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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寡母孤女 ...

  •   母亲的身子日甚一日沉重起来,圆圆里里外外忙碌着,踮着脚在灶台边蒸饭,去河边浣衣洗菜,去菜园里浇水。邢福贵的货郎担子孤孤单单在院里对着天空,再也没人能挑着它翻山越岭了,那个掉了漆的拨浪鼓,还常常被圆圆轻轻拿起,但她不敢摇,怕触痛母亲的心。

      村里人同情这对孤女寡母,逢着圆圆和母亲干农活,也常有人帮帮忙,家里也时而有人送来些米面。

      只是日子久了,不安分的人骚动起来。

      有一晚,圆圆躺在床上,听见院门的门栓有人撬动,惊得坐起来:“娘!有贼!”杨氏也听见了,轻声说:“快躺下,蒙着头,我去看看!”圆圆道:“不,娘身子弱,我去!”

      杨氏一把拉住女儿纤瘦的胳膊:“你还小,娘去,别怕!”

      杨氏犹豫片刻,起身点亮油灯,将房门开了一道缝,探出头去,堂屋一片漆黑。她不敢去开那扇门,院子里,不知是怎样的情形。心悬到嗓子眼,对女儿道:“我们抵死不开门,料他不会进来,院里也没有值钱的,随他拿吧!”

      邢圆圆一跃而起,捧着油灯就走。

      “你要去干什么?”杨氏大吃一惊。

      邢圆圆快步走到堂屋,“咣铛”一声抽了堂屋的门栓,对着院子大喊:“是谁半夜做贼?欺负我们家没有男人!你家里就没有儿女母亲吗?举头三尺有神明!”

      话音一落,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下,朝院外跑了。

      邢圆圆和母亲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杨氏对女儿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不可能次次赶走那种人,我也没那个本事。偷盗事小,害命事大,人家惦记你爹从前卖货的钱呢。这还不算什么,我怕就怕有人存了歹心,糟蹋你我。你才六岁,娘不想跟你说这些,可你总归要明白的,没有男人的家里,就是这样的。若是糟蹋我,我横竖一死就完了,你怎么办?”

      邢圆圆慨然道:“谁敢糟蹋我?我在房里放把菜刀,敢碰娘和我,我就拼命!”

      杨氏叹息道:“提心吊胆的日子有什么好过的呢?”

      邢圆圆扑到母亲怀里:“不管怎样,我都会和娘相依为命,一定会熬出头的!”

      夏日,邢圆圆拿着镰刀跟着杨氏割麦子,明晃晃的太阳炙烤着母女俩,很快壶里的水喝光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圆圆把带来的饼在岸埂上打开,却没有胃口:“娘,好渴!”

      杨氏看着汗如雨下的女儿,笑道:“你回家去喝点水,给我带点来。”

      圆圆道:“前面不是有条河沟吗?何必让我往家里那么远来回跑!”

      杨氏道:“你自小喝了河里沟里的水就闹肚子,也不知道怎么天生的就比别人金贵,回家喝去吧,厨房里有娘烧开了放凉的茶水。”

      圆圆道:“那你先吃饼,我给你带点杏子来,昨天摘的我没舍得吃,都是熟的。”

      眼看着女儿蹦蹦跳跳唱着歌远去,杨氏用袖子擦了汗,找了个树荫坐下。明明饿得发晕,就是吃不下。她往家的方向张望着,许久不见女儿来,就靠着树干打起盹儿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把杨氏惊醒。

      她睁开眼,气血直冲到头顶:圆圆的领口凌乱,脖子上是紫黑的印子,早上精心梳的双螺髻散开着。

      “娘!娘!黑麻子他……”

      “他怎么了?他把你怎么了?”看着惊魂未定的女儿,杨氏心里有了几分答案。

      圆圆哭道:“我喝了水,又去给娘把水壶灌满,再去厨房里拿杏儿,还没拿到,那个丑得要命的黑麻子就到院子里来了,醉醺醺的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在家。我就说……我就说我要出去了,叫他快走。”

      杨氏问:“他没走?”

      圆圆抽泣着,说不出话。

      “他是个畜生!”杨氏骂道。

      邢圆圆拉着母亲的衣袖:“他不走,还到厨房里去抱住我,他就把臭嘴凑过来,我把他的脸抓开了,大声喊救命……他用手捂住我的嘴和鼻子,我又抓他的手……他,他就掐我脖子……”

      杨氏的眼泪决堤了:“你怎么逃出来的?”

      邢圆圆说:“我挣也挣不开,已经要昏过去,我也不知道是要昏过去还是死过去,他才松手,他还扯我的领子……我那个时候力气可真大,他喝了酒站不稳,我使劲推了一把,他一屁股坐地上,我一口气跑来了……”

      杨氏难以置信,六岁的女儿,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她紧紧抱着圆圆:“跟娘去里长家讨个说法!”

      里长家上午农忙,此时饭后鼾声四起,里长躺在院里的竹床上。

      杨氏进门就往地上一跪,扯散头发大哭道:“里长为我这寡妇作主啊!”

      里长一个激灵弹起来,随之一家人也都跑出来。

      杨氏往地上不停磕着响头,直磕得满额头鲜血,里长媳妇一把搀着她起来:“嫂子这是干什么?有话说话,不能这样。”

      杨氏仍是放声大哭:“自打我男人死了,我们娘儿俩再难,也没有来劳烦过里长,现在是没有活路了,不是有个女儿,我早就跳水了。才几个月,我们家半夜进了几次贼我也数不清了,这次那个挨千刀的黑麻子趁我割麦子去了,就想糟蹋我女儿,她才六岁啊!六岁啊!畜生不如啊!”

      里长惊道:“真有这事?”

      杨氏抹泪道:“当娘的能把女儿的名声不当事吗?我有一句假话出门就横死!看看圆圆的脖子,就是他往死里掐的,要不是他喝了酒,圆圆跑出来,现在指不定是死是活呢!”

      里长道:“黑麻子呢?”

      杨氏一面替女儿整好衣衫,一面说:“女儿跑到地里跟我说,我拉着她就来您这里,黑麻子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

      里长对妻子说:“把村里顶事的汉子都叫来!都到福贵家去!”

      杨氏牵着邢圆圆,后面跟着里长。

      里长说:“先去你家看看,找不到他再去村里搜!”

      一行人到了邢圆圆家的厨房,黑麻子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尿了一地。

      里长气不打一处来:“先别喊他,等人都来了再说。”

      不一会儿,村里的壮男和看热闹的妇孺都挤满了院子,里长这才朝着黑麻子一脚踢过去:“起来!黑麻子!你干了什么好事?”

      黑麻子睡眼朦胧抱着里长的脚:“圆圆听话,伯伯就亲两口!给伯伯看看你穿的什么肚兜?”

      此话一出,众人大怒,一时间村民的拳脚拦不住地砸到黑麻子身上,把黑麻子的醉意也打没了,他瘫坐在地上,错愕地看着众人。

      里长怒斥道:“黑麻子,你是福贵的邻居,非但不帮他的寡妇,还生出这样的歹心!按律杖八十!”

      黑麻子跪地道:“我没有!我是来了,但是我什么都没做!”

      里长道:“这会儿你不醉了?你什么都没做,圆圆的脖子谁掐的?你刚抱着我的脚说的什么?”

      黑麻子膝行至里长脚边:“饶了我吧!我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我真没做什么!”

      杨氏的眼睛通红:“你做了我女儿这一生就彻底完了!你没得逞,但你的心已经黑透了坏透了!饶了你,谁知道下个小姑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躲开!再说,圆圆都快被你掐死了,这算是故意杀人!”

      人群里挤出一位农妇,对着杨氏磕头:“嫂子,我男人他在家喝多了,他真不是干这种事的人!八十杖下去,一个好人也残废了,饶了他吧!”

      杨氏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围观的村民都大喊起来:“八十!八十!”

      农妇哭着扑过去打自家男人:“你怎么不去死!你丢人现眼!”又对村民们磕头:“不管多少,我替他挨一半!”

      里长斥道:“有你这样的媳妇,才会出这种不成器的男人!八十,定了!拖到祠堂去受罚!”

      众人即将架着黑麻子去祠堂,里长说:“且慢,我再说几句。在这件事之前,福贵家就半夜遭几次贼,至于这些贼是偷钱财的,还是想干别的,你们心里清楚。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律从严处置!”

      是日夜里,杨氏和圆圆都睡不着,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窗外是荷塘里传来的蛙鸣。

      “我想好了,送你走。”杨氏说。

      “去哪里?”

      “去你姨母那里。”

      “她不是在苏州吗?你也去她那里吗?”

      “是在苏州,她的日子好过,我让她帮着抚养你。我去你舅舅那里,你外祖母虽不在,舅舅应该不至于嫌弃。”

      圆圆说:“那我也去舅舅那里。”

      杨氏道:“我丧夫再去娘家,已是不妥,带着你只怕委屈你。你姨母没有女儿,你去了她会疼你的。”

      圆圆偎着母亲的怀抱:“我不要,我就要跟着娘!我不怕委屈!我很快就会长大,可以保护你!我不放心跟你分开!”

      杨氏笑了:“我会去接你的,等我的病好些了,还跟你一块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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