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议航线》久南乔

59、第五十九章 请带我走

　　——当我得到同情的时候，我才真正失去了一切。
　　这句话让若小澍张大了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她感受到了无尽的悲凉。这样的情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11岁的孩子身上。她原本应当是自由的，欢乐的，向往着事件一切的美好，在阳光下的街道下奔跑……可是，这所有的童真似乎都与她无缘。
　　“她终于死了。”
　　瑞娜呆呆地看着消防员从浇灭的废墟里拖出一个女人的尸体，在他们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若小澍眼中的惊愕彻底变成了惊恐。
　　“瑞娜……”
　　“这对大家来说是个完美结局，不是吗。”瑞娜的脸上居然挂着大大的笑容，“看啊，那个讨人嫌的婊子终于下地狱了！要是她能还清欠款再走的话，我们会很乐意为她办个萧条的葬礼的，就在猪圈边上的破教堂里！——他们一定会这么想吧。”
　　她就像一个人远离了人世的恶魔。
　　有一瞬，若小澍是真的这样觉得。
　　可是，在下一瞬，她突然感到无比心疼，心疼这个被逼到绝路的孩子。即使是在逃脱了母亲的束缚之后，她依然，被世界深深地困在看不见阳光的谷底。
　　“你就这么……讨厌你的妈妈吗？”
　　她蹲下身子，与瑞娜的视线高度相当。她希望自己的尊重能让瑞娜敞开心胸与自己交流，但她失败了。瑞娜根本没打算以温顺柔和的态度对待任何人，她只是我行我素地活着而已。就算放弃逃走而被烧死，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
　　瑞娜慢慢地眨了眨眼，没有直接回答若小澍的问题：“我是她生下来的孽种，当然活该承受她带来的不幸。”
　　“谁教你说这个词的？别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若小澍握住她的肩，正色道。
　　“……哦？我倒是觉得她并没有说错什么。”瑞娜用讥讽的目光盯着若小澍严肃的脸，“我是魔鬼。魔鬼本来就不配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你会喜欢和一个怪胎生活在一起吗？每天盯着她，你不会觉得心灰意冷吗？你生气的时候，不会想打她骂她出气吗？看看这些伤，它们都是妈妈爱我的证明。”
　　“魔鬼”这个称谓让若小澍后背发凉。
　　“她怎么可以这么说你！”
　　“你以为自己是圣母玛利亚吗？”瑞娜用冰冷的小手掰开了她扶在自己肩上的手指，“真无趣。”
　　若小澍的怒火一点即燃。
　　“——喂！嘲讽别人是不对的！快给我道歉！”
　　她用双手拍着瑞娜的脸，强行让她看着自己，一本正经地说教了起来。
　　“……”
　　“道歉！”
　　她像揉毛绒玩具的皮毛一样揉着瑞娜的脸，瑞娜震惊地看着她，大概她想不到会有人用这种奇怪的战术对付自己。
　　“等等，小澍。让她冷静一会儿。”
　　柿子柔和的声音唤起了若小澍心中的那股无奈感，最后，她放开了瑞娜的脸，缓缓站起身，长叹一声。
　　“……唉，为什么事态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呢……我们本来是想改善她的家庭情况的，为什么要演变成为她妈妈收尸的状况？”
　　“我们已经最大限度地挽回了损失，这都要多亏望火人先生的及时反应，还有林先生冲进去救人的勇气。”柿子拍了拍她的头，“这就是我们能看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若小澍“嗯”地点了点头。
　　林染检查着手上的短刀，确认它没有因刺穿玻璃而磨损，然后掸掉了敷在皮肤表面的雪块。方羽怔怔地配合消防员处理完了火灾，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他们所在的雪地上，他的同学也跟在他身后。
　　“还好没有牵连到附近的房子。”
　　“是啊……烟头这种东西，就该被列入危险物品名单。”
　　“不过那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要拖着孩子一起自焚？”
　　“也许那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解脱之途了吧。”
　　“去他妈的。”
　　“公务员不可以爆粗口喔。”
　　就在他们谈话之际，从警察局也来了几个警员，找现场人员问清火灾的情况。孤身一人的瑞娜的去向成为了他们的新问题。警局的原先生没有胡诌，北垣镇的福利机构经营状况的确一年不如一年，方羽并不想让瑞娜到那种地方去吃苦。但是，当他提出自己想试着收养瑞娜的时候，却被自己的同学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不行！没结婚的成年男子是不可以收养小孩子的！男孩女孩都不行！在你提交申请材料之后的第一道审核上就会被刷下来。我们必须防范那种事发生，你能理解吧？”
　　“那种事”，指的是很多单身男子会对他们收养的未成年少年少女进行性侵。这长期以来都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他们只好在源头上尽量切断。这条规定没什么不对的。
　　“……也是。”方羽有些不甘心，“但是，难道有更好的办法吗？”
　　在他们交换意见的过程中，瑞娜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雪地里，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他们想让她去警察局里暖暖身子，也被她拒绝了。她身上那件陈旧的棉袄根本不合尺寸，明显是前年买的旧衣服，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生长的速度太快，两年前的衣服完全没法穿。若小澍只能去商店买了条毯子，先给她披上，免得她冻感冒。
　　“小澍。”林染突然来到了若小澍身边，“你觉得呢？”
　　“什么？”
　　“那孩子……有点不对劲吧。”
　　林染的担心并非毫无缘由。瑞娜此刻的状态不仅仅是遭受虐待导致的心理疾病而已。她刚刚说自己是魔鬼的时候，若小澍就产生了一个惊人的猜想。
　　“可能发生过什么事。”她说，“但是我现在无法确定。”
　　“要不要带她一起走？”林染问。
　　若小澍吃了一惊。
　　“你是说……”
　　“夜航船上还有多余的房间。”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希望得到若小澍的支持，“她已经无处可去了。”
　　“你确定吗？也许她会给船上的人带来挑战。”
　　柿子用一个相对温和的词语描述了瑞娜身上的不稳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