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难免落入俗套》则苏

30、过往

　　黎青闲在家里的快乐日子没有过两天就结束了，《缉凶》剧组通知他进剧组，进行开机前的试妆、试服装造型，拍定妆照和剧本围读。

　　让黎青惊讶的是，他在剧组看到了程尧。
　　原本饰演凶手的演员因为嫌剧组给的钱太少，角色戏份少，跑去偶像剧当男主了。程尧听说之后，立即就跑来试镜了凶手一角，他表现得不错，剧组又正好缺人，冯延桐和钟雨棠直接拍板定下了他。

　　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的演员可能演了一辈子戏都没有跟某个演员合作过一次，而他已经和程尧开始了第二次合作。
　　出于那点不可言说的心情和自私的想法，黎青没有跟林羡舟提过和程尧二次合作的事。

　　“明天周末，你记得来看我啊。”黎青看着视频中的林羡舟，林羡舟从不会在他面前刻意隐藏，因此，他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林羡舟脸上淡淡的疲惫，“最近很忙吗？我看你好像有些累。忙的话，你还是休息吧，反正我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年底有些忙而已。”林羡舟手边还放着几份文件，最上面的那份刚翻开了两页，显然是打算在家加班，“明天下午我去看你，在你那里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回来。”
　　黎青的手指隔着手机屏幕，摸了摸林羡舟的脸：“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林羡舟嗯了声：“你也是。晚安。”
　　“晚安。”黎青说，“明天见。”
　　“明天见。”林羡舟在黎青挂断视频后，放下手机，继续看手边的文件。

　　看了没多久，书房的门被敲响，林弦月打开门探头进来，笑得谄媚，明显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哥，喝咖啡吗？我亲手磨的咖啡豆。”
　　林羡舟抬眼看了过去：“说吧，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弦月端着一杯咖啡进入书房，将咖啡放到林羡舟手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林羡舟的脸色，“我就是想问问，今年过年你要不要回家？”
　　“是你想问还是林启明想问？”林羡舟端起咖啡杯，咖啡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让林羡舟很好地藏住了脸上的神情，只听他不冷不热的语气，仍然和平常一样。

　　“是爸委婉地提了两句，暗示我来问你。”林弦月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林启明。
　　她无法通过林羡舟的神情来判断林羡舟内心的想法，林羡舟不想表露情绪的时候，脸上像是戴了一幅完美的面具，根本就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她跟别人还能虚与委蛇，跟林羡舟完全不行，还不如直接实话实说，“爸他这几年已经好很多了，没有再往家里带过乱七八糟的人。”

　　“他昨天还向我打听你喜欢什么，说从小到大都没有给你送过礼物。你在家里的房间他每天都会让人打扫一遍，哪天你回去就能住。他说他这么多年忽略了你，很愧疚。”

　　林羡舟安静地听完：“还有别的事吗？”
　　“哥……”林弦月有种无力感，“我不是为了爸开脱，爸以前做的那些事确实很混账，我只是想……想在过年的时候，不用羡慕地看着别人一家团聚，而自己家里永远是那么冷清。”

　　林弦月以前从来不敢对林羡舟说这些话，林羡舟有多恶心林启明她比谁都清楚，因为她同样恶心着林启明的所作所为。
　　她恶心，却并不恨。

　　她的母亲去世后，林启明有一段时间很厌烦她，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林启明变回她母亲去世前的模样，虽然没有完全对她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但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甚至有时候，林启明也会像个普通父亲一样，带她出去玩，给她讲睡前故事，夸她考试考得不错，和她一起完成老师布置的家庭手工课。

　　所以，林弦月对林启明的感情才会更加复杂，她恶心林启明把她的母亲当做替身这件事，更恶心林启明花天酒地，随随便便把人往家里带。
　　可是她恨不起来，她母亲为了钱完全自愿跟着林启明，去世也是因为生病死在了手术室，除了感情上，林启明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不起过她们母女。

　　这些年来，她一直夹在林羡舟和林启明中间，她看着林启明逐渐年老，开始贪恋家庭的温暖，委婉打听林羡舟的生活，也看着林羡舟越发强大冷漠，对林启明的恨也一年一年加深。

　　她有过几年正常的家庭生活，知道那是多么幸福快乐的事情，她想化解林羡舟和林启明之间的恨，想让林羡舟也能感受到她曾经感受过的东西。
　　但她从来不敢提，现在敢提出来，大概是林羡舟面对黎青时的温柔给了她开口的勇气。

　　“林弦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林羡舟轻轻放下咖啡杯，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不安的林弦月，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仿佛面前站着的人并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林弦月嘴唇动了动，不敢抬头。

　　“我不想后悔在你九岁那年遇见你。”林羡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林弦月瞬间脸色煞白，恐慌得几乎要哭出来。
　　“哥，对不起。”林弦月慌里慌张地道歉，她抬头去看林羡舟，发现林羡舟的眼中一丝感情都没有，既没有对她的失望，似乎也没有对她的生气，林羡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像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一瞬间，林弦月如坠冰窟。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一直以来太自私，太想当然了。
　　她总是看着自己想要的，然后向林羡舟索取，却从来没有想过，甚至想问过林羡舟想不想。

　　“是我的问题。”林羡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心理上的疲惫，他能够理解林弦月的想法，可他还是感到了生气，他简直有些想笑。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孩，他教她善恶是非，教她为人处世，是他没教好吗？是最后为了往他伤口上捅一刀吗？

　　“哥，是我错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林弦月哭出声，她抹着脸上的泪，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无止尽的恐慌，“你别不要我。”
　　“你先回去吧。”林羡舟敛下眼眸。
　　“哥……”林弦月不肯走。

　　林羡舟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走出书房。
　　林弦月赶紧迈开脚步跟上林羡舟。

　　三楼的灯没有开，走廊笼罩在浓浓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林弦月看着林羡舟走在前方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说不尽道不明的孤独和疏离感，与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林弦月惴惴不安地跟着走。

　　林羡舟打开卧室的门，进去，关上房门，从始至终没有看林弦月一眼。
　　昏暗的卧室，林羡舟靠着门板站了许久，站到腿开始发麻，然后像平常一样走进浴室洗澡，上床睡觉。

　　睡之前他在抽屉角落里找出来安眠药吞了两片，前半夜睡得很沉，后半夜他在半梦半醒中做了个梦。
　　梦里下了很大的一场雨，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他宛如木偶般站在雨中无法挪动，耳边听到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有人走到他身边给他撑了把伞。

　　他扭头去看撑伞的人，浓重的雾涌出来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越是想要看清，对方离他越是遥远。他伸手去抓，对方就融入雾中跟大雾一起消失不见。

　　林羡舟猛然从梦中惊醒，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梦境与现实的重叠让他恍惚了片刻。
　　窗外天光微亮。

　　林羡舟没了睡意，他打开床头灯，坐了起来。
　　灯光亮起来的一瞬间，林羡舟余光注意到身旁的被子有隆起的弧度，他立即扭头看了过去，看到了黎青柔软的头发和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

　　因为开灯的缘故，黎青第一反应往被窝中缩了缩，遮住了眼睛，而后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林羡舟！”黎青很快清醒，掀开被子坐起来。

　　林羡舟伸手抱住黎青起得太猛的身体，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在他抱住怀里这个人的时候，慢慢远去了。
　　“你怎么回来了？”林羡舟问。

　　“林弦月给我打电话说了情况。”黎青搂住林羡舟的腰，仰头看着他，“我很担心你，就回来了。回来看你睡得正沉，就没有叫醒你。”
　　林羡舟嗯了声，抱着黎青重新躺下：“再陪我睡会儿吧。”
　　他抬手关掉床头的灯，拉上被子。

　　“你想跟我聊聊吗？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黎青完全放松地蜷缩在林羡舟的怀里，在一片昏暗中他看着林羡舟的脸，目光明亮又温柔，“你的心情很不好，我看出来了。”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林羡舟的手缓缓地摸着黎青的头发，他看向下着雨的窗外，感受着来自黎青的体温，心中的疲惫才开始有消融的迹象，“我和林弦月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能猜到，但你们长得很像。”黎青说。

　　林羡舟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个冰冷、嘲讽的笑：“因为她妈妈和我妈妈长得很像，大概是林启明，也就是我爸，找的替身里最像我妈的。”
　　黎青感觉到自己被林羡舟抱得更紧了。

　　“我妈是在我五岁那年去世的。那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妈买了礼物和鲜花从公司开车回家，打算给林启明一个惊喜，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林羡舟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他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段往事，二十多年过去，原来所有的细节都还是那么一清二楚。

　　黎青一只手攥住林羡舟的手指，十指紧紧握住，另一只手搂住林羡舟的腰，像是要把自己完全献出去，献给另一个不安的人，让对方从他身上汲取想要的任何东西。

　　“林启明在我妈去世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开始了找跟我妈相似的人。有的人是眼睛像她，有的人是嘴巴和鼻子像她，有的人是气质和身形像她。林启明自欺欺人，从这些像她的人身上寻找慰藉，然后眼睛看着她们，嘴里喊着我妈的名字。”

　　“是不是很恶心？”林羡舟笑着问。
　　“林羡舟……”黎青捂住了林羡舟充满疯狂恨意的眼睛，他抬头吻在林羡舟扬起的唇角，吻去了他冰凉的笑。

　　“林启明说他爱惨了我妈妈，真是太可笑了。”林羡舟一直都不懂爱算是什么，所有人都在说爱是美好，是成全，是想要对方得到幸福，但从小到大，他从林启明那里看到的爱是自私，是霸占，是不顾一切的偏执和疯狂，是不断的伤害，是为了得到想要的不择手段……
　　没有人告诉过他爱是什么，但如果爱是林启明这样，林羡舟想，还是算了，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