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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番外篇] 《别忘记,人生要快乐》 ...

  •   我叫忍足侑士,出生在以“北方威尼斯”著称的城市--斯德哥尔摩。

      母亲在怀孕七个月早产生下我后不久就离开人世。父亲在外工作繁忙,我是在祖母的照料下长大的。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常常关在家里,不能出去和同龄的朋友游戏玩耍。因为我先天心脏不好,承受不了太大的运动量。三岁时,祖母带我搬到了荷兰,住在阿姆斯特丹一个朋友家里。

      那时候我们住在阿姆斯特丹上百条运河中的一条河岸边。在我印象里,那是一栋非常可爱的房子。临河是荷兰式漂亮精巧的山墙,有三层那么高,每一层的窗户都挂满了鲜花和翠绿的藤蔓。无论从临河的哪一间房间望下去,都能看到运河里吱吱呀呀漂着的蓬船在光影斑驳的水面上悠闲地荡。最有趣的是,因为房子临街的门相对窄小,很多家具要使用山墙最高处尖顶下的巨大挂钩和滑轮从窗户运进去。刚刚有记忆的我,对那些看起来惊险无比的搬家场面印象深刻。

      在阿姆斯特丹运河边的悠闲童年里,我从祖母那里逐渐了解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由于母亲的身体原因和早产,我一出生便发育不全,患上了先天性的心脏病。这种病是很难治愈的,而且由于细胞先天缺损等复杂的原因,我的心脏比正常人的更脆弱,只能支撑不到三十年。也就是说,我最多活到三十岁。

      祖母之所以在我年幼刚懂事时就告诉我真相,是希望我早点认识到现实,更加珍惜自己有限的生命。祖母总是对我说,生命的真正意义,不是取决于长短,而是取决于是否真的每一天都快乐。

      在祖母身边,在阿姆斯特丹美丽的运河畔,我度过了最美好的几年时光。除了最初得知真相后几个月的忧郁,命运的残酷并没有给我的童年罩上太久的阴影。现在想来,除了儿时本来的无忧无虑,大概是小孩子并未完全明白死亡的真正含义罢。

      读完小学那年,祖母去世了。按她的遗愿,我们把她葬在了阿姆斯特丹她工作过的农场边上的公墓里。十二岁的我就要跟着父亲回到斯德哥尔摩了。临走前,我站在祖母的墓前,似乎开始明白了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最爱的祖母死去了,永远沉睡在这墓碑下。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我只有三十年生命,也许更短。但是只有在这里,我可以安心地享受我的人生。

      从离开荷兰的那天起,我决定让我生命的每分每秒都开心快乐。我想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在忧愁沮丧的心情中。除了家人知道,我没有向任何身边的朋友提起过自己的病。

      就这样,在斯德哥尔摩的中学时光,我过的正常而坦然。我享受一切中学生应该享受的东西。除了剧烈的运动不参加,尽量不饮酒以外,我的生活和正常人相同。每年我都会出去旅行,穿梭于欧洲大陆的城市乡村,学习各种语言,瞻仰各种建筑,流连于山川河流之间。不管是独自旅行还是与朋友家人一起,几乎每次都会去阿姆斯特丹,看望祖母的墓,高兴地告诉祖母,我又度过了快乐的一年。

      我不遗余力地珍惜身边的家人和朋友,给予他们我能给予的所有爱和帮助。因为这样我很开心,在家人和朋友的围绕中,我从不感到孤独寂寞,连北欧长长的黑夜,也不会让我经常想起死亡这回事。

      我唯一做不到的,就是坦白自己的病。我不希望我所爱的朋友和我在一起时,沉浸在悲伤压抑的氛围中。我总是很忙碌,没有忧伤的时间。

      同学朋友总是说,我是一个看不透的人,思想见解独具个性,对自己的所爱有着暗藏的执著。

      也许他们是对的。我一直在寻找值得付出生命的快乐。

      如果我的生命是流星,我希望在夜空划过长长的痕迹,让更多人有机会看到我,对着我许下他们的美好愿望。

      如果我的生命是烟花,我希望在更高的天空灿烂的开放,给更多人带来一刻的愉悦,照亮更广阔一点的天空。

      我打算一生寻找下去,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这是祖母一直以来的教诲,要快乐,真正快乐的人生,即便短暂也没关系。

      我只是没有想到,我寻找到的让我快乐的,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个人。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我有机会经历爱情。

      大学三年级那年的圣诞节,在自己办的圣诞晚会上,我第一次见到迹部景吾。

      那个时候,他正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杯果汁。手塚国光坐在他身边,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

      手塚是我刚进大一那年在图书馆认识的朋友。他从日本来皇家理工读博士学位。因为是半个老乡,我们十分谈的来。

      在见到迹部前几个月,手塚说要趁暑假回国几天,看看家人和孩子,并且提起了有人委托他监护一个高中生来斯德哥尔摩读书。

      我马上就联想到,这个年轻的男孩子,就是那个日本来的高中生。

      我只是意外,迹部景吾竟是这样一个特别的男孩子。他就那么坐在沙发里,用淡淡的眼神看着我,连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他眉清目秀,气质混合着灵气与忧郁,举手投足间,眼波流转处,有一种摄人的吸引力。注意到他眼下那颗泪痣时,我呆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本能的保护欲升起在心底。

      他只有十七岁。为什么他显得那么不快乐?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十七岁。

      祖母说,人生是由那些幸福的日子组成的。如果这样计算,很多人大概只拥有比我少得多的生命,因为他们的大部分人生都沉浸在痛苦中。

      迹部景吾这样的男孩,应该过的快乐才对。

      手塚在和我讲起日本的家人时,我是很羡慕他的。爱情,妻子,儿女,注定不是我能拥有的。虽然我察觉到,手塚并不象我以为的那么幸福。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已经起了变化。我已经遇到了能让我付出生命去爱的人。

      看到手塚特意过去关注迹部景吾的眼神,和迹部伏在手塚肩头的模样,我有点明白了迹部景吾不快乐的原因。

      很多人说,我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敏锐。他们在我面前,无法掩藏自己的内心。

      见迹部景吾的第一个晚上,我就知道,他喜欢手塚,而手塚,也已经动心。

      当这一切了然于心,我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心情。这也是第一次,我想把自己深深地掩藏起来。手塚国光是我的朋友,他为人正直善良,是个好人。如果他遇到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全力帮他,如果他做出什么决定,我也会支持他。

      我只希望,迹部景吾不会受到伤害。虽然我知道,这可能是无法避免的。即便是我这个习惯于接受残酷现实的人,也不忍心迹部景吾这个只有一面之交的男孩受伤。

      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三月份冬季最后一场大雪融尽之前,手塚国光专程来找我,谈起迹部景吾。

      手塚说,他不想迹部痛苦,他必须远离他。他要我帮助他。他问我是否喜欢迹部景吾。

      我没有说谎。我喜欢他。但是我对手塚说,迹部景吾喜欢的是你。

      手塚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告诉我,他做这个决定非常的困难,因为他已经爱上了迹部。但是他不能继续下去,如果他们再这么每天在一起,他早晚会沦陷得无法自拔。他有他必须承担的家庭责任,他有刚刚一岁多的儿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手塚这么无助。他用绝望般的语调说,如果没有迹部出现,他会在毕业以后回到家人身边去,现在迹部出现了,他仍然无法真的为了迹部留下来。无论如何,他都会伤害迹部,所以不如趁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现在,就做些什么让他们之间的一切结束。

      就算手塚不说,我也完全了解他的心情。同时我也明白了,并非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真的爱上了对方。

      我答应了他,替他照顾迹部景吾,保护迹部景吾,甚至,追求迹部景吾,替他爱他。

      又一次的,我没有考虑自己的感受。我没有更深入地想过这么做的结果。我凭直觉答应了手塚的请求,我只知道自己确实想保护迹部景吾,没有想过自己是代替了谁。

      就这样,我开始“插足”在他们之间。我一次一次很没眼色地侵入他们本来的二人世界中,厚脸皮地做灯泡。虽然每次,我关怀迹部的生活时,都是真心的。

      我知道,那段时间里,迹部景吾是讨厌我的。也许,他根本就是恨我。他从来不掩藏自己的情绪,他的厌烦,他的无视,他的冰冷,从来都是直接戳向我的面门。

      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不希望迹部恨我。但是为了朋友,更为了迹部,我必须把坏人的角色演到底。

      在我接近迹部的时候,我清楚地知道他们俩人的心情。我一点一点地了解到爱情是如何的伤人。而有缘无份的爱情,又是怎样的一把双刃剑。

      复活节假期的旅行中,我带他们去给祖母扫墓。不知不觉中,我讲了自己对阿姆斯特丹的感情。在他们面前,我第一次提起自己的童年。在这之前,我甚至没对任何人讲起过。

      运河上,我对迹部说,希望他和我一起在这座城市生活。不知道他们两人当时的想法,我只知道自己是认真的。在我十二岁离开这座城市时,我就决定了要回来。

      而在了解和体味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以后,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我希望能和我最爱的人一起生活在这座城市。

      我清楚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随着时间的流逝,特别是迹部景吾出现以后,那种对爱情的期冀在我内心深处萌芽。过去我曾经无数次想像自己会孤独地死去,而如今,我忽然开始害怕孤独,恐惧一个人面对最后的岁月。

      我再也不能象过去那样坦然地看待自己的命运。

      在阿姆斯特丹的最后一晚,我有点冲动地向迹部坦白了自己的真诚。我看到了他的表情,他没有拒绝我,他只是说,对不起。

      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一相情愿的。就算他拒绝也没关系。但是他却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仍然从某种程度上伤了他。因为我的表白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了他对手塚的感情。

      越清醒,越受伤。原来这就是爱情。迹部也好,手塚也罢,加上我自己,我们每个人,都在受着这份清醒带来的折磨。

      旅行回来以后,手塚告诉我,他打算回避一段时间,搬到办公室去住。

      看到他黯然的表情,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我真的应该继续吗?

      你喜欢他吗?手塚问我。我说,你知道。

      那你别忘了对我的承诺,照顾他,保护他,可以的话,好好爱他。手塚的语调淡定,却撕扯着我的心。

      横刀夺爱,从来不是我所希望的爱情模式,虽然是手塚主动退让。

      尤其,当我看到手塚为在沙发上睡熟的迹部盖上毛毯,当我注意到迹部发现手塚回来的兴奋心情,我更加怀疑自己答应手塚是否犯了一个错误。

      即便如此,手塚没有改变决定。他以迹部需要上公立高中为借口,让迹部搬出了他的公寓。

      帮迹部搬家的那天,我开着车,从后视镜看到手塚一直立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我们互相看不到对方。

      迹部景吾什么都没有说。他的表情机械而木然。但是我知道,他是哭过的。现在他的样子,比哭着更令我心痛。

      那之后的几个月,我无法在任何一刻停止想他,每天都去他的公寓,怕他消沉,怕他失去生活的勇气。我很想和他聊聊天,每分钟都牵挂他的情绪。

      然而,我从他的神情看到的,只有无限的落寞。他不再冷漠的回应我的关怀。他会让我上楼喝杯茶,暖暖身。

      但是他什么都不说。不说他开心,也不说他难过,更不提手塚。

      我清楚他仍然爱手塚。他似乎没有理由不爱。我也知道手塚一定从没来过他的公寓,否则他的状态不会一直如此。

      面对这样的迹部景吾,我也无措了。我恨自己无能,无法让他开心快乐。

      在清晨的海边找到他时,他正呆呆地望着天海交接处。海风吹起他的额发。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这找到他了。我看向广阔的海面,朝阳正在试探地放射着最初的几缕光芒。

      任我多么敏锐,也无法知晓迹部景吾此时到底在想什么。我知道我还是无法真正进入他的生活,进入他的内心。我明白了我最终还是一个局外人。无论我是否真的爱上他,如果他的心里没有我,我仍旧只能认输。

      至少,我清楚我没有赢。

      自己所爱的人不爱自己,是多么无奈的事情,我刚刚才懂。

      在海边的时候,我想,我该退出了。我很想爱迹部,如果可以,我会继续爱下去。但这已经不是一场爱情的角逐。我已经没有了战斗的意志。不属于我的,我不想强求。

      我总是想起祖母说的,人生要快乐。

      如果我强求了,我会快乐吗?我很想付出爱,因为我真的愿意,想到他的时候,我真的快乐。但是爱情和别的东西不一样,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所以在爱情上,快乐的另一面,往往是苦涩。

      也许我们三个人,都是同时品尝了这两种滋味罢。

      “酒吧事件”发生以后,我更加清楚了,手塚是多么的深爱迹部。

      十月三号晚上,我因为心口不舒服,没有去迹部的公寓。第二天接到手塚的电话时,我吓呆了,连忙赶了过去。

      手塚没有责备我。他只是坐在迹部的床边,紧握着他的手,专注地看着他。床上的迹部没有醒过来,脸色灰白,一头虚汗,露出的脖颈上红色的印记格外清晰。

      我无法原谅自己。

      对不起,我说,我答应你保护他,却让他一个人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手塚摇头。不,忍足,不是你的错,是我从一开始就辜负了他,他是因为我才去酒吧的。

      我无言以对。是的,我甚至无法成为迹部放纵自己的原因。

      我竟然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原来我根本无法真的放弃。

      那以后的日子,还和过去几个月一样。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迹部景吾。我还是每天出现在他公寓门外,每天以各种理由留在他身边,看着他做这做那,任凭自己迷恋于他的一颦一笑、只言片语之中。我比手塚更深的体会到了不能自拔的感觉。

      同时我也比过去更清楚他爱手塚。因为他只字不提手塚,不提不是忘记,而是不敢提,提了就会伤神,为一个人伤神,是爱他的最清晰的表现。

      我也同样不敢提,我知道,一旦手塚国光的名字再次出现,我们两个都会尴尬,甚至崩溃。我和迹部,就这么一直在这种微妙的空气中相处着。我还是会每天来看他。我怕他寂寞,也怕自己寂寞,怕自己从这混沌的迷茫中猛然清醒过来,面对现实的冰冷。我更怕自己会想到自己已经不多的生命。

      直到那一天,又是一个圣诞节,我告诉迹部,手塚不会参加圣诞晚会。

      那天我打了他。我至今都不敢相信我下了手。因为我心痛的厉害。我根本无法忍受他那样摧毁自己,无法忍受他再次用酒精麻醉自己。

      我是真的心痛。不是为自己,因为我早就认输了。我心痛的是他,是手塚,是他们真心相爱却无法在一起。他们一个是我的好朋友,一个是我爱的人,叫我如何能够看他们痛苦下去,彼此继续折磨下去。

      迹部哭泣的泪水象千万把刀子狠狠地落到我胸口。我拥抱着他,感受着他颤抖的身体,他濒临决堤的精神意志。

      我知道,如果我把一切说出来,就等于把迹部景吾推回到了手塚身边。一年来,是我一直挡在他们中间。如果我说出来,他们一定会有机会坦诚相对。

      看着迹部憔悴的脸,我终于下了决心。

      我对迹部说了所有的真相。我告诉迹部,手塚对他的深爱。

      迹部真的离开时,我的心整个空了。

      其实我并不后悔。我彻底明白了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让我继续看着迹部痛苦,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的隐瞒。

      圣诞晚会上强颜欢笑一整晚后,面对空寂的房间我彻夜未眠,心口疼痛,吃药也不能缓解。

      清晨,我一个人去了迹部常去的海港边。望着那徐徐初升的太阳,我忽然间明白了迹部曾经的心情。太阳如此执著地赐予大地温暖和光明,大地根本无以回报。然而太阳仍然一相情愿地付出了几十亿年,就象一场绵延无数岁月的单相思。

      这就是爱情,至少,这也是爱情的一种吧。

      我又回到了局外人的角色,没有再去打扰他们。我知道他们会因拥有彼此而幸福。想要他们幸福,不正是我说出真相的目的吗?

      三个月后,为了给迹部送一封信,我再次见到了他们。

      看得出来,他们是幸福着的。迹部的脸上洋溢着的神情是沉浸在爱情中的人才有的。那令他本来就年轻漂亮的脸更加美不胜收。我欣慰,至少,说明这次我做了正确的选择。

      看他幸福,我忘记了自己的失落。

      见到手塚时,我用眼神对他说,你一定不要让他再受伤了。手塚明白了我的意思,也用眼神告诉我,他会尽力做到。

      尽管我们都清楚,对手塚来说,面对的难题不止一个。如果爱情意味着互相伤害,那么爱情本身值得怀疑。但是,如果爱情意味着伤害第三方,那么爱情就可能是不道德的了。

      彼此明了了爱情以后,道德的拷问,就成为必须经历的难关。

      原来爱情不止是爱情而已。爱情从来都不能独立于责任而存在。

      祖母说,人生要快乐。然而在爱情和责任的选择面前,让每个人都快乐,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那封信来自迹部的父亲。我始终无从知晓信的内容。迹部没有告诉过我。而我,也没有问过。

      一个多星期以后迹部突然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那天医生告诉我,我的情况依然没有乐观,心脏衰竭已经偶见。我的心脏,已经相当于一个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

      迹部在电话里说想马上见我。我想都没想就调转车头往他的公寓方向赶。

      我一直为他担着心。我了解他的敏感和脆弱,手塚有家室的事实早晚还是会伤到他。想到这我几乎顾不上红灯,飞速地开着车子。

      看到他开门时的样子,我愣住了。

      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那是一种毅然的坚定。

      我猜测发生了什么。却万没想到他突然问我:你说过我应该和你一起住,你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

      我也部分的猜到了事实。

      我试探地问他和手塚发生了什么。他意外的冷静,语气平静得让人心碎。他要离开手塚,让手塚回日本,回到家人身边。他不想手塚的儿子长大以后恨自己的父亲。

      这样的转变太突然了。但是当我看到迹部眼眶中饱含的泪水,我知道,他依然是过去的迹部,还是那么容易受伤,但是同时,他也再也不是过去的迹部,他主动做出了选择。不管这选择是否正确,是否值得,迹部已经明白,自己的爱可能是自私的,可能伤害到他和手塚之外的无辜的人。

      原来我所亲眼的看到的,是迹部景吾的成长。虽然这其中的痛,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一瞬间,我也下了最终的决心。

      如果太阳可以单恋大地,可以持续的奉献它的能量,那忍足侑士也没什么不可以。

      让我爱的人开心,幸福,也是一种爱情,虽然可能没有回报。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在这人生的舞台上,说不定哪天,我就必须中途退场。即便如此,我也要看他快乐。在我离开之前,我要给他最好的生活,不让他孤独寂寞。因为这样,我也会快乐。

      对于忍足侑士来说,与其把最后几年浪费掉,不如去爱什么人。随便爱什么人,不如爱自己所爱。所以我无怨无悔。

      同居两年后,我终于带迹部回到了阿姆斯特丹,买下了祖母工作过的农场。我们一同奋斗,开日餐饭店,经营农场,分享着每一份挫折的打击和成功的喜悦。

      在祖母的墓碑前,我笑着说,祖母,也许我很快就要去见你了,但是我这几年,因为一个人的存在,真的很快乐,我会让你见到我快乐的样子的。

      每个夜晚,我和迹部睡在一起,我细细地读着他脸上的每个令我迷恋的部分。他的眉毛那么漂亮,眼睛那么清澈,睫毛那么修长,鼻子那么直挺,嘴唇那么柔软。他的一切都那么美。尤其是他的泪痣,令我无数次有吻上的冲动。

      我翻过身子之前,看到他正在望着天花板发呆。他在想谁,我很清楚。

      每当这个时候,我甚至觉得,阿姆斯特丹的黑夜比斯德哥尔摩的更漫长。

      我抓紧一切时间,用尽一切办法,积极扩大农场和饭店的规模,增加经营项目。我知道,如此的超负荷工作,会缩短自己的生命。但是我无法停止。我要为迹部以后的生活留下一份坚实的基础。

      终于有一天,我正准备从农场回家吃饭的时候,就那么突然一下子倒在街头。

      离开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临了。

      我看到医生赶到,在竭尽全力的急救躺在地上的自己。我看到自己安静地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我看到迹部冲进来嚎啕大哭。

      我很想上前安慰他。他的哭声让我心碎。

      但是我触摸不到他。我知道,我已经离开他了,在我已经根本不愿意离开他的时候。

      他把我葬在了祖母身边。我知道,从某些方面,他是懂我的,这足够让我欣慰。

      农场和饭店都已经上了轨道,迹部对经营也熟悉了,我想我已经没有了牵挂。是的,我也已经和我最爱的人一起在我最爱的城市生活了四年。我没有遗憾了。

      手塚来参加了我的葬礼。他们又一次相见了。他们谈了很多话。手塚希望迹部回到他身边。

      迹部,也许你应该答应的,至少,你们仍然相爱。

      在机场,我看到迹部丢掉的纸条,那是手塚的笔迹。他告诉迹部,他已经离婚,愿意等他回来。

      我注视迹部望向手塚的飞机的身影。我知道他们仍然相爱。

      但是,八年岁月,爱情如旧,人却已经无法回到过去。迹部景吾已经成长了。我们都成长了。

      我的心终于安静下来。虽然知道他感觉不到,我还是悄悄地走过去,吻了他的唇。虽然知道他听不见,我仍然说出了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景吾,我爱你。让我们说再见吧。别忘记,人生要快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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