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善好施的柯学人》灰鹆子

40、第 40 章

　　我啊，好像突然有些撑不住了。

　　在睁开眼就看见陌生的天花板、以及嗅到鼻尖阵阵的消毒水气味时，小泉堀是这么想着的。

　　“醒了吗，”

　　椅子拖拽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松田阵平看上去并没有要照顾病人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往小泉堀病床边一坐，“我和班长他们到得及时，没让你死成、真是抱歉了哈。”

　　说着抱歉的话，但小泉堀可没听出多少的诚意……当然，松田阵平也没打算真心道歉。

　　在怎么敲门、都没有应答的情况下，还得是他们几个当机立断、使用暴力把门撞开，才从浴室找到把自己泡在浴缸里，还给自己手腕开了个大口子的小泉堀。

　　也得益于他们到的及时，小泉堀的抢救很顺利——看吧，上午割得腕、下午这人就醒了。

　　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刚巧也被警方叫回去就小泉咲的案件再次问话，留下守着小泉堀的松田阵平顺势道：“正好，就一些问题……我们需要聊一聊。”

　　聊什么？

　　啊、想起来了，是他哥变节的事……小泉堀仰面躺着，不想动、也没有力气动，木然睁着的眼珠子随着脖子、僵硬地转动看向说话的人。

　　戴墨镜的卷发男人，小泉堀记得对方叫……松田阵平。

　　“……你来找我的话，”小泉堀嗓子还有些沙哑，有气无力地道，“我哥的通缉令已经发出来了吧，也是，”

　　“平时的作风一点都不收敛，活该落个现在的下场。”

　　水至清则无鱼。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绝对正义，而以小泉咲那钻牛角尖的固执性格，早就不知道得罪过多少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上层人了。

　　无法细数的眼睛，都在暗中盯着小泉咲这唯一的猎物，一旦他犯下什么错误、无数双黑手都将争先恐后的将他拉下泥潭——现在小泉咲的切身体验，更证实了这一点。

　　小泉堀甚至可笑的觉得，他哥的通缉令恐怕也早都拟定好，只等着找个机会打印张贴出来了呢。

　　“既然你这么说，看来你对你哥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从桌子上摆放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至于通缉令，的确发了。

　　根据对绑匪在现场遗留的电脑的数据还原、网络信息追踪和犯人的口供等多方面的证据，警方已经确认、小泉咲就是犯人口中的zashiki，系这起炸/弹绑架案案件的幕后指使人。

　　除此之外，警方更是在惊人的效率之下找到了大量证据，证实多起谋杀案的背后也有小泉咲此人的身影，小泉咲从好好青年、一越成为B级通缉在逃犯，

　　钱包赤字的小泉咲刷一下“身价”暴涨。

　　而当初伊达航怎么调查都无影无踪的zashiki，就这样“唐突”地浮现在众人的眼前。

　　唐突到伊达航几人，都觉得古怪的那种程度——好像他们猜测中的、属于zashiki的那把保护伞，突然消失不见了一样。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小泉咲是“zashiki”推出来的替罪羔羊。

　　“没有可能，”小泉堀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在松田阵平没有开口之际、就已经否认了他们的猜测，“小泉咲的确就是你们追查的那个zashiki，案子也都是他做的。”

　　“……所以小泉咲的事败露，你怕被追查，才打算畏罪自杀？”松田阵平咔嚓咬了一口苹果。

　　为了小泉这兄弟俩，他算是忙活了一整天，吃小泉堀一个苹果什么的，松田阵平是良心一点都不痛，甚至想多啃几个平静平静今天接收了大量刺激性信息的大脑。

　　“啧，你的说法可真恶心。”小泉堀缓了缓，体力似乎是恢复了一些，单手撑着自己坐起身，“我又没犯罪为什么要畏罪，我只是……”

　　小泉堀说着突然顿了顿，“你们也真闲，我们很熟吗？我用得着你们救吗？”

　　他亲生哥哥都不要他了，他们这些外人这么“热心”救他做什么！

　　“善心泛滥就麻烦你们做益工去，别来我这烦……唔！”

　　小泉堀喋喋不休想骂走对方的嘴被刚切下来的苹果块堵住了，松田阵平更是一脸的不耐烦，“你脸上就差写着‘我现在很绝望、很难受’，‘求求你们、来一个人救救我吧’几句话了，”

　　“诚实一点，说你现在想有人陪着你会死是吗。”

　　真的是……面对小泉堀，松田阵平再一次想到了幼驯染对小泉堀的那个过分精准的评价——难缠。

　　“如果你是在意小泉…saku他为什么要丢下你一个人逃走，”想到面前这家伙也叫小泉，松田阵平换了称呼，“那我告诉你，其实saku依旧在关注着你，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松田阵平从口袋里掏出来个塑料证物袋，丢到小泉堀的面前，“这是把你从浴缸里捞出来的时候，从你身上发现的。”

　　袋子里是一个不大的、还带着淡红色水渍的窃听器，平时贴在衣服上近乎隐形的小装置，在遇到了水后就变得格外明显。

　　也正是因为这个窃听器，和后续在房间里找到的摄像头以及收声装置，才让伊达航排除了“小泉咲想要杀害小泉堀灭口、于是将小泉堀伪装成自杀”的这种可能。

　　哪怕小泉咲变成了通缉犯，他也依旧在乎着小泉堀这个弟弟。

　　伊达航可以肯定，在他们刚到公寓的时候，小泉咲本人甚至就在附近悄悄观察着他们，等确定伊达航能够救下想不开的弟弟之后才离开。

　　咀嚼着嘴巴里的果肉，泪腺好像也被调动，无声的眼泪，在小泉堀的一阵沉默之后，落在了身前盖着的被子上。

　　“……关注着我又有什么用。”

　　小泉堀在哭，

　　准确的说，是又在哭。

　　控制不住的悲伤又绝望再次袭卷而来，小泉堀讨厌这种感觉，说话间带着浓浓的哭腔，“就算是我要死了，他也只是看着……他根本就不懂我为什么需要他，”

　　“我不想成为可以被…随意牺牲掉的、不被在意的人……”

　　明明他已经在积极看医生、吃药治疗了，他在向成为一个正常人而努力，

　　但小泉咲依旧没有选择他。

　　……

　　胸腔令小泉堀感觉到窒息的灼热幻痛让他的说话都变得有些困难，泪水擦了又流、断断续续呜咽沙哑的声音，这时半弓着身子坐着的小泉堀看上去狼狈极了。

　　而松田阵平心下却松了口气——还愿意哭，还愿意和人交流倾诉就好，松田阵平最怕的就是小泉堀继续保持刚清醒的那种麻木状态。

　　所以我为什么现在要给这个家伙当心理医生啊！松田阵平头疼地抬头往病房外望去。

　　躲在门口的，那位闻讯赶来、自称是小泉堀主治心理医生的老头，比手划脚地让松田阵平继续加油、努力开导对方。

　　谁让小泉堀想要成为一个正常人呢？

　　这种情况下、松田阵平以平常朋友的态度对待小泉堀，比心理医生出面干预又要好一点儿，也更有利于心理医生观察小泉堀的近况。

　　没错，松田阵平想和小泉堀聊得是他的心理问题，才不是什么通不通缉的事。

　　小泉咲事件的真相，松田阵平他们会去调查清楚，但还不至于着急到、现在就要来逼问一个刚抢救回来的自杀者的程度上，

　　不然那也太没品了。

　　算了，自己救下来的人……总要送佛送到西吧。

　　松田阵平咔嚓咔嚓几下，又咬了几口苹果，开口道，“你怎么想的、又需要什么，我是不知道，但是我要纠正一下你的一个错误，”

　　“被牺牲的才不是什么不重要、不被在意或者是没有价值的存在，”松田阵平从没咬过的地方又切了一块苹果，用刀尖挑着、伸到小泉堀的面前，

　　“正是因为它足够的重要和珍贵，被迫放弃它的时候才能称之为牺牲。”

　　……

　　……是这样的吗？

　　原来是因为他足够重要？

　　松田阵平不大的声音，穿透到小泉堀的大脑里，那平淡、理所当然的语气一瞬间将小泉堀从深海拖举出水平，大口大口的空气被呼吸到肺部。

　　用力眨着眼睛、眼前的视线从朦胧到清晰，渐渐平静下来的小泉堀才发现递到眼前的苹果块，扭头看过去是松田阵平始终如初、没什么特殊变化的“臭脸”。

　　“喂，”松田阵平晃了晃刀尖，“还吃不？”

　　“……”

　　“你不吃，那就我吃了……”松田阵平话还没说完，便见到小泉堀低头把苹果块咬到嘴里，笑了一声，

　　“这样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