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顿大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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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天走了，却没完全走。
离七杀居住的寝殿约有三丈远，之间再隔着一道回廊。即便敞开殿门，在这里也看不见屋子里的情况。
足够保证更衣的隐私了。
而这个距离又不足够远，至少没远到让七杀忽略他存在的地步。
这又是一桩不爽的现状。可七杀摒除不了自身太过灵敏的五感，也挑不出这么做的毛病。只好默默吞下愤恨，胡乱把这衣裳套好。
这套衣服好像是他的，却陌生到根本不像他的所有物。毕竟，在万千鬼阵中杀进杀出，期间血海里滚过，刀山中去过，再干净的衣服也该脏的看不出本色。
而谢玄天拿来的这一套，不仅完好如新，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实在难以相信是原先的那件。
难道谢玄天还会针线缝补？这可太无法想象了，简直无解之谜。
想不通，看不明白，七杀干脆不再去想。
仙宫气候温和，比一年到头至少十个月在刮寒风的高梁山暖和得多，现下阳光又盛，他便不裹那翻毛的皮袄，敞着怀，袒露出快快分明的结实肌肉，只把腰带一扎，任半扇皮子松垮垮地垂落腰间。乌金的肤色反射着日光，几道还没好全的刀伤错落分明，越发衬得他肩宽狼腰，伟阔雄壮，也更显出那桀骜难驯的野性来。
便叫站在回廊另一头的谢玄天难免看了又看——直看得七杀差点以为这个人又要挑衅自己——好在不等他走近，谢玄天便冲他微一颔首，先了半步在前面领路。
一人一妖穿过重重楼阁，在琳琅暇给的云中楼梯之间穿行，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间雕梁画栋的精巧小楼前。
仙宫里构造繁复，却难不倒方位感极强的七杀，若没有走过一次就记住路线的天赋，早在他被扔进迷踪林的年月就该活到头了，他甚至根据沿途所见，脑海里推演出了整座仙宫的大致地图。
但……
支棱起狼耳，七杀仔细倾听，又卖力地嗅了嗅，风中依旧没有任何“猎物”的迹象，更听不到任何鸟兽活动的动静。
莫非谢玄天不是带他来“狩猎”？
那来做什么？！
揣着怀疑，饿着肚子，七杀飘向谢玄天的眼神便不由险恶了几分。
唔，骨肉匀实，皮细肉嫩，看起来似乎很可口。严格来算，人族修士还未上过他的食谱，要是这谢玄天继续没眼色地饿着一头狼，他不介意就地尝个鲜。
如此一想，涎水居然自行丰盈起来。
谢玄天淡淡瞥了他一眼，像看透了他的想法似的，适时一推身后大门，缓缓说道：“此地以后是你进餐的房间，每日辰时、戌时出餐，你自行按需取用。不过，这餐品只放一过时辰，错过就只有素点心，不在供荤腥了。”
那扇门缓缓在七杀眼前打开，一张巨大长桌慢慢呈现在他眼前。
那桌子大的足够放下一头夔牛，却被桌上更大的白玉盘占得满满当当。盘子里堆着一座近人高的小山，却是用切成四四方方的琉璃色肉块堆叠而成。
在这肉山之上，罩着一个光华流转的半圆罩子，上头不时有灵光划过，又时隐时现地喷吐寒气，以至于整个房间的温度都比外头冷了不少，偏偏闻不到一点肉味。
七杀又、又、又一次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罩子，竟然能隔绝气味、保持鲜度，而且，这鲜度保存得也太好了吧，单看粉嫩的色泽，但看这剔透的刀口，简直与刚捞出水的鱼肉一般无二！
何止奢侈，简直奢靡！
他惊喜地走进屋子里，试着向那罩子伸出手去，果然安然穿过，摸到了那鲜嫩无比的鱼肉。
这、这，这触感，莫非是鯥鱼？！
在高梁山，一块鯥鱼至少能换十车妖兽！！
可摆在他眼前的，居然有小山那么多！
七杀望着这山直发怔，差点直接把“能给我尝一口吗”这没见识，又有损狼主尊严的话问出口了。
倒也不能怪他眼馋，毕竟驰狼主肉食，在食谱里中，妖兽肉优于寻常兽类，名列《异兽录》上的妖兽肉，则要优于寻常妖兽。
因为前者蕴含着比后者更加精纯的能量，而能量越是精纯，肉质就越鲜美，也更能恢复体力。
而鯥鱼在《异兽录》上的排名虽然不高，可它的贵重在于驰狼水性一般，不好捕捉，而鱼肉离水又会很快腐坏，所以实在难有机会品尝。
七杀强忍饥饿，默默吞着口水，不想谢玄天却道：“快吃吧，不必客气。”
……啊？
谢玄天：“虽然回光罩能保鲜，但这鱼肉到底不经放，放坏就可惜了。”
真的要给他吃，真的可以吗？？
七杀不由将目光从鱼肉山上挪开几分，看到那向着桌面微微舒展，做出邀请之状的手，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一定是鱼肉山看起来太香甜了，他怎么能觉着这手真好看，啃起来应当也很香甜呢？……便是不能吃，尝尝味儿也好。
咕噜噜——
碌碌啼鸣的肠腹不知第多少次发出了警告，有心再推辞，却在谢玄天一句“浪费可耻”的耐心规劝下，抛开多余的念头，一把一块，一块一口地吃将起来。
美味！
佳肴！
咽下后再不由感叹：“这保鲜罩真是个好东西，我平生第一次吃这般新鲜的鱼肉。”
谢玄天欣然领受了夸赞，道：“总算叫此物派上了些用处。”
要是在场还有其他修士，怕不是当场要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这可是万金难求的寒冰玉，居然就做个装肉的盘子，而仙尊大人亲手所制的宝器回光罩，竟沦为个“有些用处”的凡物了！
不过，七杀既没有修士的常识，谢玄天也诚心实意地如此作想，而回光罩、白玉盘都还没蕴养出灵智来，自然也就无从抗议，于是，一人一狼，一个大快朵颐，另一个则默默欣赏，气氛难得的融洽和睦。
七杀专注于与吃肉，滑嫩至极鱼肉入口即化，根本不必咀嚼就滑也似的滚下喉咙，小片刻的功夫，山峦就明显缺下去了一角。不过，他吃的虽快，吃相豪迈却不野蛮，干净利索便不至于残忍，叫人看着生不出恶感，反倒忍不住要一直看下去。
不得不说，这和他得天独厚的相貌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虽说那过于深邃立体的轮廓一看就“非人族”，虽说那双狼眼常带着戾气，过于凌厉凶恶，可偏偏五官组合起来就有一股说不出的魅力。而无论那充满原始的野性，还是危险的气息，都在为其增加筹码，更别提那十分伟岸的身形，宽阔的肩与隐藏着无穷爆发力的窄腰，包括那偏深的肤色，生生将这份魅力堆成了极富攻击性的诱惑力。
人总是会对外表漂亮的人或物多了几分耐性，而好看到七杀这个地步，谢玄天也不能免俗，不仅容忍度无止尽地放宽，而且把吃饭这一桩日常小事，当做难得一见的美景欣赏。
不过，等七杀吃到半饱，速度渐渐慢下来，也有闲暇细品之后，就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谢玄天凝在他身上的视线。
四目一触，吞食停滞了一瞬。
这一回，七杀倒没理解成“挑衅”，想的却是：
这么多鱼，便是他不小心吃多了些，谢玄天不至于不舍得……吧？
咽下口中的鱼，趁拿下一块的机会再觑一眼。
谢玄天负手而立，始终站在与他相距三步的位置，没有任何的动作，似乎也……没做出任何满的举动。
那谢玄天看他做什么？
七杀默默推想——在驰狼的概念里，谁猎取食物，谁就有分配权。猎取者可以独占全部，也可以选择将一部分送给心仪的雌狼、追随的丛狼，或者有血缘关系的幼崽。
而鯥鱼是谢玄天猎到的。
综上，应该是谢玄天先吃最鲜美的部分，等吃完了，吃饱了，才能轮到他吃。
可他都吃了这么多了。
驰狼拿肉的手迟疑了一瞬，看一眼只剩下小半的山峦，再迟疑地看一眼谢玄天。
一旦意识到他应当和谢玄天分享，甚至分配权和选择权都不在该是他，这鱼似乎都没那么香了。
生平头一次，七杀的生存铁则有所动摇。
——坚决不分享猎物。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任何驰狼肯分猎物给他，而他自己捕猎到的猎物，也总是填不饱那无底洞似的胃。
又一块鱼入口。
真香。
怎么可能不香。
谢玄天是世上第一个把猎物分享给他的人。那他也不应当再自私、独占。
银灰色的狼耳抖了两抖，不情不愿地道：“你、也吃。”
谢玄天微微一愣，目光几度在他丝毫不见变形的腰腹上流连，迟疑着问：“这么多，你吃到哪儿去了？”
……不吃到肚子里还能吃到哪儿去！
小狼崽儿当即翻脸，冲仙尊大人发出几声低沉的狼吼，便气的顾不上这样那样的杂念，加速大吃特吃，眨眼的功夫，居然把剩下那半人高的山峦吃了个精光。
抹抹嘴，七杀打了个饱嗝儿，不情不愿地将最后的一块鱼腹肉塞给谢玄天，道：“喏，拿着！”
便一阵风似的窜出食间，冲上那烟云笼罩的阶梯，向后山跑去。
目送他远去的背影，谢玄天啼笑皆非。
……这是，又去祸害他那温泉池子了吧。
不论如何，仙宫添了新妖口，打破了死水般平静的局面。
可喜可贺。
※
仙宫的气氛有所缓和，而聚贤阁之中却剑拔弩张。
整个修仙界数得上号的大佬（的投影）全员到齐，巨大的压力，把个只有元婴道行的聚贤阁主压得几乎直不起腰。
他擦了擦汗，拿出一把折扇扇风，过一会，又换成一块手帕接着擦汗。
借用显影石开远程会议什么的，无论参与几次，他都免不了这紧张啊！
浩渺谷谷主、也是玄天神尊的小徒弟钟离微最后一个到，显影石现出他的影像之后，他就越过那擦汗的聚贤阁主，确认他大师兄、二师兄都在，便也不管别人到齐没到齐，散漫地道：“有事说事，我那炉药还等着回去看火候呢。”
他大师兄、天衍宗宗主齐远胜眉宇间飘着一丝愁容，话未出口先叹了一声。
便立刻有按捺不住的人抢着开口：“仙尊平白无故收了个亲随，咱们可不能放任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妖精仗势欺人啊！”
且莫说亲随仗势欺了谁，光是拿“小妖精”来评价仙尊选人的眼光，就足够引得天衍宗主不悦，齐远胜立刻道：“师尊向来明断，谁能随意欺瞒他？！”
妖妖娆娆的荧惑楼主笑出了声：“仙尊大人自不会被轻易欺瞒，可——小妖精这词也不见得用错，毕竟勾人、与骗人是两种手段。”
“喔？此话怎讲？”开口的是剑宗宗主盛载之。他生性严肃，本就不苟言笑，即便是一团投影，也能看出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阴郁。
唯一以本尊参会的聚贤阁主，那汗流得更擦不完了。
可惜，幻影对幻影，压力难免折上折。荧惑楼主毫不退怯，反而面露嘲讽：“哼！饭桶山长，你方才说的是什么屁话？！话里话外难道不是在暗示仙尊大人此举与我荧惑楼有关？若真如此，我还来开什么会，直接去求仙尊什么求不来？”
那被蔑称作“饭桶山长”的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想要反驳，却被钟离微打断：“行了，荧惑楼于此无关。繁桐山长，你也莫要疑神疑鬼。师尊曾说，入道流派无分高下，荧惑楼所参的双修之道自然也包括在内。”
众人默然，即便内心不赞同的，表面上也不会有人反驳仙尊的亲传弟子。
可憋了一会，千机涯的长老还是忍不住了：“那就让个不明不白的人平白住进仙宫里，追随仙尊了？这说的过去吗？！”
好歹查查这个人的底细和身份吧？
钟离微一哂，心说，怎么查，师尊若不愿意，把仙宫大门一关，再消失个几百年的，什么线索都别想查到。
那边刚得了上风的荧惑楼主，举起染了艳红蔻丹的手指，一边欣赏，一边道：“唉，你们随便争吧，小女子我可就不一样了，直接弃权——除非关乎双修，不然我才懒得费力气。”她远远地抛了个媚眼，“您说是不是呢，谷主大人。”
钟离微刚帮她洗白，没提防一口锅扣过来，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他可从来不近女色，哪肯让这妖女随意攀扯，立即冷下声音：“你做了什么？！”
“本楼主向来体贴，又审时度势，可不像某些表面维护仙尊的人——”她拖长声音，瞥一眼脸色越来越黑的剑宗宗主，“既然有人能住到仙宫去，那别的人也该机会住一住？不知——我那金丹修为的九窍绝品炉鼎徒儿，可否有这个运气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顿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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