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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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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的一声惊叫突兀响起,尖尖细细的嗓调瞬间穿破薄薄的空气,惊飞了不远处停留屋檐上的几只鸟雀。
半梦半醒间恍惚梦见了自己突然坠入山谷,一阵大风刮来的傅风猛地睁开眼,立时额头冷汗津津,尚未回过神余光就见一抹雪色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里。
他也顾不及想哪来的大风,咬紧牙关就急忙追上前去。
“国师,国师等等奴才!国师,奴才追不上你了!国师!”
身后不休的大喊大叫很快吸引来附近的无数视线投来,国师实在无法,只得放慢脚步等身后的人赶上前。
待那人吭哧吭哧的跑到了身边,他才是回头,眉间一点朱砂艳色挑动,满是无奈与不明显的几分烦躁:“你已出了国师府,为何还要再来?”
迅敏察觉到这人果然还是对他有心的,傅风立马故作委屈道:“国师还在生那日奴才离开的气么?奴才那时也是不知情的,且宫中事务繁忙,奴才也不能撇下一干老小的死活不顾啊!”
你还会顾别人的生死?国师几乎被他逗笑了。
如果他没记错,至今为止死在这人手上的人命一半是与他们敌对的王公贵族,剩余的一半就是他身边的奴仆手下。
杀王公贵族他还要想想手段,杀奴仆手下时他就全凭性情喜怒。
他至今清楚记得七年前他刚当上国师不久,有次入宫为先帝驱邪,在后宫御庭无意看到他时,这人正好在当众处罚办错事的宫女太监。
其实那些宫女太监们并未犯什么大错,不过是给他递茶水时手抖了一下洒出几滴水染湿了他的指尖,跪在他脚边给他递上剥好的水果慢了点,他便眉眼弯弯的向旁挥了挥手,云淡风轻的丢下一句话。
“都拖下去,杖毙。”
嘶哑凄厉的尖叫声响了上空一片,在场之人无不簌簌发抖,却一声不敢吭。
他在不远处的花丛后看见这幕,几乎不敢置信那个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捧着茶盏悠哉浅抿的人会是傅风。
又或许,这个人早已不是傅风。
那个眉目温善,耐心哄慰他的少年郎已是彻底死在了那年那刻。
可少年郎死了,傅风还在。
只要傅风这个名字还在耳边回响,他就永远休想摆脱多年以来在他梦中反复出现的身影。
多年前师父给他卜卦,如今看来的确卦卦不错,而傅风就是他最大的劫数。
说不清是天意不可违,还是宿命在作怪,只觉万分疲倦的国师扭过头,不再看眼前的人,低声道:“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明知留不住的,他又何必强求呢。
“国师,奴才真的知错了,你就别生奴才的气了。”傅风哪里懂这人纷乱悲凉的心思,只以为他还是为那事不快罢了。
他讨好且亲昵的握住了国师的手腕摇了摇,故意软声软气的唤道,“奴才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国师!国师你就大人大量原谅奴才这一回吧!”
“放开我。”国师垂眼看住手腕上削瘦的手背,声音渐冷,“放开。”
“国师?”
“我说了,放开!”
语落,紧抓住国师的傅风就觉一道劲气从面前直扑而来,仿佛一道无形屏障当头撞上,立时把他往后重重弹开,根本不能躲避的傅风就被这道屏障直接打飞了出去,连连滚地几圈才勉强止住势头。
这下,傅风当即撞得头破血流,衣衫狼狈,艰难的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一时情乱心烦的国师不知会伤他至此,又想起他肩膀的伤尚未痊愈,下意识欲上前扶他,可当傅风满目错愕的抬头看向他时,他便停住了动作。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狠了狠心转过头,对不远处战战兢兢的几名弟子冷声吩咐道:“送傅公公出去,以后不得再放外人进府!”
弟子们第一次看他发这么大的火,个个吓得不轻,大气不敢出,再听他命令立马小跑上前小心扶起地上的傅风往外走。
被强行扶着走的傅风艰难的回过头,咄咄目光盯紧了身后侧开身故意不看他的国师。
越是看着那人半垂的雪白眼帘,根根羽睫压在琉璃色的眼珠上,他心里便愈发的阴沉执拗。
他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傅风是个狠心的,同时也是个有决心的,他要做到的事绝不轻易放弃,他要见谁天皇老子也得给他让路。
没过几日,国师府外就时常多了一个人影,因为不被允许进府便日日徘徊在门口,狂风打不走,暴雨逼不动,势要达成目的不可。
月色浓浓,国师从神台沐浴回来,进院正欲休息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召来守门的弟子询问府外情况。
“他还未走?”
守门弟子遗憾的摇了摇头。
国师沉默,又问:“守了几日?”
“足有六日了。”守门弟子叹气答他,“每日未时便来,夜半才走,弟子们轮回劝了他几轮,好坏说了无数次,他还是不肯走。”
国师再次沉默了,正欲说什么时院外匆匆跑来一人,指着外面对他惊声唤道:“大祭司,府外的傅公公刚才忽然昏过去了!”
傅风的旧伤未有痊愈,那日又被他不小心误伤,新伤旧患叠加未好就日日不顾风不顾雨的守着府门不走,能坚持到今日才昏倒已是他极大的能耐。
这人执拗起来,真是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国师皱着眉头快步往外。
等到傅风恍恍惚惚的醒过来时,睁眼首先瞧见的就是窗边沐浴在阳光下的人影。
雪衣黑发,眉间一点朱砂,不似凡人更胜天神。
“醒了?”窗边出神的人察觉到床上的动静便回眼投来,站得远远的,声音淡的如云飘雾,“醒了就休息会儿,晚点我会吩咐人送你回去。”
说完他转身甩袖欲走,傅风哪肯轻易放他走,虽然身体软的没有力气,却手脚并用的挣扎欲爬下床。
那人见状忙是迎身上前拦住他,压声斥道:“你伤势未好,又乱来什么!你是真不想要命了?”
“倘若国师不理奴才,那奴才拿命来何用?”傅风盯着他,一字一句冷声道,“若国师把奴才送走,奴才就是拼了命不要,手脚残废也会爬回来!”
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你到底想做什么?”最终国师妥协的闭了闭眼,吐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用尽了他残余不多的力气。
“奴才喜欢国师。”
“……”
“奴才喜欢国师。”
国师仍是没答。
傅风抓紧了他的手臂,目光盯着他,字字坚声重复道:“奴才喜欢国师!”
大有他不答这人就会一直重复下去,国师便淡淡反问:“喜欢我什么?”
“国师的一切奴才都喜欢!”
“哦?一切是什么?”国师眼帘垂影,神色如水,“是我的容貌?权位?亦或武功?再不然是我这具身子?”
“奴才只喜欢国师。”傅风字字铿锵道,“这些是国师的,奴才喜欢,不是国师的,奴才还是喜欢。”
国师心底轻轻发出了一声无人知晓的嗤笑声。
说的真好啊,他差点就信了。
当他再开口,语气依旧疏淡,不尽嘲意:“可你的喜欢对我而言有什么用呢?”
傅风愣住了。
他之前脑海里设想过无数种回答与问题,却唯独没想到还有这种问题。
若你喜欢一个人,倘若对方也正好喜欢你,这不是所有人最为惊喜激动之事吗?怎么国师是这个反应?!
一时被弄得糊涂的傅风暂时想不出回答,干脆将计就计,原封不动的把问题抛了回去:“那国师的喜欢,又对奴才有什么用?”
“我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我可以救你与危难之际。”国师毫不迟疑的答他,“你做了任何错事,即便是滔天大错,我都可以让你平安无事,甚至一句责怪你的话我都不会说。”
他平心静气的道:“那你呢?傅风,你仔细想想,从你出现那刻起,你又对我做过什么好事?你在不停的给我惹麻烦,不停的惹我发火,我实在想不到你的喜欢对我能有何好处,更不觉得你的喜欢值得我欢喜。”
说到这里,国师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话。
“而且,我很害怕你的喜欢。”
这一通话下来傅风只字难驳,最后便是目光深沉的瞪住他,又闻这句忍不住惊呼出声,双目错愕。
“为什么?”
“因为你的喜欢,”国师垂眼看着他盛满不服的鸦鸦黑瞳,缓慢勾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