种桀骜不驯的神情。

　　南周行的情绪收敛得很快，他在办公椅上正襟危坐，“你成年了，也是时候该接触公司里的工作了，但你今晚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开心、我乐意。”

　　“你今晚得罪了李时，人家嘴上不说，但以后还不知道会在暗地里给你使多少绊子，现在我还坐在这个总裁的位置上，还能让人家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但等你接手公司以后，你的对家立马就多了一个。”

　　南璟皱起眉头，“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他假捐款，包养未成年女——”

　　“南璟。”南周行打断他的话，深沉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我不管他私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商业伙伴，他能给我带来利益。”

　　南璟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小幅度点了点头，他用力拉开南周行对面的椅子坐下，单手撑在办公桌上，咬牙切齿，“南总，我告诉你，你那破公司我一点也不在意，所以你千万要长命百岁啊，否则后继无人。”

　　南周行定定地看着南璟，就像是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幼稚孩子，南璟受不了这样的眼神，猛地站起身想要走人。

　　“南璟。”南周行的话打断了他所有的动作，“现在你觉得权力地位金钱都不重要，可是当你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你就会责怪自己无能。你现在无欲无求、无所畏惧，不过是因为生活在我的庇护之下而已。”

　　南璟背对着他，用力咬着后槽牙，额头上青筋凸起。

　　南周行的话还在身后继续，“比如你用慈善基金会的名义给那个身患白血病的孩子捐款一百万，你要明白，普通家庭要努力多少年才能挣到这一百万，而你眼睛不眨就捐出去了。”

　　“南璟，你的底气来自哪里？”

　　南璟的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他难堪地站在那里，拳头攥得紧紧的。

　　“你没有资格来责怪我，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想要和我讲道理，那也得等到你能和我平起平坐的那一天。”

　　南周行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至于谈感情……我已经对你尽心尽力了。”

　　南周行离开了，不是离开了书房，而是离开了家。

　　南璟下楼的时候，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东西，喘不过气。

　　张妈刚忙完厨房里的事情，她走出来看向站在楼梯口不动的南璟，“少爷，夫人已经睡了，需要我去给你收拾房间吗？”

　　南璟摇摇头，“不用，我不在这里住。”

　　离开那个所谓的家，他开着车在街头游荡了许久。凌晨一点，广场里的摊贩收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唯独他，好像哪里都可以去，却没有哪个地方是他想去的。

　　趴在方向盘上睡了两个小时，醒过来之后脑子里乱糟糟的，平复情绪后，他打了一个电话出去，“帮我去查一件事。”

　　第二天一早，简遥安准时到达公司参加晨会，在会议上，南周行当众宣布将江念缌手里的那个重点项目交到简遥安手里，并且让江念缌停职三个月。

　　忽视来自江念缌怨愤的眼神，简遥安笑得春风得意，一点也没有收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从来不会让自己委屈。

　　会议结束，简遥安被江念缌堵在茶水间，门被紧紧地关上。

　　一巴掌呼啸而来，简遥安捉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江总监，三思而后行，你对我动手，难道是不想在南氏集团呆了吗？”

　　江念缌收回手，冷嘲道，“简遥安，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

　　“是吗？”简遥安靠在大理石台子上，风情万种地撩起头发，“我十六岁就跟在南总身边，而且你也知道的，我快要升职了，你觉得我在南氏集团的地位是什么？”

　　她忍不住讥诮，“江念缌，你来南氏集团五年，搞黄了我多少项目，既然你要跟我竞争，那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呐。”

　　看着简遥安得意洋洋的样子，江念缌低吼，“简遥安，你居然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的出来！同为女人，你不觉得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吗？！”

　　“下三滥？或许吧……”简遥安的声音婉转悦耳，“杀人诛心，江总监，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简遥安，你简直让人恶心。”

　　“不，恶心的是你。一个接一个睡我的投资人，就为了搞黄我的项目，踩着我上位，难道你的手段就正当吗？而且你还有男朋友，公司里不知情的人还夸你们情比金坚、同甘共苦。”

　　简遥安忍不住冷笑，“啧，江总监，敢做就要敢当啊，我觉得你男朋友还应该感谢我呢，绿帽子戴了一顶又一顶，我这是在将他拉出苦海呢。”

　　江念缌死死睁着眼睛，眼眶却慢慢变红，“你觉得我是婊.子？那你自己呢？你和南总又清白吗？他给你买房买车，到你那里过夜，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看着简遥安蓦然沉下来的脸色，江念缌笑得有几分疯狂，“你这么对我，把我逼急了，我让你也身败名裂。”

　　简遥安站直身体和她对峙，“你敢吗？得罪南周行、自毁前途，你敢吗？”

　　江念缌颓然地后退两步，她不敢，她来京都打拼了十年才有如今的成就，但是南周行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她在京都混不下去。

　　简遥安盯着江念缌灰败的脸色，双手抱在胸前，“我会把那些照片交给你自己处置，但是我能找到这些照片，别人也能找到，谁让你自己这么不小心就被别人给拍了呢。江总监，三十几岁的人了，长点心吧。”

　　江念缌颤抖了几下，像失去所有力气一样靠在茶水间洁白的门上，“简遥安，你毁了我，你知道吗？”

　　“是吗？那我简直是太抱歉了，但这些照片我只给你男朋友看了。”简遥安的语气漫不经心的，细听之下还有些嘲讽。

　　江念缌捂住脸，声音里带上哭腔，“……你毁了我的幸福，我们本来打算在今年国庆结婚的。”

　　听见这句话，简遥安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过了许久才发出声音，“但……但你早就背叛了他，不是吗？”

　　“是，我来京都的第一年就背着他和别的男人上了床，那个时候还只是为了一次出差的机会，现在想想，我是多么廉价啊……”

　　江念缌从掌中抬起头，眼泪从眼角滑下，“简遥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幸运的，从一而终跟着一个男人。”

　　“跟着一个已婚的男人，你觉得幸运？”简遥安摇了摇头，收起那一瞬间的同情心理，她和江念缌不是同一路人，多说无益。

　　“简遥安，我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也尝尝我现在的滋味。”

　　简遥安打开茶水间的门，又听见她在背后说，“南少爷还不知道你和南总的关系吧？要是他知道了，会不会扒掉你一层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