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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拉尔曼郡(四) ...

  •   林雾醒来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女孩将头靠在他的左边肩膀上,小脸红润,碎发凌乱地披着,有几根不经意被含进了嘴里。

      呼吸间的热气洒在他那一片衬衣上,慢慢凝聚成了湿润的水汽。

      她低低地呓语了一声,不耐地将嘴边的碎发拨开,意识昏沉,不再靠着他的肩膀,而是往后一斜,找着块平整的石壁,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身边的温度霎时远去,林雾抿了抿唇角,莫名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伸手将她落下的斗篷往上一提,围住她脆弱的脖颈,避免冷空气倒灌使人受凉。

      外面的风雪好像停了,整座洞穴都安静无比。

      昨夜他搭在火堆边的半根湿木柴也焚烧成黑灰物,为这一片空间延续了不少的温暖。

      因为女孩分享给他半张斗篷,此刻身体没有预想中寒冷僵硬。

      林雾慢慢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肩膀。

      手腕处也传来异样的酸麻。

      垂眼一看,两个小巧的伤疤挂在腕边,周围的一条静脉微鼓,有点淤青。

      林雾默不作声压了压青色的血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腹末梢传来,和脖颈处的感觉如出一辙。

      他只听说过被德古拉族裔吸血时是很痛苦的,如果不和他们提前约定好,德古拉族裔极有可能因血瘾冲动而将对方吸食至死。

      有了许多件类似的案例,其他的人族越来越不愿意与德古拉族裔交易。

      他们不得不拿出大量的金银珠宝去与普通人族换取不那么新鲜的血液,大多数血液还是从伤口里积聚起来的,带有浓重的杂味。

      希苏拉大洋航行探索之后,几大巨头垄断公司开展起来远大陆的人口贸易,一些上流社会的德古拉族裔重新恢复血液自由。

      面前的女孩喜爱饮血,却又十分克制,没有一般的德古拉族裔那么渴求上瘾,应当是生活在血源充足的环境中。

      林雾总是习惯性猜测他人的背景由来。

      轻轻掀开挡风的制服,往外一看,入目皆是白雪一片,但阳光暖暖的倾泻下来。

      少有的冬日暖阳,但远处的乌云昭显着不久后又将迎来恶劣的天气。

      他捧了几把雪进来,掩埋在洞穴留下的痕迹,避免大型动物循着气息找到他们。

      ……

      尽管声音轻微,但阿尔米亚还是被惊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捂了个哈欠后,就懒散地靠着墙,看男人清扫火堆之类的痕迹。

      林雾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等会儿就出发。”

      “哦。”

      伸了个懒腰,阿尔米亚慢悠悠站起来,顺便拍了拍斗篷上的灰。

      “你不把衣服穿上吗?”
      她侧了侧头,目光示意挂在墙上的制服。

      真是堪忧啊,昨晚要不是她及时醒来用斗篷裹住这人的身子,今天一大早他能不能睁开眼还不一定呢。

      既然女孩已经睡醒,他们马上准备出发,也不必再拿衣服挡风。

      林雾将制服取下穿上,修长白皙的指节弯曲,一颗一颗将纽扣系好,立领衬衫也被整齐翻叠,围住那一道清瘦的脖颈。

      细致干净的着装是每一位绅士的入门礼仪。

      他也不例外,尽管在军队里待了几年,但前十几年他一直是作为继承者被严苛培养,对贵族礼仪有着极致的要求。

      不过……
      这还是第一次在异性面前整理着装。

      林雾偏过头去,装作不在意的移开眼,轻轻搓去掌心的雪渣,以便让手掌保持干燥温暖的状态。

      阿尔米亚眨了个眼,面前那个人又恢复成一副高不可攀的禁欲模样。

      真是死板又讨厌。
      她磨了磨后槽牙。

      最不喜欢这样的人了,简直和那一群道貌岸然的修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冷漠地将斗篷裹紧,顺便将斗篷后面的帽子戴上,密实的绒毛簇拥着脸颊,瞬间又温暖了几分。

      林雾看着只露出一双浅褐色眸子的女孩,微微出神,总感觉这幅样子在哪见过。

      阿尔米亚伸足踢了提他的裤腿:
      “走啊。”

      林雾听着她的冷淡口吻,又不免回想自己哪里的举动失礼了。

      用余光扫过那双玉色裸足,他皱了皱眉。
      看来要先去附近的村庄买一双适合的靴子。

      “咳,上来。”青年微微伏低身子,侧目看她。

      阿尔米亚刚想踩上积雪的足顿了顿,慢吞吞缩回来,轻巧地爬上青年的背。

      双手环住面前这道清瘦的脖颈,将下颌轻轻支在他的骨骼分明的肩上。

      清晰的雨后松林味道萦绕在鼻间。

      凝望着这人深邃淡然的眉眼,她才注意到对方的鼻梁骨侧面有一颗小小的痣,如同雪山顶化了的积雪下,裸露出来的荒凉山巅,点缀一样盛在冷隽的面庞。

      阿尔米亚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又开始困了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湿意落在眼角,于是偏头往那雪白的衣襟蹭了蹭,整张脸埋在衣服里,声音闷闷的:

      “有事再叫我……”
      “……嗯。”

      几缕卷发从暗红色的斗篷落出来,轻佻地卷了个卷儿,再柔和地贴在他的侧脸。

      林雾本来想再说什么,但看着女孩已经闭上眼睛,呼吸渐渐绵长,只好打住话头。

      同时放缓脚步,冷硬的军靴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细碎的窣窣声音。

      ……

      **

      阿尔米亚这一场回笼觉睡得异常香,主要是阳光懒洋洋洒在背后,那人也一直稳稳地背着她,令她不禁回忆起自己过分短暂的童年。

      舒适奢华的摇篮椅,女人悠远空灵的歌声,温暖的壁炉,和弥漫着新鲜烤面包香的房间……

      都说由奢入俭难,阿尔米亚并不这么觉得。

      尽管拥有最原始的记忆,但那一小段奢靡富贵的生活给她带来的最主要影响只有对食物的苛刻追求。

      不过在斯塔塔定居后,她连对食物的标准都急剧下降了。

      从吃的好,到吃得饱,再到饿不死。

      真是可怜极了。

      阿尔米亚叹了口气,感慨自己坎坷波折的过去,顺便再预料了一波接下来的旅程有多么麻烦无聊。

      “怎么了?”
      林雾侧目望了她一眼,低声询问道。

      “饿——”
      阿尔米亚眉眼恹恹,拖长了音答道。

      她想念自己才囤了不少的牛肉脯,想念那几十瓶美味的果酱,重工制作的雪地靴和长袍,还有冻在雪地里的一大堆蒲旭草饼。

      林雾默默听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衣领扣子解开。

      “喝吧。”语气淡且直。

      阿尔米亚瞥了他一眼。

      长睫微垂,盖着薄薄的一层细雪,神情平静,貌似说出让人吸血的话的不是他一样。

      阿尔米亚自是很想再来一口的,她从未喝到过如此甜美诱人的液体,但是这人的面色快比雪都白了,她哪敢再不管不顾咬上去。

      一顿有和顿顿有的区别她还是能分辨出的。

      轻轻将头偏向一边,装作不以为意地说道,“咳咳,想吃肉,不想喝血了。”才怪。

      林雾却有点失落。

      德古拉族裔不是渴求血液吗,怎么能这么利落地拒绝送到口边的食物……

      难不成是他的血不合胃口。

      指腹悄悄揉了揉手腕处的伤口,微涩的感觉提醒着他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如果不喜欢喝他的血,那她会不会找其他人做交易呢……

      “等等——”

      阿尔米亚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无端联想。

      她居然看见了熟悉的家伙!

      悄声摸到腰侧的箭筒,拔出一枚箭翎来,左手搭起弓,借着青年的肩膀做力的支撑点。

      “那——”林雾刚想说话,却被女孩的一根手指抵住了薄唇。

      “别开口。”
      柔嫩的手指从唇边撤去,心脏也仿佛停滞了一瞬。

      他随着女孩的视线看去。

      阿尔米亚一只眼微眯起来,慢慢拨紧弓弦——

      一头失去了半边獠牙的麻纹野猪冷漠地与她对视。

      它们站在远处的雪松下,身后是一座低缓的雪山坡。
      那只经常和她作对的麻纹野猪领头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七八只幼小的猪崽,断后的是一头身形比它小三分之一的雌性野猪。

      如出一撤的背面花纹昭显着亲密的家族关系。

      麻纹野猪立住了脚,站在高坡上望着她,眼神里饱含深意。

      阿尔米亚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意思,她举着弓,缓缓往后拉弦。

      野猪的瞳孔缩紧,往前走了几步,将身后的幼崽挡住。

      但是就在箭要脱弦的那一刻,阿尔米亚的心脏颤了颤。

      她平淡地移开了眼,慢慢松开了拨弦的指节。

      “走吧。”
      阿尔米亚偏开头,平静地望着白皑皑的地面。

      这只和她作对了几年的麻纹野猪凝望了她许久,走时却微微低头,前足抬起弯曲,似乎仿照人类的仪式行了个礼。

      然后静静地转头离去,身后跟着的一串幼崽也跌跌撞撞往前奔跑。

      最后那头陌生的野猪也望了她一眼,轻轻离开了。

      不知不觉这头麻纹野猪也有家庭了。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候这头厄,不对,彼时它还不是厄,只是头瘦弱的幼年野猪。

      一天几次在她的城堡边晃荡,随时猛冲进来抢夺她的食物,破坏她的药草地,再偶尔和海东青干一架。

      同时用它得天独厚的獠牙对她发起攻击,她的大腿和手臂现在还有它划出的深深疤痕。

      但是突然有一天,它变成厄了。

      看到她也不再莽撞的进攻,只是默默驻足离开。

      它厄变了,但还是带上里它的孩子与妻子踏上漫漫的迁移之路。

      ……

      “你当时说‘它来了’……是什么意思。”
      阿尔米亚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但那头残疾的野猪只是身形顿了顿,没有作答,慢慢消失在了雪地密林。

      林雾面色瞬间变冷,刚要掏出腰侧的手.枪,却反应过来枪早就落进裂谷里了。

      他皱眉看着野猪远去的背影,低声问道:“这是一头厄。”

      虽是询问,却是陈述的语气。

      阿尔米亚没有回答。

      他不赞同地摇头,“厄而不死,危害巨大,下次不能再放过任何一只厄了。”

      女孩沉默了许久。

      “……嗯,厄都该死……”
      后半句声音极低,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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