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长是个铁饭碗》柠檬拌雪

3、漫漫长夜03

　　查理挣扎起身后，第一时间便检查起那盏二手提灯，确定玻璃罩子上没有裂纹，底座也不曾变形，这才把目光投向面前。

　　撞倒查理的是位壮硕的少年，灰黑的兜帽下满脸雀斑，腋下夹着一筐黑布蒙住的货品。

　　只见这位远比查理壮实的路人不急不缓地爬起了身，朝着他掀开柳条篮筐上的黑布，里面都是新鲜的蔬果。

　　稍显青涩的苹果、绿桃，以及鲜艳的红醋栗，此刻在磕碰下稍微有些挤压变形。

　　“水果都坏了......这位先生该为你不慎的行为赔付!”

　　卖水果的小贩？
　　听见对方的申诉，查理心头升起一股不相衬的怪异感。

　　对方一身兜帽衣衫都遮不住的肌肉，右臂上系着一条眼熟的红黑布带，比起水果商人，更像是下街的混混。

　　而且明明没人追他，何必在路口拐得那么匆忙，像是早就找准了自己。

　　“你主动撞上来的，差点砸坏了我的马灯。”
　　查理试图讲道理，把灯向前提了提，给对方看个清楚。

　　“小贩”暴躁地向前捞了一把，被查理把手及时缩回去躲过。

　　等查理再次望回去，对面身后不知何时又冒出一个相貌与他八分相似的男子，戴着一顶格纹鸭舌帽，朝他抱胸横起了肩膀。
　　“我在旁边看着，你撞倒了这位先生，该赔人家水果。”

　　他的眼角有一道断续的疤痕，为沉闷的嗓音中增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目光锁定在瘦弱的查理身上。

　　周围，渐渐聚起四五个路过的市民，眼中露出好事者的标准神色。

　　当看清被两个双胞胎兄弟围在中间脱不出身的“贵族”，众人流露出恍然。

　　落单的富人，还是文弱的小少爷，难怪被莱斯特兄弟盯上。

　　查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也明白过来。
　　这里是西区和东区的交界，出了名的纷乱，他为了面试换的这身穿着，惹来了勒索。

　　明显是兄弟的二人，对这场敲诈行为中“证人”的角色都没有避讳，甚至不多找一个第三者，就这么明晃晃地歪曲事实。

　　“你们找错目标了，我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盏提灯......”

　　查理原本想多解释两句，他今天原本的确算是有一笔不小的财富——那是他几乎所有的积蓄。
　　但先后给了切尔西夫人定制西装的开销和出租马车的车费，再加上手提马灯......

　　现在，浑身上下，他只能再摸出六便士——这就是他如今沦落到需要横跨几个街区，去乘坐相对廉价的有轨蒸汽车回家的原因。

　　然而对面的兄弟两个并不相信他的辩解，仗着势大，步步紧逼。
　　查理被迫打断了自己的话语，在狭小的路口后撤几步，退到了窄小的巷子里。

　　巷子并不深邃，灰砖堆砌的两堵高墙下，回头就能看见当天还没来得及撤走的垃圾堆，以及连通着两栋楼房的蒸汽管道。

　　查理退后的步伐愈发缓慢，他相信只要自己解开西服，裸露出内里打满补丁的衬衣，肯定能说明自己或许比勒索两兄弟更贫困的事实。

　　但他还有更好的办法。

　　查理将手伸进西装的内衬，对面两兄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有些贵族会随身携带袖珍的手//枪，但那只是少数——正经的枪械许可令还没到能在普通贵族里肆意流通的地步。

　　他们不会这么倒霉，刚逮到一只肥羊，其实却是披着羊皮的狼？

　　兄弟俩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那双淡色的眼眸和野外的矮雪轮一个色调——那是与凌厉、强硬永远不搭边的淡粉，透着额外一抹典雅的缬草紫。

　　无疑，他具备这只羊所有应有的气质，一看就是好欺负的类型。

　　若是这样的人都能随手掏出一把枪给他们塞上枪子，那未免也太不走运。

　　想到这里，莱斯特双胞胎里的哥哥狠了狠心，停下后撤的脚步。

　　只见面前的小“贵族”在怀里摸了摸，而后掏出一枚闪闪发亮的金属。
　　一个黄铜制的盾牌状徽章，正中央是银白的烈阳，上下两个倒置的【V】字簇拥。

　　对于他们来说，面前的符号绝不陌生——席恩警署的标志，少年掏出的是警徽！

　　“今天刚找巴顿警长办入职手续，没想到两位这么主动。”
　　查理将警徽板正地扣在西服胸前，整理好刚刚被自己蹭得稍有些凌乱的领结。

　　兄弟两人喉结肉眼可见地滚动两下，嗓子里冒出苦涩的味道。

　　**

　　周二。

　　“查理哥哥，起床了！”

　　耳边，传来少女稚嫩悦耳的声音。

　　查理于朦胧的意识中抬起眼皮，只见拉妮正坐在他的床边，尝试扯起他掖进身下的被子。

　　“几点了......”

　　前一天的面试从西城到东区一个来回，让查理感觉自己此刻的骨头像缺乏机油的齿轮般僵硬，肌肉则崩得像团成一卷的发条。

　　趁他起身，拉妮·艾薇儿终于成功扯开了一直阻挡她的麻被，“刚刚钟声响了四下，是......八点吧？”

　　查理认可地“嗯”一声，坐起身，稍微侧头，朝着妹妹背后看去。

　　那里，站着一只浑身光秃秃的玩偶，比拉妮还矮一些，正垂头背对着窗外。

　　昨晚的逝者竟然还没和她告别......

　　查理微微讶异，但没有多问。

　　洗漱过后，拉妮在盥洗室外等他一起吃早饭。
　　——从前烈阳教会的祷告室，如今是院长和孩子们的饭堂。

　　玩偶也迈着短腿，跟进来。

　　五角的胡桃木桌上，埃尔·布鲁斯特一手捏着白面包片，另一只手掌心间隔着抓紧、又放开，燃烧着细碎的火苗。

　　听见查理和拉妮的声音，埃尔手里的火苗熄灭，低头看一眼那一身布条缝制出的玩偶。

　　玩偶佝偻着腰背，回视埃尔一眼，让小家伙猛然打了个颤。

　　“他怎么还没走？”

　　“图尔特老爷有三个孩子，但他还没来得及立下遗嘱......”
　　拉妮向弟弟解释。

　　眷恋深重的灵魂总是会在玩偶身上多留一阵。

　　她的话音落下不久，“图尔特”失去了平衡，朝前倒去。

　　黑纽扣制成的“眼睛”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而后，整个玩偶自然而松软地趴在了地面上。

　　“我倒也没有嫌弃他的意思......”
　　埃尔稍微有些愧疚，认为是自己的态度让对方突然告别。

　　“只是到时间了而已。”，拉妮摇头，把玩偶抱起来放在怀里，踮脚坐上餐椅。

　　查理一如既往地帮她一把，将拉妮扶上座位。

　　埃尔把最后两片面包烘好，放进盘子，“面包烤好了，我去叫迈尔斯起来。”

　　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面包、果酱，还有一小盒奶酪。

　　莱斯特兄弟昨天的勒索行动没能从查理这里拿走哪怕一便士，反而被一枚警徽诓走了他们唯一拥有的果篮。

　　磕碰过的果子，拉妮将它们搅拌成了果酱，完好的水果则和附近的主妇们换来了奶酪。

　　“今天的面包烤得糊过头了。”
　　拉妮精致的睫毛翻卷起来，转向负责烤制的埃尔。

　　抹上香甜的果酱，更能从混合的口感中挑出粮食烘烤过度的那股微苦。

　　然而，埃尔和迈尔斯显然觉着火候正好，几口就吞咽了早餐，跑出了祷告室。

　　查理把自己那片换给妹妹——埃尔只是控制不太好火苗的威力，他这片几乎没有烘烤的痕迹。

　　早餐结束，查理穿好西服，准备按照约定，前往萨默尔先生处拿泰莎监狱的囚犯名单。

　　今天的时间充裕，他不用再花大价钱乘坐出租马车。

　　一路上，查理注意到巡逻的警员明显变得比往日密集，而且充斥着谨慎、警觉的氛围。

　　等靠近东边的街区，更是如此。

　　直到一位昨天见过的警员叫住了他，以巴顿警长的名义把他叫到了警署。

　　难道是配枪的事？这么快就批下来了？
　　查理一路沉思，旁边带路的警员也沉默不语。

　　到警署时，巴顿警长还在昨天的那张靠背椅上，正嗑去勺型烟斗里积攒的烟灰。

　　“你昨天见过萨默尔男爵？”

　　“男爵？如果您说的是面色红润，披着灰蓝色羊绒披肩的萨默尔先生，那他的确是我昨天在市政局的面试官。”

　　查理有些意外，那位身材有些滑稽的萨默尔先生竟然是位男爵。

　　他以为只是市政局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执事。

　　“他死了，就在今天早上被我们的警员发现倒在了去办公室的路上。”

　　“死了？”
　　查理嘴唇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原本该从对方手上拿到的囚犯名单。

　　那是他狱长身份的一大凭证，没有名单，监狱对他来说将会是一座没有地图的噩梦迷宫。

　　是巧合吗？

　　那份名单，是否也随着萨默尔的意外死亡而消失了？

　　大家中秋、教师节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