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画妖2 ...
-
已至黄昏,长安城内夜晚宵禁。
城内银装素裹,随着檐廊一路寻过去,便是长安城内有名的乐坊。
“谁在敲门啊!”乐坊的小厮开了门,差点惊掉了下巴:“你,小娘子,可是找错了门?”
乐坊外头来了一位敲门的小娘子,玉青色道袍下苍白肌肤如美玉,病柳如风,只在怀里抱着一画轴:“我与家中人走散,想来坊中寻些事情做。“
比起外头的勾栏瓦舍,这处乐坊看重的是乐,良籍清贫小娘子亦可入乐坊,做乐师,皇宫贵胄知礼,绝不会为难乐师。这在乐坊里出了名的乐师,便可拿着上头发的饷银,还有丫鬟伺候,不比小门小户的小娘子差了去。
故而,时常有家中落魄的小娘子,为一口生计,放下架子。
不过乐坊的小厮可见过不少,滥竽充数的,至于眼前这位,脸生,没在长安城见过,清绝的跟天仙下似的:“小娘子,不是我等不开门,只是今日乐坊内有达官贵人在,坊主下过命令的,不能放人进来。”
“乐坊妨的是歹人,不是我这般的可怜人。”小娘子抱着怀中画轴,淡淡道:“等坊主听过我的琴声,再赶我也不迟。”
这话说得也不错,小厮又问:“还不知道,小娘子的姓名是?”
小娘子抬眸,清冷嗓音:“姓卫。”
“原来是卫小娘子!”小厮开了门让她进来。
乐坊内灯火如织,同外头大街上的寂寥,显然不是一个世界。
十八岁的少女,身姿窈窕,玉青色道袍,端的是秀雅正派闺秀作风,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昆仑上掌门之女,冷凝。
画妖卫端端同她在密语:“冷凝,我们都到了长安城了,为何不直接去相府。”
她虽未曾见过卫元齐,但世人称他权相,自然是心思缜密的人,冷凝淡淡道:“一个妙龄小娘子去相府寻人,打着什么名号?”
卫端端:“我同主人说过,等修成人身,就会回来见他。”
这话也说明白了,修成人身,可见原先是个魔物,还没跨进相符半步,就兴许要被一杖打死,冷凝道:“那卫相此人杀伐果断,老皇帝都敢杀,杀一个来历不明白的小娘子更是不在话下。”
“哦,主人是爱杀人的。”虽然卫端端很想见主人,说来她还是有些怕的。
她也没想过,若是主人不认她要如何,自己毕竟是画妖,主人若是觉得她找上门去,是要加害他,那可得不偿失。
“冷凝,你说的对。”卫端端点头如捣蒜:“那我们要怎么做?”
“步步为营,等鱼儿自己咬上钩子。”既然应了画妖的事情,冷凝自是要好好安排,不可鲁莽行事。
“哇塞!冷凝你不愧是昆仑大小姐!好厉害啊!”卫端端崇拜的说。
这魔物还真是天真烂漫,是她身上没有的。
尊上总觉得她行事太骄纵,不太喜欢她。
冷凝是掌门千金,自小就被架在那个位置上,别人要不就是畏惧她,要不就是巴结她,从未像卫端端这般,至少有个卫元齐在等着她。
谁比谁更好命,还很说不上来。
冷凝嘴唇微动,同那小厮说:“我想在坊中弹琴,你可带我寻个地方?”
“小娘子,真是找对门路了,我家乐坊正缺一乐师呢!”小厮领着冷凝上了二楼,乐坊内一排兵卫,戒备森严,显然是来了大人物。
小厮随着冷凝的目光看去:“那是金吾卫的大人,卫娘子跟紧些,得罪了贵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卫端端兴奋起来:“冷凝,我听过金吾卫的名号,是主人的亲信!”
贵人是,卫元齐?那可真是巧了。
小厮领着冷凝来到一间雅间:“卫娘子,请在此处等候片刻,坊主随后就到。”
房中装饰淡雅,高几上的白瓷瓶里插着一株红梅,花瓣嫣红似火,并不比东华宫开的逊色几分,桌上还放了一把古琴。
她猜想这是坊主自己住的地方。
等小厮退下去,冷凝走到窗边,推开。
雪夜月色,月相缺一半,她为自己算了一卦,黄裳元吉,大吉。
卫端端:“冷凝,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吹冷风了。”
“我这身子,即便是不吹风,也不了的。”她捂住嘴咳嗽。
“那也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啊!”卫端端说:“冷凝,你不知道,我真的羡慕你,有这么漂亮的身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傻瓜,这世间上哪有自由自在的人。
她早已经被困住了。
罢了,说这些她也不懂,冷凝落座,抬手抚琴:“你家主人,平日里爱听什么曲?”
“元郎,平日里公务繁忙,很少在府上听他叫乐师。”
冷凝笑着问:“那你们每日,聊什么?”
“什么都聊啊!”
卫端端回忆起和卫元齐相处的时光,有点心酸:“冷凝,我好像快点见到他啊!”
素手拨动琴弦,冷凝垂着眸:“我也很想尊上。”
他走的突然,连她的生辰宴都来不及参加,这婚事要退了,到头来不舍的是自己。
痴情人为神明的色相,迷惑了眼。
怪她不舍将那神明拉下俗世,与她一起共沉沦。
这众生美丽,无情道,哪有有情道有意思。
她有些悔了,那情蛊不该丢的。
满乐坊中,音音乐声,如同嫦娥月宫。
段烟季抬起头,这乐声有些耳熟,记起来了,那日小徒弟起了高烧,他以一曲《断桥》,静她道心,弹奏的便是这首曲子。
冷凝性子骄纵,若是练一练这曲子,罢了,冷凝是不会听的。
那么病弱的女子,比东华宫所有弟子加起来都让他头疼,气得段烟季只能连夜离开。
路过长安城,想起他的一位小师侄。
卫元齐曾做过几年东华宫俗门弟子,喊他一声师叔,当年小小师侄,已经权倾天下,杀人如麻,当今权相,段烟季手指单扣桌面:“元齐,可知这是什么曲子?”
“我对琴乐之事不大通啊!”卫元齐挑眉:“尊上不如说说。”
这位小师侄还是顽劣,段烟季摇头道:“《断桥》,是静心的仙乐。”
“这般难得?”卫元齐道:“还能让尊上赞一句好的,可是不容易,看来这长安城的乐坊,也是人才济济。”
说罢,就要给段烟季倒酒,被他伸手挡住。
段烟季沉稳的挪开酒杯:“元齐,你过了。”
这长安城敢忤逆卫元齐的,都是要杀头的,不过这位么,肯来见他已是屈尊。
“是弟子喝昏了头。”卫元齐继续笑着问道:“尊上,方才说到了何处?”
段烟季仔细看向他,双眸深邃:“你杀孽太重,或要祸及妻儿。”
卫元齐仰天一笑,潇洒肆意:“尊上说笑了,我今生不会娶妻,孤家寡人一人,又哪来的妻儿。”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是何人在弹琴?”卫元齐整了整衣裳,推门门去:“我倒是要去瞧一瞧。”
金吾卫跟随在后:“大人再问!你这小厮还不快快滚来!”
小厮忙不迭的上前,磕头:“回大人的话,这是乐坊新来的乐师。”
领着卫元齐到了雅间外头。
小厮在外头敲门,好言好语的,求人:“卫娘子!开开门!”
一道一道帘幕,那头,的确是有个女人的身影,是那弹琴人。
帘幕的另一头。
卫端端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忍不住:“卫郎!我好想你啊!”
冷凝觉得她很可爱,这般粘人,也不知这月她离开卫元齐,是怎么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
这位权相,的确是才貌双全,虽已经三十有二,并无丝毫老去的痕迹,权倾天下的相爷,八风不动,颇有些上位者的气势。
卫端端疯狂吹彩虹屁:“卫郎比以往更俊了!冷凝,怎样,不比你的尊上差吧!”
“如何能同尊上比。”冷凝对卫端端的话不敢苟同。
雪日月色下,他穿了一件几乎暗成墨色的长袍,眉眼俊朗,滔天富贵人家出来的郎君,被人簇拥着,冷凝实在不能将眼前这位,和谋权篡位联想起来。
卫元齐说:“小娘子既然来了,何不路面?”
“这长安城,富贵迷人眼,我怕见了大人,今后就见不得旁人。”
卫端端听这话,叹为观止:“哦!原来还可以这样!学到了。”
感情她成了现场教学。
卫元齐笑着说:“小娘子不似长安人,来自何处?”
冷凝答的从善如流:“不过是萍水相逢,当不得大人询问。”
金吾卫从外头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冷凝隐约听到,小皇帝,这几个字。
卫元齐笑容沉默了:“今日不是时候,改日再来个小娘子相聚。”
“主人,还是老样子呢!”卫端端看着卫元齐,有些可惜。
冷凝对着卫端端密语:“他要走了,你要和他说句话么?”
“冷凝。”卫端端眼睛亮晶晶的:“你帮我和主人说,我想他。”
这种话,打死她也是说不出来的:“换一句。”
“我本来就很想他么。”卫端端要哭了:“冷凝,你快啊!主人都快要走了!”
冷凝被吵得软了心肠,出声唤道:“大人。”
卫元齐转身看她一眼。
一双素白的手,掀开帘幕,亭亭玉立在红梅边上。
“小女子姓卫,名端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