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澜暗香》藤雅枫

12、第十一章

　　月弯如钩，勾在天边。
　　秋未深，树叶却已枯黄，随着秋风流浪。
　　一个小院子，一间小房间，一台织布机，一盏昏暗的灯，一个身影。
　　“喳喳喳喳”的织布声不停地从小房间里传出。
　　小院子外，五个少年十分猥琐地趴在墙头，不停地往墙里张望。
　　“你说她什么时候才出来？”疑问。
　　“快了吧……”猜测。
　　“但是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了！”不满啊不满，虽然是秋天了，但是还是很多蚊子啊！而且一只比一只凶！
　　“再等等吧。”看来这个比较有耐心。
　　“嘘！小声点，她出来了！”
　　这话一出，五个少年手攀着墙头，拼命地压低身子但头一个劲地往墙里伸。
　　“不是说她出来了吗？怎么没见她啊？”恼怒。
　　“对啊，不会是忽悠我们吧？”恼火。
　　“不会啊，刚才我明明见到她好像要出来啊。”质疑。
　　“是你眼花吧？”
　　“不会，我还年轻着呢！而且，你们听！里面也没有了织布声音！”
　　其余四个少年纷纷侧耳细听，小房间里面果真没有了织布声。
　　“你们在看什么啊？”沐澜趴在他们旁边也往自己小院子张望。
　　“我们想看看美人。”其中一个很顺口地接了下去。
　　“哦？为何想要美人？进去不就好了？”沐澜“不明白”地问。
　　“我说兄弟，你是不是……啊！是、是沐澜！”沐澜旁边的年轻人侧过头看到一脸“天真”的沐澜顿时吓着了。
　　其余四人也回过头，然后五人落地，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并在里面撒娇。
　　沐澜跳下来，拍着手上的灰尘，面目狰狞地走到五人面前。
　　“你们想看哪位美人啊？”阴森森的声音。
　　五人顿时蹭着地面往后头退，可是，他们背脊已经贴上了沐澜家的墙根了。
　　沐澜再一步逼近，阴森森的身影带着阴森森的气息慢慢地遮去洒落在五人身上的微弱月光。
　　“看、看看木……唔……”被捂住嘴巴。
　　“我们想看看传说中的银兰美人！”捂住别人嘴巴的手的主人说道。
　　沐澜听了这句话顿时眉开眼笑，看得那五个少年一阵恍惚。
　　“早说嘛！要见我姐跟我说，不过我姐是个大美人，所以呢，想要见就等交钱！”
　　“我、我们还没见到银兰美人！”
　　“对！对！对！我们连她衣角都没见着。”点头附和。
　　“这样啊，”沐澜托着右手肘右手捏着下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你们还想看吧？每人十文钱，交了我就光明正大地让你们去看个够！”
　　“不、不用了。时、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我们先回去了。”说着，拉着其他人禽鸟作散。
　　这哪里是平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风靡花家村乃至方圆十里的一朵鲜花沐澜啊，根本就是索命阎罗——恐怖啊！
　　沐澜看向夜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该死的摇光星君，居然给我弄了这张脸！
　　其实沐澜自己也知道，刚才那几个家伙是冲着自己来的。哎，要不是摇光星君那个环形术，自己也不会弄成这样。真是不能太过于相信摇光这个家伙！
　　为啥沐澜会被人偷窥？沐澜长得漂亮呗！只不过沐澜不是那种看起来很女人很女人，让人一看到就觉得那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淑女。沐澜让人看到后，都会觉得沐澜是一个充满力量，散发阳光，有着女子没有的英气，一个特别到完全不像女子的女子。总之，就是与众不同，人中龙凤。
　　默默地回到织布房，还有一点没有完成啊。
　　沐澜坐回位置上，慢慢地织着布。青鸟站在机杼上，头一点一点地在钓鱼，是睡着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沐澜伸了个懒腰，收拾了一下，捧起青鸟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在长廊上，向东方看去，东边又开始泛白了，又快要天亮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天慢慢泛白，旭日还未爬上地平线，沐澜就已经穿戴好来到平时练枪的地方。
　　秋日的早晨笼罩着一层如幻如纱的白雾。晶莹的露水在枯黄的叶子上滚动，然后掉了，渗入泥土之中。
　　沐澜手持红缨枪，慢慢地走到中间。凝神站立，双眼微合，慢慢地让元神与天地合一。
　　猛然张开眼，不同于平时眼眸的清纯透澈，如今是散发着牟利的光芒。
　　身形拔起，力贯枪身，一招乱石穿空，手中红缨枪晃出无数枪影，沐澜身形微动，红缨枪随即急颤晃动，在眨眼的瞬息间，耀目的电光四射迸闪，飞掠周遭，迅捷无匹的击向放置于周围的杂物。杂物瞬间飞散的飞散，粉碎的粉碎，而沐澜手中的红缨枪如飞龙般自掌中跃出，一招破风式，枪人合一，枪尖逼成一条直线，流星般刺向花弧专门为沐澜准备的木人的胸腹间。
　　突然一声河东狮吼吓得沐澜差点将手中的红缨枪飞了出去。
　　“三妹！看看你做的好事！”
　　沐澜好不容易握紧手中差点脱飞的红缨枪，转头看向屋檐下手叉腰，怒目瞪着沐澜的金兰。
　　“啊？”沐澜后知后觉地扫视了一下小院。
　　一片狼藉，不，一片狼藉已经是抬举它了，应该说废墟一片！
　　“怎么、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啊。”沐澜看到如此混乱的场景当然知道是与自己有关，但是什么时候弄的还真的不知道了。
　　金兰无奈地叹了一声，“三妹啊，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怎么就那么喜欢舞刀弄枪呢？我还真怀疑你是不是出娘胎的时候少带了什么东西。”
　　沐澜黑了黑脸，心里说道：什么女孩子！本仙是顶天立地堂堂七尺男儿！该死的太白星君！
　　“幸好我来看你，不然要是被娘看到你又干了这些好事，没少一顿罚……”金兰的话音还没落，旁边就响起了花大嫂特有的声线。
　　“木兰！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花大嫂一早来，看到了基本上算得上废墟的院子马上发怒。
　　“我们去卖布！”沐澜手中红缨枪往一边一扔，准确地插入兵器架上，眼明手快地拉着金兰飞快地撤离现场。
　　“木兰，你给我回来！”
　　后面还传来花大嫂惊天动地的怒吼。
　　金兰无奈地看着快手快脚地将昨天晚上织好的布搬上车，然后推着车如同投胎的速度火速离开花家。
　　“我说三妹啊，你是不是该学学女红了？”金兰在后面跟着。
　　“不要，我只要会织布就好。”沐澜一句拒绝。
　　织布已经是本仙最大的限度了，还要本仙手拿着针线绣鸳鸯？不要，绝对不要！
　　其实，沐澜不是没有拿过绣花针刺绣。曾经一时好奇，于是跟着银兰一起绣，结果将鸳鸯绣成疑似野鸭，将蝴蝶绣成貌似树叶。前面的还不算真的有碍眼观，但是后面的线一簇一簇的纠结在一起，线头更是有长有短。好不容易绣好了第一副作品，结果金兰和银兰看了，两姐妹几乎要笑死。于是，沐澜打死都不愿意拿起绣花针。
　　织布，是花弧给沐澜二选一的选项，而绣花当然就是其中一项。绣花以失败告终，那么一定要二选一，那只好是织布了。幸好织布没有绣花那么伤脑筋，而且沐澜颇有天赋，很快就上手，而且织出的布的质量越来越好，让金兰啧啧称奇。
　　“最多我们不笑话你了。”金兰想起沐澜绣成的第一幅作品“野鸭啄叶图”又忍不住笑起来。
　　沐澜向天翻了一个白眼，以后绝对不拿绣花针！
　　“沐澜！”
　　突然，一个白色身影扑向沐澜，一时没回过神的沐澜被扑倒。
　　“哎哟！”沐澜一声哀嚎后尘埃落地。
　　“三妹，你没事吧？”金兰虽然惊异于那白色身影从哪里冒出来，但是担心沐澜，要是沐澜有个什么冬瓜豆腐，村里的那群雄性动物怕就要暴走了。
　　“沐澜，沐澜，我已经位列仙……唔唔”还没说完就被沐澜一手捂住了嘴。
　　来者何人？除了那只无故失踪三年之久的狐妖碧悠还会有谁？
　　“好你个碧悠，终于出现了吗？”沐澜边用力捂着碧悠的嘴边“气愤”地瞪着他。
　　“呜呜……”碧悠挣扎着，嘴里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字。
　　沐澜看着碧悠，然后目光飘向金兰。碧悠见了知道自己刚才一时激动说漏嘴了，但是，就算是活了千年的狐狸，已经位列仙班的狐狸，还是要呼吸的啊。
　　金兰同情地看向碧悠，好心地提醒，“三妹，他快被你闷死了。”
　　沐澜看向碧悠，发现原本细白晶莹的皮肤（指的是脸部）憋得通红，好像天边的红霞。意识到修炼千年终于成仙的狐狸快要在自己手下丧命，沐澜飞快地收回手，然后很体贴地拍着碧悠的被帮他顺气。
　　“……咳咳。”沐澜的手一松开，碧悠就开始不停地咳起来。好不容易将气透顺了，马上被沐澜当苦力来用。
　　“你来得真是时候！来！帮我推车！”
　　于是，市集里的人都看到花家村之花悠闲地走在前面，后面一个身穿白衣，俊美无双却浑身散发着妖媚无比的气息男子推着车跟在后面。
　　碧悠想起沐澜刚才的话心里就一阵冒火。
　　那时候沐澜架起双手，挑起双眉，靠在金兰身上，摆出一副奸笑模样对碧悠说。
　　“你看我们两个弱女子（注：“弱”字要重音），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啊，这点忙都不肯帮？”
　　弱女子？！
　　当沐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人一妖，不，现在是一人一仙心里不由在想。
　　金兰：你还叫弱女子？带着整个村里的男子将方圆十里的盗贼、淫贼、恶霸通通都狠狠修理一顿的人还叫弱女子？！你也是弱女子的话，那全天下就没有弱女子可言了。
　　碧悠：这是哪门子的“弱女子”啊？！明明就是个男的，还装什么装？！
　　对于一人一仙的想法沐澜当然无从得知。不过，碧悠鉴于金兰在场不好意思反驳——怎么说，沐澜是个男的，而且还是个被踹下凡的男神仙。而金兰不出声是因为，无论沐澜怎么强，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况且有一个男子帮忙不但可以减轻一下工作量而且还能或多或少地挽回一下沐澜的“淑女”形象。
　　沐澜拉着金兰左右看了看。今天早了点进城，所以还有很多摊位可以选择。
　　“到那边去吧。”金兰指向不远处热闹非凡的小茶楼对出的一块小空地。
　　“还是不要了吧，那边那么多人。”沐澜皱着眉头，摇头。
　　“人多才好啊。”金兰实在不明白沐澜为何不同意。
　　“还是那吧。”
　　“嗯？”金兰顺着沐澜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块比较大的空地，但是没什么人在走过。
　　“那里没什么人耶。”没有人流怎么做生意？
　　“等一下就有人了。”沐澜捏着下巴看着那块空地说道。
　　“好了没啊？”碧悠推着车在后面喊道。
　　就算成了仙也会累啊，况且碧悠怕法术过火了用的是自己本身的力气。
　　“到那边去。”沐澜捏着下巴笑嘻嘻地说道。
　　看到沐澜奸笑，熟悉沐澜的碧悠和金兰二人就知道沐澜又打什么鬼主意了。
　　碧悠依言将车推到那边去，然后沐澜和金兰两人开始开摊。因为碧悠什么都不懂，现在变成了最闲的人。
　　好了之后，沐澜搬出张椅子，放在摊位后面，然后将碧悠捉了上去，强压着碧悠坐在那张椅子之上。而金兰被沐澜用给他们买早点的理由支开后，又搬出一张椅子，放在碧悠旁边，然后坐下，翘起二郎腿，一抖一抖地看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街道。
　　“三年了，你居然失踪三年？说，上哪去了？”沐澜看着前方，但问的却是旁边的碧悠。
　　碧悠知道当初无缘无故的失踪让沐澜担心了一段很长时间，可是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啊。
　　“我，我回青丘之山了。”碧悠如实相告，希望沐澜不要整他。要知道，沐澜整人的技活比吃饭还要来得在行，好像与生俱来的本能。
　　沐澜回过头，认真地看着碧悠，“真的？”
　　“嗯，我没有骗你。”碧悠认真地点点头。
　　“没骗我就好。”说着，沐澜几乎整个人靠在碧悠的肩上，“让我靠一靠。”
　　“你怎么弄得自己那么糟糕？”
　　从碧悠见到沐澜，碰到沐澜开始就感到沐澜的仙气越来越虚弱。
　　“没事，就是仙气运用过度。该死的老天！要不是我的仙气被封会搞到成这样？！”沐澜狠狠地说着，头越来越往碧悠身上蹭。
　　碧悠伸出手搂住沐澜的肩膀，有点心痛地稳住沐澜的身体不让其掉下去，但是听到沐澜说的话，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你不会是为了能休息一会儿才要到这边来的吧？”
　　“还是碧悠比较了解我。”沐澜喃喃，算是回答。
　　果然！就知道沐澜有目的的！
　　其实沐澜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只是碧悠不知道而已。
　　金兰捧着包子回到摊位的时候，碧悠已经彻底沦落为沐澜的床垫加被子了。
　　怎、怎么……
　　金兰丹凤眼瞪成了牛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副画卷。
　　碧悠右手搂住沐澜的肩膀，一脸幸福（其实是无奈到极点，但不知为何碧悠居然能做出那样的表情）地看着摊位；而沐澜，几乎整个人倒在碧悠的怀中，双眼紧闭，嘴巴微张，而双手紧抱着碧悠的左手。不知道是不是金兰眼花，貌似有某液体从中流出，
　　这副画卷实在是太……太暧昧了！
　　对金兰突然意识到自己三妹为何一直不愿意嫁给叶公子了——原来三妹有心上人了，而且心上人还是个看是妖媚却俊朗无双的男子。
　　金兰的这种想法碧悠自然不会知道，现在他只想让沐澜好好休息一下，修补使用过多的仙气。
　　仙气是仙人自身无状态的气息，可以通过修炼或许吃丹药来增强，不过通过自身修炼得来的仙气比吃丹药纯得多，而且也更容易地控制和使用。仙气越强，仙术越高这不用说，在人间行走的仙人受到的阻力和影响就越小，当然对人间事物影响也越大。但仙气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仙气消散过多也会出现疲劳，轻者休眠，重者有损仙元。在人间，没有仙气和仙术，那么武艺无疑是最好的护身方法。这就是沐澜仙气仙术被封而要不断地增强武艺的原因。
　　如果要问宸帝君的仙气仙术达到什么样的级别的话，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毫无疑问是终极BOSS级别的。
　　将那幅画卷收入眼底的除了金兰还有两个人，正确地来讲是一仙一人。
　　一仙，毫无疑问的是宸帝君；一人，也非常确定的是叶凯卿。
　　不过看到同一幅画卷的两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心境。
　　宸帝君更多的是惊讶，因为宸帝君看出沐澜身上的仙气非常薄弱，弱到几乎连他都察觉不到。虽然沐澜的仙气和仙术被太上老君的丹药封住，但是时间过了那么久，药效就会慢慢地减弱消退，按道理来说，沐澜身上的仙气应该越来越强才对，现在反而比三天（天上的时间）前还弱，能不惊讶吗？
　　与宸帝君相比，叶凯卿却是满腔的愤怒。也难怪，沐澜不但三番四次地变相拒绝他的提亲不说，如今还与一个男子当街搂在一起，不生气那是假的。
　　“这位胡公子……”金兰小心翼翼地走回去，收回惊讶的目光担心地看着睡在碧悠怀中的沐澜，“三妹怎么……”
　　听到金兰的声音，碧悠就恼火，“你们就算不喜欢沐澜也不要让他那么辛苦啊？！他已经够倒霉的了（指被踹下凡的事）你们还让他那么辛苦？！”
　　“啊？”金兰听了碧悠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你说三妹怎么了？”
　　“哼！”碧悠重重地哼了一声，“幸好我回来了，不然他……”
　　碧悠本来以为沐澜只是想休眠一下，仙气复原了一点就会醒来，如今看到沐澜睡得那么深沉才知道沐澜身上的仙气几乎殆尽，也难怪碧悠会那么生气。
　　“那……”金兰将手中的包子往旁边一扔，快步走到沐澜面前，想要将沐澜叫醒，可碧悠的一句话就将金兰的动作止住。
　　“如果想他没事的话，最好让他睡一睡。”碧悠冷冷地说道。
　　金兰收回手，坐到旁边，心不在焉地卖布。
　　碧悠此时在想，要是君亦宸在那该好，或多或少能给沐澜补充点仙气。
　　在这样想的同时，碧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衣服上已经留下沐澜的睡觉时落下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