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新》第十二只兔

6、Dacryphilia

　　“你弟弟看起来很急，说今天就要和女朋友去订车，说你不守信。”闫峰看着她，像寻求认同，“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当做没看见，对吧？”
　　拇指从绿色按键上移开，她一只手慢慢移到身侧，按住桌面撑着自己，“你……给了多钱？”
　　“二十万。”
　　陈如新点开弟弟微信，看到昨晚十二点左右闫峰冒充自己和他的对话，他问了陈如东银行卡号，过了几分钟，陈如东回复收到了，弟弟后面再说什么，他都没回。
　　她抬头看着他，这好像是她第一次长时间直视他，“我把钱还给你。”
　　“哪里的钱？网贷吗？”他几乎想摸一摸她头发了，“对你来说很危险，不要碰。”
　　陈如新后仰着，重心落在撑着桌面的那支胳膊上，还在不易觉察地颤抖，“我会转到你留在我弟弟那里的银行卡上，就今天。”
　　闫峰气定神闲，“转给你弟弟的，不是我名下账户，你给了别人，谁知道钱能不能回到我手里。”
　　这是她能承受的极限了。
　　她哭了。

　　对陈如新来说，眼泪是示弱，是伤心，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表达。
　　为了别人一句无心失言她会哭，情绪激动想要辦解会哭，看到小孩子在雨中为一只小猫撑伞也会哭。
　　但现在，是她第一次因为害怕而哭泣。
　　“你想要干什么……”她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的眼泪是直接从眼眶砸下来的，一滴接一滴，又凶又急。
　　他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追寻初次见她时的感受。
　　一阵酥麻电流从后脑沿着脊柱下行，心脏跳动悄然加快，短短几秒调动他的情绪到达高点。
　　就像现在。
　　欣赏她落泪的样子，她控制哭腔却控制不住的样子，她带着惧意迷茫眼神看他的样子，可怜又好笑。
　　因为清楚是自己让她哭成这样，所以更兴奋，已经远远超出“有意思”三个字所能形容的。
　　他不想说话，希望她能哭得久一些。

　　陈如新拼命想收住眼泪，“你说……你要我干什么？你为什么这样……是为了出口气吗？”
　　“嗯？”闫峰恍惚了一下，问，“出什么气？”
　　“因为徐凯和你的妻子……”
　　“跟他们无关。”
　　和那两个人无关，那么就只为了针对自己。
　　“我是哪里惹了你吗？”
　　闫峰微微一笑，“没有。”
　　陈如新不说话了，低头用手背来回抹掉涌出眼眶的泪，后来又用手臂遮挡住眼睛，“我会把钱给你的……”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承受不住，开始大哭，跟第一次见面时的哭法差不多了。
　　闫峰伸手握住她手腕，让她露出脸，他需要看着她的脸，“先忙家里的事情，不着急给我钱。”
　　直接的肌肤接触让陈如新下意识想甩开他，她觉得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了，“我要走——”
　　话音倏然消失，是因为她看到了闫峰浴袍下面不正常的鼓起，她因害怕更慌乱，“放开我！”
　　虽然有了反应，但他没有打算做什么。精神上得到的满足超出想象，那种余韵让他平静、懒洋洋。
　　“哦，好，我送你。”
　　陈如新没有回答。
　　闫峰站起来一边解开浴袍衣带，一边往衣帽间走，“我换个衣服。”
　　在他穿上衬衫的时候，听到门锁响动，接着木门关上。
　　她悄悄走了。

　　回家路上陈如新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事情都不愿意想，手机付完出租车车费就没电关机了，她在电梯里，把头发重新梳理整齐，涂上了口红。
　　用钥匙打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徐凯的质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她沉默着换鞋，没有回答。
　　“和同事吃饭就能夜不归宿？陈如新，你以前从来不这样。”徐凯控制着自己的怒意，脖子都涨红了，“你看看，我给你发了多少微信，打了多少电话，你怎么想的——”
　　“我想试试，夜不归宿是不是很爽。”陈如新换好鞋，站在门口不走过来，“所以你才一天又一天晚上不回家。”
　　“我是为了工作！”
　　“是吗？”过了一会，陈如新下定决心说，“徐凯，我怀疑你出轨了。”
　　徐凯比刚才质问陈如新时更暴躁，“你胡说！有什么证据？！”
　　“只是一种直觉，你不必这么生气。”
　　徐凯降低了音量，“你不要一天天胡思乱想，我没有。”
　　“希望是我多想了。”陈如新垂下眼睫，“让我冷静冷静。”
　　徐凯看了她一会，说：“你休息，我去买菜。”
　　听着关门声，陈如新心想，原来说这些鬼话一点都不难。

　　洗完澡只穿着内衣照镜子的时候，她发现了异常。
　　在她肩头靠后一点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印记，偏暗红，颜色位置如此微妙，让她在镜子前照了很久。
　　徐凯在外面敲门，她迅速披上浴巾，“我就出来。”
　　她的心，再一次深深地沉下去。

　　徐凯做了两个菜，又从厨房端了一碗水蒸蛋放在陈如新手边，边解围裙边说：“给你做的，快吃。”
　　徐凯原生家庭条件很差，少年丧母，他说自己妈妈还在时，每当他成绩优异或者生病，都会给他单独做一碗水蒸蛋。母亲去世，他就学着自己做，后来又给陈如新做。
　　第一次吃的那天，陈如新还掉了两滴泪，今天吃，她心乱如麻。
　　她不动筷子，徐凯也不吃，直到她先吃了口米饭，徐凯表情才缓和了一些，也开始夹菜。
　　“以后有什么事直接问我，不要这样夜不归宿，让人担心。”徐凯恢复了往常好脾气，他说，“我又不知道你同事朋友的联系方式，昨晚真的差点报警了。”
　　陈如新默不作声，也不抬头看他。
　　徐凯等了一会，“老婆？”
　　她不得不回答：“我知道了。”
　　徐凯看她只吃米饭，夹了菜放她碗里，“等交房后，我把爸从老家接过来，给你做饭，我爸手艺比我好。”
　　和闫峰相比，徐凯带来的烦恼不值一提，他说的话放在以前还会让她郁闷一会，现在不会了。

　　她的身体需要休息，但她精神时刻紧绷着。
　　她去医院挂号抽血，查常见几项传染病，又犹豫很久去做了妇科内检。
　　确认一切未见异常，已经是晚上了，她给陈如东打了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陈如东和女朋友一起来的，他兴奋至极向姐姐报告：“你看我发朋友圈没，我订了辆黑色的，给你看看内饰配色。”他翻开照片，“怎么样？眼光还行吧。”
　　陈如东女朋友说：“过一个月提车，我们一起去露营，怎么样？”
　　陈如东又问：“姐，你驾照考下来没有？你要用车也可以借给你。”
　　闫峰的二十万，已经成了一辆还没到手的新车。
　　想要还钱除了贷款她别无选择。
　　陈如新听到最后已经维持不住笑容了，“昨晚是我一个朋友直接转给你的，你看看明细，把他卡号给我，我好还钱。”
　　“不是吧。”陈如东瞪大眼睛，“你什么朋友啊，这么有钱。”
　　“你不认识，先看看卡号。”
　　手机网银收支明细里不显示完整的账户号码，陈如新问：“还有哪里能查到转账卡号吗？”
　　陈如东耸肩，“不知道，我没经验。”
　　陈如新在手机查了一下，对弟弟说：“你明天去银行柜台帮我查一下。”
　　陈如东最怕这种麻烦事，马上捂住耳朵，“我没听见没听见……你的朋友，你自己去问不行吗？”
　　说不动弟弟，也怕他起疑心，陈如新只好放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