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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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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圣塞马斯蒂安城内,美食街。
欧莫感到内心的拷问正让他陷入煎熬。他举报了悬赏令上的犯人,眼看着就能拿到丰厚的奖金,但他甚至没心思庆祝这一重大时刻,没有亲吻,没有香槟,没有时髦的发表会,摆在他面前的,只是一整栋房子化为垃圾堆后的残骸。
他从废墟里救出了父母和妻子,还好他们都没死,只是受了点轻伤。
“欧莫。”妻子来到他身边,眼神里写满了哀伤,“这不是你的错。”
“哦,是的,是的,我明白。”
他蜷缩在邻居递来的绒毯里,免得被寒风冻感冒。他倾听着远处大炮的轰鸣,屏息凝视,想听听看被炮火声掩盖下去的教堂钟楼的声音是否还响着,但他听到的只是麻木的炮声和“填装火药,追击——”的喧闹声。刚才那个笑容甜美的少女是不是已经死在这炮火的轰炸之下了呢?他心慌意乱,全身发颤,寒气一直渗入他的骨髓。此刻,他又想起了自己被摧毁的餐厅。一切都化作了虚无。这可能就是他无法摆脱的命运。
“啧。”
一个小时后,黑色长发的密探回到了这里,随手给了他一张支票。
“这是?”
“谢谢你提供的情报,拿这个重新去开一家餐厅吧。”
“你抓到他们了?”
“很可惜,被他们跑掉了。不过不会有下次了。”李渔舟眉头紧皱,“他们之中那个……能吞吃房子的怪物女孩,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不……”他老老实实地说,“我只记得他们管她叫瑞娜。”
“好吧,谢谢。”
显然,这个答案对他而言没什么实际价值。李渔舟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欧莫也张开了嘴,但他半天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支票,支票的抬头是九曜国中央银行,吓得他差点一个手抖把它掉到水槽里。
他这是招惹到什么可怕的大人物了吗……难道他们不是只是抢劫了富商的别墅,才会被悬赏的吗?这个人……究竟……
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夜空明净,夜航船再次开始了旅程。他们侥幸地逃过了后续追捕,赶在夜幕降临之际启航,如今正在云层的上方缓慢而匀速地行驶着。
林染对外头的星宿十分熟悉,只要看一眼星星和月亮的位置,就能判断出准确的时辰。他睡不着。一阵灼痛把他从睡梦里惊醒,他觉得好像有一串串蚂蚁在自己的伤口上爬行。前一天刚受的新伤在今天的战斗里撕裂得不成样子,绷带上渗出了点点血迹,但他不想让他们瞎担心,他一面摇摇发型杂乱的头,一面为自己换了药。他望着深紫色的天空和月亮的微光,以及外面成片的、浓厚的白云。他们就像站在一座迷宫的中央,面临无数的选择,却毫无目的,蜿蜒曲折的道路随时可能葬送他们的性命,四周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可以依靠的人。魔法矿石耗尽,钱也没剩太多,要是还像现在这样的速度消耗下去,迟早会被抓回九曜国。
“林染。你还不睡吗?”
若小澍结束了洗漱,来到船舱的起居室里,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觉得有些好奇。
“我在考虑一些事……”林染的声音没精打采,这对一向没什么声调的他来说是极端罕见的情况了,“状况变得有点棘手啊。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嗯……继续往前走的话,应该会到一个水镇。我们不经过极点,直接去东边的大陆就好,那是一座冬天也不会结冰的不冻港。”
若小澍检查了一下地图,说。
“我很担心他下次会带什么样的人过来,小澍。”
林染闭上眼睛,躺在沙发的靠背上,筋疲力尽般地从鼻孔里呼出一口气。他太累了。一想到前路未卜,而他又没能力确保他们的安全,他就头疼不已。
若小澍皱了皱眉:“你是说,李渔舟吗?”
“没错。如果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而他的雇主又对此念念不忘,他便很有可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你回去。这次他已经拿出了机密武器,我怀疑他的主子与九曜国的军事集团有什么关系……或者,至少也是政坛上的名流人物。”
“……嗯。我也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若小澍挠了挠蓬松的头发,它已经变得越来越长了,再过一两个月,就能绑起来了。
“要是他们倾尽全力来抓人,我们很有可能无法抵抗。”
林染突然变了语气。
原本只是在消沉的烦恼而已,从这句话开始,若小澍便听出了几分自责。
她不明白他如此痛苦的原因。
“林染……”
“小澍,我很害怕,我怕得要命。”四下无人之际,林染表现出了他脆弱的一面,“不管外表怎么伪装,我都不能欺骗你。因为我们要对抗的很有可能是整个九曜国,而我能拿出来的自卫武器,却只有这艘船而已。”
他们是一群流浪于世间的可怜人。
他以为人生的意义在于四处游荡流亡,其实只是掩饰至今没有找到愿意驻足的地方。
月光打在他的后背上,拉出亮蓝色的影子,顿时,若小澍从这个坚强的人身上体会到了一种无力感。他和她一样,都在为这样那样的问题困扰着。而且,也并不是无坚不摧的钢铁人。遇到困难会无奈,遇到不幸会悲伤,遇到绝望会想到逃避,他们从本源上,就是同类。
若小澍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对林染感到“同情”。
那一天,在瀛国的街道上,兔子先生不经意间说起的玩笑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他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救赎?庇护所?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存在?他的沮丧为什么会让她如此难过?为什么,她想帮他抹去心中的悲凉和不安?不知何时,她已经把他当做在世的人里最重要的亲人了。
他们都是挣扎着在夹缝里求生的野草,一旦放松警惕,就会被岩石压垮,夺走生根之处,并且再也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