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输》舒良言

10、第10章

　　简遥安今天穿的是一套白色西装，收腰的设计让她的腰看起来不盈一握，阔腿裤下空荡荡的，露出来的脚踝特别纤细。

　　南璟后知后觉想起昨天握住她脚踝时的触感，其实也没什么感觉，就是一把骨头，不过皮肤滑滑的，还带着一点温度，像是硌手的暖玉。

　　简遥安全程忽视南璟的视线，面无表情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那盒胃药掰了两粒放进嘴里，然后喝了一口牛奶送服。

　　接下来她朝赵闻伸出了手，赵闻的神情则有点犹豫。

　　“要不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赵闻指了指茶几上的食物，“看看你想吃点什么，或者说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我帮你去买。”

　　简遥安坐到地上，背脊靠在沙发边上，囫囵喝了两口离她最近的白粥，再次向他伸出了手，赵闻只好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项目策划书递给她。

　　“这份策划书是昨晚刚定下来的，其中肯定还有不完善的地方，主要是这次的时间太紧急。”

　　赵闻看了一眼脸色沉下去的简遥安，觉得自己还是赶紧离开现场比较好，于是果断提起带过来的水和水果往厨房走。

　　南璟昏昏沉沉地倒在沙发上，刚要陷入沉睡，耳边就响起一道巨响，他被吓得一个激灵。

　　简遥安将手里厚厚的项目策划书丢到地上，语气气愤，“我给了他们三天时间，他们就交给我这么一份入不了眼的玩意儿？！我当初选择他们加入项目组的时候，他们可都是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会给我满意的工作效率的，结果呢？结果呢？！”

　　赵闻闪进厨房里没有出去，往枪口上撞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事。

　　但南璟就偏偏往上撞了，三番两次被扰乱睡眠，他口气也不怎么好，“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呢？”

　　下一秒，简遥安锐利的视线就扫了过去。

　　南璟的睡意很神奇地立马消散了，他在这道充满逼迫性的视线下干咳了一声，“一大早上的动什么气啊？对身体不好，老得快。”

　　简遥安语气凉凉的，“昨晚是谁折腾我的？我一晚没睡，你还指望我有好脾气？”

　　南璟有点心虚，“我又不知道你真的要出差，而且还他妈的早上六点钟就要起床”，他越说越小声，底气越来越不足。

　　“少爷，您生下来就是少爷，我们生下来就是为少爷打工的，所以不配有什么脾气，我错了，我向您道歉，您原谅我吧？您别和我计较了，行吗？”

　　听见这些话，南璟吓了一跳，这居然是从简遥安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抬起头偷偷打量她的神色，可是她脸上的肌肉每一寸都绷得紧紧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服软。

　　果然，简遥安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

　　南璟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诡异，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但是他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抱歉啊，我昨天不应该这么任性的，我——”

　　他道歉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抱枕就砸在了他的脸上，他被这个力道逼得身体往后仰。

　　“我操！简遥安！你他妈敢打我？！”

　　简遥安一手叉腰，声音有点尖利，“打你怎么了？你不是说你觉得抱歉吗？我接受你的道歉，请你立马从我家滚出去！”

　　南璟脸上青白交加，他从来不是个受气的主，他用力把抱枕一丢，茶几上的早餐瞬间被毁了一大半，入目就是一片狼藉。

　　“简遥安，我他妈就不应该给你脸，我怎么就忘了呢，无论你装得有多么好，你始终都是那个唯利是图、阴郁暴躁的简遥安，每次我看见你虚伪的样子就想吐，你真他妈恶心！”

　　他靠近她，视线像针一样扎人，“如今你住在高档小区里面，裹上西装，看起来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其实呢？你依旧是那个父母双亡、心里穷酸潦倒的可怜虫，有些东西是一辈子都不会被改变的。”

　　听着南璟的这些话，简遥安彻底平静了下来，“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

　　南璟眸色深深地看了她两眼，然后转身离开，门被重重地摔上。

　　简遥安维持着一个姿势在原地站了许久，头顶的吊灯晃眼，客厅里落针可闻，连她的呼吸声都几乎没有。

　　“……老板？”

　　简遥安晃了一下神，然后抬眼，看见了满脸担忧的赵闻。

　　其实南璟一个字都没有说错，无论她怎么去争、怎么去努力，有些事情都不会被改变，就像她已经养成的虚伪，习惯性地用无懈可击的优雅姿态和笑容来掩饰自己性格里的卑劣和暴躁。

　　八岁那年她父母双亡，可是八岁之前呢？她同样不是什么好人，她甚至觉得父母的死对她而言是一种幸运。

　　她站在灯光里，身后就是慢慢出现的太阳，身形单薄的像是一片纸，脸上却突兀地出现了一抹笑容。

　　赵闻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个笑，讥讽、苍凉、自嘲这些词都不够表达其中万分之一的复杂。

　　简遥安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蹲下身从地上捡起那份项目策划书，坐在地上静静地翻看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她抬起头，眼睛里平静无波，“等会儿开个视频会议，重新推敲一下策划书的细节。”

　　在赵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简遥安已经快速恢复成了往日里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好。”赵闻心情复杂地开始收拾茶几上的一片狼藉，买了这么多东西，她可能就喝了两口白粥。

　　简遥安扫了一眼，然后说，“你以后不要买这么多的东西了，我又吃不完，浪费。”

　　赵闻点头，“好。”

　　简遥安紧急出了这趟差，但项目还是黄了，被人从中做了手脚，一时之间她为项目所做的所有努力就成了白费，甚至连她朝南璟发的那场火都变得特别可笑。

　　其实她早就习惯了，从她十八岁独自带组谈项目开始，失败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只是她没有伤心难过的时间。

　　她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脑袋里想的都是怎么从公司的竞争对手江念缌手中把另一个重点项目给抢过来，毕竟她现在急需能证明自己实力的项目成果，她不能让自己在即将升为“助理总裁”的特殊时刻遭人诟病。

　　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这就是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人品和道德这种东西，她早早的就没了，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就像这一次，江念缌也没有对她手下留情。如果不是江念缌在其中搞鬼，她这个项目也不会黄得这么快。

　　出差的行程从一周变为了一天，第二天简遥安就拖着行李箱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一点钟，简遥安准备睡一觉再去参加晚上的酒会。她打开门走进客厅里，余光中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她脚步微顿。

　　南璟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祈祷简遥安没有看见他。而她果真就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拖着箱子径直进了卧室，然后一直没有出来。

　　南璟明白自己这是彻底被忽视了，一时之间心情有点复杂。

　　他从军训基地跑出来的事情已经被教官告诉家长了，南周行现在正在到处找他，他不想面对父母的责问，无处可去的时候就摸到了口袋中还没来得及放回鞋柜里的钥匙。

　　他现在想立马走人，可是明天就是周一了，他需要一个人陪他回学校交代情况，否则他很有可能被记大过。

　　虽然以前这些事情都是简遥安主动帮他去做的，可是如果他现在就这么一走了之未免也太像是落荒而逃。

　　南璟倒在沙发上，侧身盯着简遥安卧室的门，眼睛一眨不眨的，脑海里出现了她刚刚拖着行李摇摇欲坠的身形。

　　下午四点钟，简遥安的闹钟响了，她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只是随着本能去厨房里找吃的，她已经饿得快不行了。

　　走进厨房里打开冰箱，她十分勉强地睁开眼睛，然后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了冰箱上，身体往前倾，冷气扑面而来。

　　“简遥安。”

　　简遥安愣了一下，然后思绪瞬间清明。

　　南璟从她身后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的身体带起来，“简遥安，你不舒服吗？”

　　简遥安没说话，下一个瞬间就被打横抱起，她整个人挂在南璟的臂弯里，微微仰着头从下往上看着他的脸，思絮乱成了一团麻。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南璟，特别不想。

　　南璟将她放在沙发上，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喃喃自语，“也没发烧啊……”

　　简遥安闭上眼睛，“我只是太饿了。”

　　南璟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将自己给饿成这样。

　　他走进厨房盛了一碗他亲手熬的白粥，而且打算送佛送到西，亲自喂给她喝。简遥安却用一种“你没事吧”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坐起身自己喝粥。

　　南璟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她眼下一片乌青，一看就是严重缺乏睡眠，纤细的脖子弯下一个柔弱的弧度，锁骨凸现，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心里一阵感慨，简遥安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给折腾成这副样子的？

　　屋里太安静了，他没话找话，“好喝吗？”

　　简遥安淡淡地说，“不好喝，不喜欢。”

　　南璟心里一堵，猛地拔高声调，“可我分明记得，你昨天在一桌子的食物中选中了白粥。”

　　“我选中它是因为它位置合适，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一点也不麻烦，但是这不代表我喜欢它”，简遥安将还装着小半碗白粥的碗放在茶几上，神情恹恹的，“索然无味。”

　　简遥安已经做好了南璟要发火走人的准备，但是半天都没有等到他有所动作，她疑惑地看向他。

　　南璟叹了一口气，“不喜欢就不喜欢，说出来就是了，那你说你喜欢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或者点外卖。”

　　简遥安愣了一下，然后沉默地躺在沙发上。

　　过了许久，她才说，“你不用这样，明天我会陪你去学校的，这也是我的工作。”

　　他的心思瞒不过冰雪聪明的她，但是南璟也并没有被戳破后的恼怒，或许是简遥安现在看起来实在是太惨了，他完全没有和她针锋相对的心思。

　　“说吧，你想吃什么？”
　　“杏鲍菇炒肉，不要辣椒和肥肉。”
　　南璟轻声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