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麦茶茶

14、情窦

　　相处时间不短，聂荣儿从来没想到会有一天轮到她去哄武清言。

　　不过她乐得如此，反而十分开心，一回到武宅就围着武清言转来转去。

　　“姐姐不生气了嘛，不生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武清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冷淡反而让聂荣儿感到开心了，依旧冷着脸。

　　“柳掌柜再好看也不比姐姐好看啊，姐姐最好看了，好不好？”

　　“你！”虽然这话说得像哄小孩一样，可武清言听得莫名开心，但她碍于面子还是甩了个冷淡的眼神。

　　好大的醋劲。聂荣儿在心里笑，眼角也不由带上了笑意。

　　“你笑什么？”

　　“我没有啊。”意识到自己露馅，她赶紧收敛了神色，说：“我在反省我的错误。”

　　“你哪错了？”

　　“错在让姐姐不开心了。”聂荣儿走到武清言身前，将她的双手牵在自己身前，自下而上看着她的眸子，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狗，眼神里全是无辜与温顺。

　　“荣儿知道错了，姐姐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武清言原本是准备晾她一会的，可是被这么一哄，顿时没了脾气，脸上的冷淡也逐渐绷不住了，变成了一抹别扭的笑意。

　　“我没有不开心。”她还在别扭着，主要是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姐姐说没有就没有。”聂荣儿仰着脸朝她笑，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

　　武清言这次没有忍住，伸手去捏她看起来就很好捏的脸。聂荣儿没有躲，还笑着看着她。

　　“荣儿怎么这么开心？”武清言还有些拘谨，轻捏了捏荣儿的脸颊便放下了手。

　　这小姑娘，总不会是被柳家姐妹带坏了吧。

　　“有么？”

　　吃醋意味着在意，意味着喜欢。尤其是见过武清言对待他人的模样和态度后，她意识到了武清言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像对自己这般好，自己在她心里，似乎是不同的。

　　她越想越开心，迈步把自己埋进了武清言怀里。

　　武清言感到错愕，还没放下的手悬在了空中。

　　这还是荣儿第一次主动抱自己，武清言愣了神，但怀中的热意和背后紧紧拥着自己的双手让她感到温暖和满足。

　　她回抱住聂荣儿，轻轻抚摸她背后柔顺的发丝，就像初见时把哭着的她搂在怀里时那样。

　　“怎么了荣儿？”

　　聂荣儿在温香的怀抱里摇了摇头，而后又抬起脸看武清言，手臂未松，依然抱着她。秋水般无尘的眸子里小小的光点闪烁，似有星火。

　　她心跳的飞快，满腔热意凝成了一个想法。

　　“谢谢姐姐。”

　　武清言一愣，没懂为何自己的生气和不悦会换来这样的亲昵和一句谢谢。

　　“谢谢？”

　　“我…算了没什么。”聂荣儿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心过分剧烈地跳着，让她几乎有些晕眩。

　　“我，我回去了。”说完她松开了武清言，垂着眸，转身就走。

　　武清言在后面看着她慌乱的碎步，止不住疑惑，聂荣儿身上的气息还萦绕在她鼻尖，这个拥抱让她开心又害怕。

　　聂荣儿是她心里最深处的温良，是这个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善意，是她面对这个残酷世界和自己时使心智不至于沉沦的救命稻草。所以她反而害怕极了，不敢想象如果将来失去了这最后的一点光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她知道自己不该任由荣儿这么亲近自己，甚至应该和聂荣儿保持距离。可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对聂荣儿的喜欢。

　　吃晚饭的时候，聂荣儿就来找她了。

　　即使是在武宅，武清言也经常不和聂荣儿一起吃饭。她事情多，不出门的时候多把自己闷在书房里，到了饭点在书房匆匆吃上一两口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可是今日不同，她刚停下笔就看到半开的门缝里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武清言望望她，她望望武清言，两个人都没说话。

　　武清言愣了半天，觉得聂荣儿的模样实在是有趣，不禁失笑，她本想让聂荣儿早些回去休息的，但还是朝她招了招手。于是聂荣儿眉开眼笑，推门进了屋内。

　　“怎么了？”

　　“没怎么。”聂荣儿直接坐去了武清言身边。

　　以前她不太敢打扰武清言，一个人寂寞也就寂寞了些，忍忍就过了。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想离武清言更近一些。

　　“我来吃饭。”

　　“厨房没给你送饭食？”

　　“…我的那份不好吃。”聂荣儿在心里默默给做菜的人道了个歉。

　　武清言知道她是想和自己一起吃饭而已，没多说什么，叫下人拿了一副碗筷。

　　两人一起吃完了饭，席间没怎么交谈。

　　饭后，武清言坐回了书桌前，埋首于一堆书卷信件之中。聂荣儿也不想回去，在偌大的书房中寻了本医书，坐到武清言身侧的椅子上读书。

　　武清言没想到她会留在书房里，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聂荣儿也没解释，被注视就笑着看回去。

　　武清言心里了然。荣儿总是这样，黏人都黏得乖巧，让人没法狠下心来赶她。不过也不算打扰，武清言反而觉得开心。

　　到了应就寝的时间，武清言还抱着一叠文卷圈圈点点，时而沉思。聂荣儿原本想陪她一起，但感觉到了武清言时不时偷偷投过来的视线。

　　这是在催我去休息么？再待下去就要打扰她了吧。

　　聂荣儿放下书卷起身，说：“姐姐，我回去了。”

　　“嗯，好。”武清言眼也不抬，假装毫不关心。

　　聂荣儿看在眼里，张口想说什么，话到关头又觉得羞涩，吞了回去。转身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前她深深地望了明亮烛火下的武清言一眼。

　　姐姐也早些休息。

　　不知道是那双眸子真的会说话还是武清言太了解对方，她轻易就读出了聂荣儿心中所想，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笑。

　　今天，被荣儿拥抱了。

　　武清言停下了笔，把那时的感触心头理了一遍又一遍。就像研习数理，又或者推敲名家的词句，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她忽然面颊开始发烫，红着脸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理性如潮水般退去，单纯的幸福又将她淹没。

　　她忍着笑，从未觉得如此开心过。

　　深夜，宅子里的灯撤了大半，武清言离了书房，原本想回去休息的，春夜里带着草木香的凉风吹的她心情大好，她转头去了聂荣儿的寝居。

　　武清言脚步轻快走在聂荣儿屋子前的小池中的石板路上，院中留的几盏灯笼的光融融照在她身上，近乎温暖。池水平静，碧玉般的水面随着她的脚步泛起一圈圈涟漪。

　　院子里守夜的护卫正打瞌睡，看到武清言过来，一个猛子窜过来就要打招呼。武清言冷厉一眼把他已经到唇边的话瞪了回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进了聂荣儿的房间。

　　借着透进房里的一点点月光，武清言坐到了聂荣儿的床边。聂荣儿早已经熟睡，侧躺着，昏暗中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均匀的呼吸。

　　聂荣儿睡相很好，十分安静，武清言见过许多次了。可这次却觉得她的呼吸声听起来都惹人怜爱。

　　武清言心头泛软，贴近了想去看聂荣儿的睡颜。房里昏暗，看不清楚，只觉得甜甜的气息吹拂在了自己脸上。

　　武清言在黑暗中抓住了聂荣儿放在脸侧的手，捏了捏，又细细的用拇指摩挲她温热的掌心。

　　聂荣儿还是睡得安稳，没半点反应。

　　小丫头，这会倒是睡得安稳了。而且怎么半点防备也没有，若我是个坏人呢。

　　武清言心里微微有些怨怼，但仔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好笑。

　　点点月光下，聂荣儿纤长的手指，白日里泛着粉色的指甲都变成了细腻的白，好看极了。

　　武清言牵起她的手，看了许久。带着怜惜和一点点别扭的心思，鬼使神差地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这一吻轻得连她自己都几乎感觉不到，吻完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暨越。

　　算了，就当是报复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聂荣儿的手放了回去。

　　恍惚中她想起自己曾经还因为争荣儿而打了一个唐门的人，当时是为什么不信任他来着。对，是担心他见色起意。

　　可自己这又是什么呢，不算是见色起意么？或者是监守自盗？

　　心尖传来的一阵痛楚让她没忍住缩了下脖子，昏暗里皱了眉头，站起身来迅速地出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聂荣儿醒来时一眼就发现了自己手背上极淡的红色唇脂，她没睡醒，想了半天是哪里沾上的。她平时自己是不用的，只有武姐姐为了嘴唇不干裂偶尔会抹上一些。

　　她忽而害羞地红了耳朵，坐起身来对着铜镜检查自己的脸。当然什么痕迹也没有找到。

　　白日里武清言要出门，聂荣儿同她一起，结果武清言是去柳家同柳如心商量对策，一聊数个时辰，根本没空理她。

　　昨日还因为柳如心吃我的醋，今天自己就和人家相谈甚欢。聂荣儿有点不满，第二天就不再跟去了，只是在武清言出门的时候跑来送她。

　　与其说是送行，不如说是警告，聂荣儿幽怨又可爱的小眼神看得武清言摸不着头脑。

　　第三天聂荣儿就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听下人说武清言要出门了，急匆匆跑去了宅院门口。

　　武清言远远就看见了，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莫急，我看见你了。”我在等你。她朝着聂荣儿笑，伸手理了理她额边微乱的发丝。

　　“姐姐要出门么？”

　　“嗯。”

　　“早些回来。”

　　“好。”

　　“我等你。”

　　“好。”

　　仿佛送丈夫出门的娇妻。武清言觉得这对话奇怪，但又极为开心。以前她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未有人说过要等她，何况现在等她的人是她的荣儿。

　　“可以，抱一下么？”又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

　　昨天武清言一阵心痒后，咬着牙摇头，她还惦记着自己应该和荣儿保持距离。

　　“哦。”

　　聂荣儿神色没变，只小心地往后退上半步，仿佛完全没有感到半点失落似的。

　　这样温驯的举止反应反而让武清言心疼极了，她被聂荣儿干净的眸子盯的心慌，心里却忍不住欢喜，叹了口气又朝着聂荣儿微微张开双臂。

　　聂荣儿开心的笑着，一步就扑进了武清言带着淡淡冷香的怀里，紧紧拥住她的背，鬓发磨蹭着她的胸前的衣襟。

　　温存许久，武清言几乎不舍得出门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离开家门会变成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心中挣扎，狠着心才终于推开了聂荣儿，然后脚步飞快地出了门。

　　聂荣儿看到了武清言面色绯红，心满意足地回了房。

　　深夜，武清言从书房出来又直接去了聂荣儿的房间。

　　她一直都很忙，每天各种书信往来不断。家大业大，需要她操心的事有很多，所以哪怕是回到武宅后每天能和聂荣儿相处的时间也并不多。聂荣儿很理解她，寻常她忙碌的时候从不去添乱，只有想念得紧了才会去她的书房里坐一坐，然后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主动去门口送她，抱一抱，说说话。

　　在家有人陪伴，能和人说说无关紧要的话，出门有人送行，有带着暖香的怀抱，有人叫她早点回来。武清言在这宅子里间断住了两三年了，头一次觉得这里变得像自己想象中“家”的模样。

　　平时白日里她虽然挡不住聂荣儿的撒娇，但从不会主动与聂荣儿亲近。夜里，她虽知道这样不好，可还是忍不住去荣儿房里瞧瞧，偶尔捏捏手，捏捏脸，摸摸头发，就像养了只白日里不敢疼惜的猫。

　　聂荣儿知道武清言每日的习惯，隐约觉得姐姐对她好得有些不寻常，有些暧昧。不过她不敢挑明，生怕原本就习惯和人保持距离的武清言再次疏远自己。

　　她也觉得开心，经常装睡等着武清言来。然后两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各自怀着不一样的心思一起度过一段温情却无言的时光。

　　她也愈发喜欢这个宅子了，喜欢自己这间小却很暖和的屋子。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很美好，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