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生王子》晏昕空

4、第四章

　　【六】那个少年独坐
　　少年嘴角弯起一抹笑，他突然抬起手臂。顾苒吓了一跳猛地退后，等她看清后少年手中的东西后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只是那个她之前扔向他的肯德基袋子。
　　“你来还我的？”
　　少年笑着点点头。咕噜噜，一阵怪异的叫声打破了前一秒的安静。
　　顾苒看着神情微露尴尬的少年，讪讪然地摆手：“我不喜欢吃这个，给你吧。”
　　少年收回手，然后就那么直盯着顾苒看。
　　相视间，莫名的熟悉感从顾苒心中升起，她微皱眉问道：“请问你可以离开了吗？”她和他此刻都极为狼狈，一个人脸上有着巴掌印，一个人脸上一片青紫。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少年笑着摇头。
　　看着有着丰富脸部表情却一句话不说的少年，顾苒顿觉无力。这个人到底想怎么样？骂也骂不走，好声好气的请他离开也不走……她心一横，没好气道：“随便你了，你爱留就留，但不许再按门铃。……刚才的事谢谢了。”
　　砰地一声，顾晓泽眼前的门就被关上了。谢谢……顾苒说了谢谢。苒苒不怪他了，想到这里，顾晓泽像是重新学会了呼吸，他粗重地喘息起来。
　　顾晓泽的肚子再次叫起来，他拿出袋中的食物，咬了一口早就变得又冷又硬的鸡腿，边咀嚼边赞叹：“好吃！”
　　顾晓泽上午出门时穿得很单薄，寒风吹在他身上，明明他的脸早被吹得通红，甚至渐呈苍白之色，但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似的，吃完了鸡腿便开始研究机器人。顾晓泽看着看着，视线却被落在手背上的水珠所吸引，他疑惑不解的抹着眼睛呢喃：“这就是眼泪吧。原来流泪是这样的……”语毕，他抬手捂着心口，靠着门缓缓地滑落到地上。
　　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生疼生疼，却不及心中的半分疼痛。
　　顾苒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深夜三点她依然非常清醒。她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叫嚣着让她快去门口看看，今夜的温度极低，那人或许真的会整夜坐在门口。
　　在心灵的折磨中，她还是下床走向了门口。
　　顾苒从猫眼往外看去，外面空无一物。该死的！她果然是自作多情！可这样还不够似的，她竟然还想开门确认。
　　当顾苒打开门后，脸色苍白如雪，嘴唇上结了白霜的少年倒在地上的画面刺痛了她的眼。那一刹那，心中冒出仿佛要将她淹没的恐惧，并非先前那种看到此人身体产生的排斥感，而是生怕这人就这样一睡不醒从而产生的惊慌失措。
　　当顾苒回过神时，她已将少年背到卧室放在了床上，即使她的双手颤抖的想要逃离，她还是使劲的揉搓着少年的脸蛋、手脚，当她看到少年血迹凝固的右手手背和手心时，蓦然产生了窒息感。
　　顾苒焦急的等待少年苏醒，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当她一看到少年睁开眼时便大声呵斥道：“笨蛋！白痴！谁让你在外面睡觉的！如果冻死了怎么办？你的脑袋是装饰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到最后，顾苒的声音越来越轻，言语中深藏的害怕显露无疑。
　　顾苒腰软的坐到地上，直到此刻，她还是觉得惶惶无措……而脸色苍白的少年却对她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颜，但其实此刻少年满是青紫的脸上绽放的微笑一点都好看。
　　看到这样的笑容，顾苒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她晒笑道：“你难道真是哑巴不成？算了，让你呆一个晚上吧，就当是还你的救命之恩。”她站起身的瞬间，少年伸出手欲触碰她，顾苒万分惊慌的闪躲开。
　　也不知少年是腿脚僵硬还是怎么的，居然就那么砰地一声滚到了地上。
　　顾苒走到门口，忽略着不规律跳动的心跳，她声色俱厉地瞪着趴在地上抬头看向她的少年：“我已经仁至义尽，不要得寸进尺……”声音渐轻，直至消失。
　　脑袋疼起来，这样一幕她觉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相似的，绝对不应该忘记的……
　　在顾苒恍惚间，一连串的片段闪现于她脑海中，仿佛要将她的脑袋挤爆。
　　在这间房中，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笑着爬向她，唤了一声：“妈妈……”
　　场景瞬间转换。少年少女相对而坐，少年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好，我以后就叫顾晓泽。……苒苒，谢谢你。”
　　顾晓泽，那是她帮他取的名字。
　　那一天，她站在厨房门口，鼻尖充斥着饭菜的香味，她看到少年手拿着厨具戏谑的一挑眉：“苒苒，我这样称得上那什么家庭煮夫不？”
　　这是父母离世后，她第一次产生家的感觉……她真的觉得她又一次拥有了家人，一个她想要一直在一起人。所以那时，她走到了少年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然后心跳加速地道了谢。或许在那时，她对于顾晓泽的情感就不再单纯了。
　　顾苒倒在地上，每出现一段新的记忆她的脑袋就剧烈的疼痛一下，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啊！——”喊叫声不断从她的口中溢出。

　　【七】平局·离开
　　顾苒努力睁着眼看着急急走过来的顾晓泽，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晓泽……我……”但脑袋炸裂般的疼痛让她连话都无法说清。
　　“苒苒！顾苒！”顾晓泽惶然的将全身抽搐的顾苒抱在怀中，抓住她撕扯头发的双手仿佛她再继续虐待自己。
　　顾苒不断地在他怀中挣扎扭动，那回荡在室内的尖叫声逐渐变得嘶哑，不管顾晓泽如何呼唤，顾苒依然痛苦的不能自已。
　　慢慢的，少女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无光，接着，抽搐了几下晕了过去。
　　“顾苒！——”顾晓泽几近哀嚎的紧抱着顾苒。他不该相信阿多娜的！是他，是自己害了顾苒……
　　“阿多娜你给我出来！阿多娜！——”顾晓泽的嘶吼声穿破公寓上方，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灰暗了。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分外清晰，如同恶魔的倒数。
　　“咚咚咚”玻璃被敲响发出清脆的声音。
　　顾晓泽知道是阿多娜来了，他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他先将顾苒抱到床上，然后打开了窗户，看着人型机器人抱着阿多娜飞进了屋内。
　　顾晓泽用手抚摸顾苒的脸蛋，目光温柔，声音却极冷：“给我解释一下。”
　　阿多娜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无比悠然地看着顾晓泽的侧脸：“这是很少会出现的记忆损坏，概率问题可和我无关。这场赌局算是平局，我很惊讶呢，她真的将你深深记在了心中。现在只有我们星球的技术才能救她，如不救治，一旦她清醒感受到的只有痛苦而已。怎么样？跟我走，我就救她。”最初阿多娜以为她必定会赢，但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有如此之深的羁绊，甚至让她觉得震撼。但她的目标依然不会改变。
　　顾晓泽动作轻柔地抚平顾苒紧皱的眉头。思及往日种种，他终于明白，为何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为何这段时间会感觉那么窒息……一切都是因为这压抑在他心头的情感——名为爱。
　　其实他平时就表现出来了……只不过当局者迷罢了。
　　如果还有时间，他会用尽一切办法让顾苒也爱上他。只可惜，这一刻才明白，已经晚了。
　　阿多娜看着少年珍而重之的吻了一下少女的额头，然后抱起少女，对她道：“走吧。”顾晓泽的意思很明显，治疗好顾苒，他就跟阿多娜离开。
　　在阿多娜没注意到的一瞬，顾晓泽的眼底浮现一抹讥笑。

　　【八】尾声
　　顾苒是被闹铃声吵醒的，她习惯性的伸手按掉，然后陡然记起昨天发生的种种，赌局！赢还是输？！她瞬间坐起身，一样东西从她的身上掉落到地上。
　　顾苒愣愣地看着地上叠起来的纸张，然后像是触电般连忙跳下床，她双手颤抖地展开纸张，一枚戒指出现在她眼前……
　　当顾苒看清纸上所言后，悲伤终于冲破了心中的闸门，化为眼泪落在工整的字迹上。
　　只见纸上如此写着：我从未感谢过上天，因为在朗多姆星球被毁灭的那天，任凭我再怎么对天吼叫，天也没有显灵呢。可是现在，苒苒，我第一次感谢老天让我降落在了你的家中，能够遇见你真的太好了。我为我昨天脱口而出的那些话道歉，那些伤人心的话其实是我的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只是被你看做单纯的亲人。
　　在这场赌局中，我了解了自己的心，可以的话真想……十分感谢这六十三天你的悉心照料，谢谢！对了，不要担心，我绝对不会和灭国仇人生孩子的（笑）。
　　顾苒，如果有机会，希望我们还能再相遇。
　　“六十三天吗？记得还真清楚……想干什么？……可恶！我才没有担心孩子问题！……晓泽，我还没告诉你我……”
　　我，喜欢你啊。
　　如同坏掉的水龙头，泪水不停地从顾苒眼中落下来。
　　当记忆回归的那刻，顾苒终于明白了当初那份在心中不断翻搅的情感到底是何物……她那时想告诉顾晓泽，却因为脑袋的疼痛一个字都说不出。如今再仔细想想，其实她对于顾晓泽的感情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质，早就不再是单纯的亲情了。
　　可就算明白了又怎么样……心中的无力将顾苒淹没，她紧抓着纸张，趴在床头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顾苒抽噎着，呆呆地看着手心的戒指，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顾晓泽买戒指时的意思，她珍而重之地将戒指戴在了右手中指上。
　　这样戴着就代表着名花有主了。
　　她想，她愿意相信顾晓泽所说的“如果有机会”。
　　近日，在银河系大多数有生命体的星球中流传起了这样一个传闻：当初，朗多姆星球在被阿斯朗星球毁灭的最后一刻，他们用自己研究出来的空间转换技术将王子与一个毁灭装置一同转移到了阿斯朗星球。
　　只不过谁也没料到，在空间转移的过程中却发生了意外，王子被转移到了其他星球。但最终王子还是被爱慕他的阿斯朗公主找到并带了回去。那之后，在阿斯朗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某一天，王子终于找到机会启动了那个装置。
　　就这样，阿斯朗星球被毁灭了。
　　这个消息传出的时候可谓是大快人心，因为在很多星球的眼中，阿斯朗人这个总是肆无忌惮破坏别人星球的种族早该毁灭了。
　　据说，王子幸存了下来，但他的下落从此却无人知晓。
　　地球，十年后。
　　在顾晓泽刚离开的那会儿，不论做什么事……顾苒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人。后来，时间一长，关于顾晓泽的记忆开始逐渐模糊，等到她都开始回忆不起顾晓泽的长相时，才发现原来当初两人连一张照片都不曾照过。
　　今年的冬天早早便开始下起了雪，每当下雪的日子，顾苒便会想起顾晓泽曾经说过的话。
　　——“苒苒，我还从没看过雪呢，等冬天下雪了，我们一起堆雪人吧。”那时少年的唇角带着坏笑，停留在记忆中最清晰不过的是那双盈满快乐的碧眸。
　　十年了……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今，她努力的工作，身边也不乏追求者，却仍旧固执的守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家，等待着那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而那枚不管在何时看来都不值钱的戒指依然戴在她的右手中指上。
　　这天，当顾苒回到家关门时听到，一阵剧烈的响动从卧室传来。那一刻，她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等到回过神时，她已经急匆匆的冲向了卧室，中途还惨烈的摔了一跤。
　　房内，一个如同血人般的人倒在地上，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慢慢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狼狈不堪到看不清真容的脸庞，两人视线交缠的那刻，男子的脸上挽起一个笑花，熟悉的碧眸中带着暖暖的笑意，他对着已然呆滞的顾苒说：“苒苒，我回来了。……我说过要一起堆雪人的吧。”
　　顾苒走到男子的身边，伸手抱住他，脸上笑泪交加。
　　当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交融时，这十年，顾苒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嗯。一起堆雪人。”
　　顾晓泽紧紧的回抱顾苒，他右手中指处那枚戒指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