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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墙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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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暖暖地晒着。青草散发出特有的清香,让人闻着顿觉心旷神怡、精神倍增。蹴鞠场东面是一堵高墙,墙上有一扇门,被锁得严严实实。不时有蝴蝶从墙的那头翩跹飞过,在场上扑飞几下,又缓缓飞回到墙的那头,仿佛顽皮的少女悄悄地翻过高墙来偷看这边的世界,见有几个年轻人在草地上踢蹴鞠,就娇羞地退了回去。
七八个矫健的男子追逐着竹球,时而跃起飞踢一脚,时而把它抱入怀中。抱着球的那个总会大家围住,被逼得蜷缩在地上,大家则伸展手脚,假意要揍他,实际上十几双手都往他怀里掏。抱球之人交球也不是,不交也不是,就大声喊“夏大哥救命嘞!”这时站在一旁双手叉腰的俊朗男子就会笑着答一句“好嘞!”然后上前。大家立刻嚷开,把球给他。他便会教他们蹴鞠的规则。这次也是这样,那姓夏的男子少不得为大家重复一遍踢法。
大家正听得入迷,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手舞足蹈地跑来,还没到就大声嚷嚷:“那边、那边、有很多……如花、似、似……玉的姑娘!”
大家都拍手欢笑道:“我们早知道了!”
那少爷打扮的男子挺起胸膛佯装生气道:“早知道还不告诉我!”
姓夏的男子拍拍他的肩,说:“钟大少爷,要让你知道了,你早就用头把这堵墙撞塌了!”
“夏风,你想想办法,把她们勾引过来!”
夏风俯下 身子捡起球,用右手捧着它,冷笑道:“钟安,什么叫‘勾引’啊?”
钟安早料到夏风堂堂护国将军的孙子,定不肯去做这下三滥的事,就飞起一脚,把夏风手中的球踢了出去。那球掉下来,在墙上弹了一下,掉到那边去了,正合钟安的意。钟安一是眉飞色舞,握了握夏风的手,说:“兄弟,钟安去了!”说完,他朝远方树下立着的三个书童一挥手,三个人就扛着一架梯子跑来。最后最矮的那个不防被草滑倒了,前面两个竟然未察觉,依旧斗志昂扬的样子,跑到墙边、架梯子时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钟安不耐烦地催促三个人架好梯子,一步步爬上去,趴在墙上,向下张望着,只见一个小丫环坐在秋千上,把球放在脚下,轻轻地踢着那个球,口内说着“让你打我”,丫环身边一排秋千,共有十个,秋千前方稍远些是个花圃,鲜花盛开,彩蝶飞舞。
园子那边的门开了,涌进来十多个衣着艳丽的小姐丫环。她们推推搡搡地向秋千这边走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昌王爷周达的长女周画意。她一手牵着文静怯弱的李诗情的手,一手比划来比划去,滔滔不绝,身后跟着几个女同窗和丫环。
“唉,我说,她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呀!我的弟弟不也在她的国家作人质吗?”
“可是,她一个女孩子,在我们这儿总会不自在的。”李诗情说着。钟安记得她是个官宦小姐,她爹好像是昌王爷手下的一个什么官,什么官他已记不清了,他向来只能记住女孩子的面容、声音和名字。
秋千上的丫环见郡主和小姐们来了,慌忙站起来,正要跑开,就被画意叫住。
“紫叶,”郡主道,“回去告诉你们兰郡主,就说周画意向她道歉,画意不该说她是炎灺国的蛮子,让她别再推病不来见女先生,否则皇上又要责怪我父王待客不周了。”
紫叶低着头,回道:“禀郡主,我们郡主这几日确实是身子不自在,并非故意不来学堂。”
“原来是这样。回头我让爹派人给兰郡主送药去。让你们郡主把心放宽些,病自然好得快了。”
“谢郡主关心。”说罢,紫叶跑开了。
大家在秋千上坐下来,没位子的丫环们则得到主子们的许可,到花圃边扑蝶去了。
“其实我也觉得兰依凝怪可怜的,只是前几天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小姐丫环们都凑上来,问。
“炎灺国故意送个病秧子来当人质。我们养得好,他们不会给我们记功。漾得不好,他们可不是有进攻我国的理由了?我弟弟一生下来就被他们要了去,谁知道他们待他怎样呢?待他不好,那便是他们想与我国断绝关系,最可怜的是他。待他好,那一定是他们把他当成炎灺国的小王爷养着,日后让他来攻打我国,最无辜的是他。说实话,他们已经……”她似想起了什么,突然住了口,转口道,“不,是我多想了……”
周画意身后一个叫红梅的丫环说:“郡主,说这些干什么?您当初要王爷准许在青鹤书院开女学堂,不就是为了能和众位小姐一起学些东西吗?现在却自寻烦恼。”
周画意露出一个笑容,说:“你说得对,这不是我该担心的事。”
“是嘛!”一个皇族小姐说,“偶尔气气女先生取取乐,不是大家都喜欢干的事吗?”说完,她双手抓住秋千索,荡开了秋千。
大家也纷纷荡起了秋千。十个秋千此起彼伏,秋千上的人如轻盈的蝴蝶,一会儿向上飞起,一会儿向下跌落。
“钟安,你慢慢看着吧。”下面的学生们等得厌烦了,没好气地说。
钟安说了声“急什么”,就迫不及待地说:“诸位姐姐,球,球……”
画意将上身往后一仰,看着身后墙上的钟安,说:“求我们干什么?”
其他女孩子都笑了起来。
钟安作了个揖,差点摔下去,忙用手扒住,指着地上的球,说:“姐姐们,求你们把它还给小生……”
画意身边的杜家次女凌霄玩笑道:“你在墙上磕三个响头我就把球还给你!”
画意笑道:“不行,那可是绣球啊!你要抛给他?!”
“若姐姐们给,请恕小生冒犯。”钟安说着,就要爬上墙头,想跳下去。
画意大嚷:“不行!不行!你敢跳我们就踢死你!”她停止了荡秋千,调转了身子,面朝墙坐下,疯狂地荡至平梁,说:“吃我一脚!”
女孩子们疯笑起来,都照着郡主的做法,面朝墙荡起了秋千。
钟安只得下了梯子,然而心中不甘,便招呼同窗们过去。
三四个书生凑上去,几个大男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了一阵子,便立即去找来一根石柱,抱着它准备撞门。
夏风在一旁说:“小心先生教训你们!”
钟安大声道:“有我呢!等撞开了门,夏兄你可没份儿啊!”
夏风皱眉转身,边走边说:“别说我认识你。”还没走出几步,他就听见门訇然倒塌的声音。他转身看去,看见女孩子们把球往钟安头上扔去。
“各位师兄,先生正找你们呢!先生生气了!”一个瘦小的书生在远处喊道。他肤色较黑,头挺大,经师兄们的测算,他的身体只有头的四倍长。他的那双眼睛比女子的还要娇媚,睫毛弯弯长长,放根细木棒上去都不会掉下来。他的腰很细,平时上街总会有不少女子盯着他的腰看。他的声音更像是童男的,不过语气倒是比大家闺秀还娇。如果杜小姐或周郡主与他站一起,人人都会觉得他们投错了胎,颠倒了性别。平时他爱与虽不及夏风完美却也算不错的宣毅一起,骂宣师兄,打宣师兄,向他撒娇。师兄师弟们都戏称他是宣毅的夫人,更有一句话在青鹤书院传唱: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我们的胡微是水泥做的。胡微这个名字便在都城各个书院里传开了,据说比烽火台通报敌人进攻的消息还快。提到胡微,谁不笑个半死:夏风总会把茶喷到钟安的书童——金文、富贵、宝贵——身上,钟安则一手捧腹一手捶桌子,其他人或指着才十九岁的宣毅或勾肩搭背地大笑,只有一个人不笑。
那个人只会抬起头,用梦呓般的声音问:“各位仁兄请赐教,‘水泥’到底为何物?”
宣毅便合上那人的书,一本正经地说:“杨兄经纶,倾听我细细道来。‘水泥’为水塘底之泥,涂于眼周,一个月后洗去,夜间阅书便不会模糊不清了。”
后来杨经纶果真请人挖了些“水泥”来,涂在眼睛边上,先是吓了先生一跳,一个月后洗去,还是连碗里的饭粒都看不清,从此他对治疗眼睛看不清物品之疾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