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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冬】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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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
晴烈的日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照射在过道中间,阴影里的男人正在来回踱步,再往里,是还在进行的手术室。那盏红灯像是正在宣判的指钟,永远走不到头,这让江晟始终惴惴不安。
“谁是爱栗家属!”一个满手鲜血的护士推开了沉重的门冲走廊大喊。
她的手里没有婴儿,神色也格外焦急,这一发现让江晟一下子慌了神,“我!我是。我妻子她怎么样了!”
“孕妇胎位不正,情况非常紧急,现在大出血需要你签病危通知书,保大还是保小?”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护士的话语一并刺激着江晟的感知,而他一刻也没有怀疑就做了决断:“保大!一定要保证我妻子的安全,求求你们了...”说到最后他已经哑了声音,那扇门也再次合上,江晟倚着墙祈祷,但就算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指尖还是寸寸发颤。
那一年,江付听出生,连带着将他的妈妈送入了死亡的绝境。爱栗没能看见她种的番红花开,在那张小小的手术台上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将她与江晟十年爱情的结晶送到人世间。
她死在了婚礼的第二天。
绵软的春雨洒在墓碑上,在场所有人都缄默着,明明前些天他们刚参加完江晟补给爱栗的婚礼,如今却物是人非。
江晟和爱栗是少年夫妻,江晟此人野心极大,能在短短五年内做到在H市一家独大的他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但偏偏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把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那个相濡以沫十年的女人。所有朋友都知道江晟有一个贤妻,那是他的软肋,是他唯一的期许。
人群中有人劝慰他,说:“死者为大,但总要向前看,至少爱栗给你留了个念想。”
江晟后知后觉地想着那天的男婴,大概是因为生产不顺,那小孩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只一眼,他就别过了头。而这几天他忙着操办妻子的身后事,更是直接把孩子丢给了保姆,江晟不想怪他,但是爱栗永远回不来了,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小小的婴儿。
“谢谢,我会振作。”应对来人的关心,江晟只是机械性地作答。
静静抹开花岗岩上沾染的雨珠,照片里的女人依旧笑得明媚,直到凭吊的人陆续离场,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背影守立在旁,一如当年。
众人皆道江氏董事长爱惨了那位过世的妻子,吹的天上有地上无,但每当涉及到那位出世的江家小少爷彼此又都心照不宣地歇了声息。江晟讨厌江付听,这是圈内人都知道的事,自从那件事后,江晟彻底接管江氏,几乎日日住在公司,对儿子的近况也是一概不知,就连本该大办的周岁宴也没出席,独拉了几个走得近的哥们喝了一天酒。
直到江付听三岁,江晟才勉强放下心里芥蒂。
花园里的番红花已经枯得差不多了,自从这个家的女主人走了以后根本没人看顾那些不起眼的花花草草,一副荣荣春景中独此处荒芜。
江付听扯了扯身上精致的小礼服,一张俏生生的脸上愣是没有表情,屋里的大人们交谈甚欢,保姆也都偷懒去了,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不受宠的男孩。三岁其实是个记不住事的年纪,但江付听从小耳濡目染,保姆们偷偷咬耳朵也从不背着他,渐渐地他也就知道了为什么父亲总是不回家,每次看向他的目光也总是淡淡的。
庭院里有一架秋千,他不关心脏不脏,只坐在在上面慢悠悠地晃脚,三月的风柔柔地带起发梢,江付听没有妈妈,但他想妈妈如果在的话,一定会像这样摸他的头。心里想着,嘴角也不自觉带起一点弧度,但下一刻,他被人狠狠推了出去。
裁剪合身的裤腿刮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膝盖处汩汩地往外渗着血,背后响起了男孩们肆无忌惮的大笑,“哈哈哈,你们看到没有,他就这样摔出去了!”说着还模仿起他的动作,几个人就这样笑作一团。
正因如此,他们没有注意到江付听已经站了起来,除去疼痛带来的负面情绪,他只觉得这群家伙吵得很,碍事极了,他也不管父亲会怎么看待他了,既然衣服破了,总要从他们身上讨点什么回来。
等屋里大人被惊动的时候,他已经压着那三个男孩揍了好一会儿了。刚才摔倒的伤口只是破了点皮,但他下面三个就不一样了,最下面的最惨,小胖子不仅鼻青脸肿成了垫背的,穿着的裤子也被拔了,就差没当场尿出来。
一大帮子人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三个人哭作一团,好不狼狈,反观江付听,面上没什么情绪,站起来的时候还抻了抻压皱的衣摆。
“呜呜呜,爸爸他揍我!”男孩家长看见自家儿子受欺负了当然不能忍,但是对方毕竟是江家的小少爷,他还指望着攀上江家这棵参天大树呢,场面一时间就这么僵住了。
直到江晟的声音隔着人群远远传过来,“怎么回事。”
领头的男孩像是笃定江晟不喜江付听,哭得更卖力了:“江叔叔!我们就是想找他玩,结果他上来就打人。”
听到恶人先告状,江付听见怪不怪,只拧着张小脸解释:“明明是你们先推我的。”
看着江小少爷身上明显的伤口,男孩家长也不拿大了,拽过自家小孩掐了把屁股,厉声道:“是不是你们先去招的,跟人家道歉。”
“不用,是小听做错了事,扫了大家的兴致。江付听,道歉。”
挨掐的男孩原本疼得快嚎了,这会儿听见江晟的话愣是没敢哭出声。
江付听忽然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手心在摔倒的时候擦到了,现在正火辣辣地疼,他以为父亲会为他出头的,就像对方一样。
而他这副落寞的模样落到江晟眼里就变了味道,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江晟手里的木质条尺直接抽在了江付听背上。孤身无援的男孩往前晃了一步,眼眶红红的,死盯着罪魁祸首,嗓音发哑:“...对不起。”
一场聚会不欢而散,喝了酒的江晟宿在客房。主卧的床上,江付听木木地望着手心发呆,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刚刚洗澡沾了水,这会儿还密匝匝地泛着疼,许久他移开了视线。
流血的膝盖上了纱布,但身上还有一处地方坏着。
他的心好像不会跳了。木尺打在后背的时候他压根没有防备,他对着镜子看过了,起了一大块乌青,一碰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