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春[1970]》喜河山

4、唐国兴这个人（四）

　　第四章

　　雨兰镇小学常常会有孩子是半路入学，别说九月份才来学校，很多孩子要等过了九月和十月才来学校。

　　九月份和十月份是秋收黄金期，半大的孩子也是劳动力，要在家里帮忙，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去学校读书。

　　至于晚入学能不能跟上课程，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种偏远山区，教学目标也不是要教出几个大学生。

　　能认识自己的名字，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算数就很不错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唐国兴和小春两个娃迟到了好几天入学并不起眼。

　　同学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人进教室了，但挡不住唐国兴心里高兴，走路都轻飘飘的。

　　唐国兴从来没有跟这么多同龄人关在一个房间里。

　　她从进教室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一种跃跃欲试，已经在想以后和大家一起玩该多开心啊。

　　小春紧紧跟在她身后，一直牢牢地拽着她的衣角，生怕下一刻唐国兴就走了。

　　两个人就在最后一排的空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可不行，她们俩关系好，这个事情如果传到了家长耳朵里，那大人就是再笨应该也能想出来平时她们两个人那些斗嘴是在算计他们。

　　唐国兴坐下来以后，便想要告诉小春，两个人在外人面前的关系不能太好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偷偷地关系好。

　　一坐下来，唐国兴转过头就看到小春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唐国兴觉得她好像看到了一只误入了狼群的小羊。

　　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自己没看到吗？

　　唐国兴抬起头，看了看上面的老师，又看了看同学们，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什么可怕的吧。

　　小春在害怕什么？

　　唐国兴有点不懂。

　　但她还是没说让小春和她别和她坐一排这个事情。

　　因为小春看上去是真的很害怕，被发现就被发现，大不了就挨一顿打，还能咋地？

　　就这样在学校过了两天，小春大概是意识到班上同学不欺负人，慢慢地就不害怕了，也会和其他同学一起玩了。

　　“唐国兴，小春，一起踢石子！”前桌的同学喊道。

　　“来了！”

　　唐国兴拉着小春一起跑到了操场。

　　她们的操场是踩平实了的泥巴操场，下雨天会踩出泥巴来，晴天的时候非常平整。

　　一个同学开始划线，画了一个大方框，又在里面分出了7个小框框，写上了数字1234567。

　　“我没玩过。”唐国兴大大方方地说道：“你们给我介绍一下吧。”

　　“很简单的，一会儿你要单脚把这个石头从一踢到2，再从2踢到3，谁先踢到7谁就赢了。中间如果把石头踢出去了，就要换下一个人，下一轮从数字1重新开始。”

　　“我懂了。”

　　唐国兴道：“那你们先来吧，我和小春是新来的，先学习一下。”

　　第一个女孩很快就开始踢，数字1离的最近，轻轻一踢就到了。

　　可是数字2离得远，数字1和数字2中间还隔了两个方框，那个女孩子踢的时候，大家都紧张极了。

　　唐国兴蹲了下来，说道：“中间隔了两格，太难了！”

　　下一秒就看到她把那个石头踢到了数字3，立马就有人喊——

　　“该我了！”

　　而唐国兴拉着那个女孩，忍不住说道：“我感觉你只差一点点。”

　　“对啊！”

　　唐国兴就是天生的人来疯，一起玩起来，她完全没有办法安静下来，别人踢进去的时候，她会控制不住地鼓掌，别人没踢进去的时候她会觉得特别遗憾，仿佛是自己没踢进去。

　　大家很快就被她带动了起来，越玩越兴奋，直到老师喊她们，她们才回去。

　　于是不知不觉地班上所有人玩游戏都喜欢叫唐国兴，大家也说不清，只是觉得跟她一起玩会很开心。

　　小孩子只要开心就行。

　　唐国兴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她非常喜欢学校，以前她都是和小春一起去山上放牛，只能看着这些人去学校的方向。

　　以前从来都没有打过招呼。

　　现在在路上遇到了，老远大家就叫她——

　　“唐国兴，来我家踢石子吧。”

　　唐国兴开心地摆了摆手：“不行，我要回去喂牛了，明天一起玩！”

　　奶奶偶尔也会看到她们这样，就觉得很惊讶。

　　她们家唐妹妹在学校居然很受欢迎？怎么可能？！唐妹妹那个狗脾气，她居然受欢迎？

　　奶奶观察了几天，就发现镇上所有的小孩子跟唐妹妹关系不错的。

　　不得不说，哪怕唐妹妹是自家孙女，奶奶原本的想法都是唐妹妹可能一个朋友都不会有，因为她争强好胜，还爱炫耀，这种性格在学校不挨打都算是好的了。

　　要知道，当年唐妹妹的爸爸在学校都没有朋友，对方脾气都还算好的。

　　唐国兴看到奶奶这样看着自己，还以为奶奶担心自己只知道玩儿，于是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去玩，我要先割牛草。”

　　唐国兴说着就背着背篓跑去后山割牛草，因为只有几个小时就要天黑了，这点时间放牛不够，但割牛草回来是够了。

　　唐国兴动作快，很快就割了半背篓。

　　她正要往回走，就听到了上面山坡上有人叫她。

　　“唐国兴！”

　　唐国兴抬起头，原来是班上的几个同学，带头的那个女同学也是班上的活跃分子，叫孙传芳。

　　大家还一起踢过石子。

　　唐国兴看到同班同学有些高兴，喊道：“你们也是割牛草吗？”

　　“不是，我们是来摘梨的。”

　　唐国兴朝着她们所在的山坡爬去，边走边说：“你们家居然有梨！我们家原本也有，后面被别人抢了。”

　　她上来以后就看到上面的一颗大梨树，上面挂满了黄皮梨。

　　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生在上面摘梨。

　　“你们摘得好慢，要不要我帮忙？反正我的牛草已经割完了。”唐国兴觉得他们在树上怕兮兮的样子特别搞笑。

　　“要！可是你会爬树吗？”

　　“这有什么难的，看我的！”唐国兴说着就放下了自己的背篓，双手双脚抱在树上，如同一只灵活的猴子，几下子就爬了上去。

　　她上去以后也不腿抖，有些得意地看了看这几个大孩子，说道：“我来摘。”

　　树上的那两个男孩立马就下来了。

　　这梨可真大，唐国兴咽了咽口水，拉过枝条，开始摘了起来。

　　“小兔崽子们！你们干什么呢？”山上一群人往下走，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树下的这群孩子一下子就跑光了。

　　唐国兴也意识到了不对，她总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小孩子都像小春一样单纯又可爱，万万没想到除了她，还有其他小孩子也是会骗人的，不仅是骗人，还能干出这种偷别人家梨儿还敢叫自己的同学来看这种事情。

　　唐国兴赶紧往树下跳，结果刚跳下来就被人拧住了衣领，提了起来：“偷东西的小兔崽子！你是哪家的？”

　　唐妹妹光听声音就听出来了！

　　是李大爷！那个来他们家找麻烦的李大爷！

　　对方这个时候也认出来了：“这不是唐家的孙女？”

　　周围还有几个大人也围了过来。

　　这架势！完了，要完了！

　　她以后还要当粮仓主任的！可不能被人扣一个大黑锅！

　　唐国兴小脑袋瓜子转的飞快，忽然间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个戏剧，她立马双手叉腰，抬起头吼道：“就是我怎么了！”

　　“还骄傲上了！你偷人东西你还骄傲上了！信不信我把你抓去坐牢？”他故意吓唬道。

　　唐国兴不仅不害怕，反而瞪着他，声音洪亮：“我打了你几个梨你就生气要把我抓去坐牢，你们到我们家来打我爷爷又怎么说！”

　　唐国兴这话一出，对方都顿了一下，气势虽然并没有弱，但一起过来的人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平常李大爷家就仗着有三个儿子，得意得很，还真干得出来因为唐家只有老人孩子就去欺负人家的事情。

　　现下这个场面，再一看这个丫头，只觉得这丫头小小年纪，有血性得很！做人就应该这样！都欺负到家里来了，就应该打回去！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这下子也开始帮忙说话了。

　　“算了算了，别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这才多大一孩子，不懂事。别计较了。”

　　“你把孩子放下来，要么给人拎坏了，那就麻烦大了。”

　　“几个梨而已，多大的事啊。”

　　众人围上来劝架，李大爷这下子就处于弱势了。

　　唐国兴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挣脱了对方的手，拔腿就跑。

　　跑过了田埂，跑过了学校，跑过了街道，周围都没有人了，唐国兴才停了下来。

　　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累得大口大口的喘气。

　　等缓过神来，唐国兴乐得又蹦又跳，她被自己的机智震惊到了。

　　还好她运气也好，遇到的是李大爷。

　　唐国兴心说，回家以后爷爷肯定夸她。

　　唐国兴想到这些，高高兴兴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一个小时后，李大爷来家里兴师问罪，于是唐国兴被亲爷爷追着打了半条街，周围的大人们纷纷拉架才作罢。

　　小春第二天撩开唐国兴的袖子，看到上面一道一道肿起来的血痕，忍不住抹眼泪：“你爷爷下手好重，我从家里给你拿了一个鸡蛋，你快吃。”

　　小春和唐国兴这种家里只有一个孩子的情况不一样，小春家的鸡蛋通常是轮不到小春吃的，都这样，小春还要把鸡蛋留给她。

　　唐国兴感动得也快哭了：“小春，还是你对我最好了，我们分着吃。”

　　看过了外面的那些小孩子的心眼儿，再看看小春，小春就是最可爱的人。

　　这一刻，唐国兴已经决定了，她得想个办法让爷爷奶奶和小春家都知道她们是好朋友。

　　还是小春好！

　　全校的朋友加起来都没有小春好！以后上学放学都要一起玩。

　　“你爷爷也太狠了，你又没做错什么，连我爸妈都夸你有血性，说你连李大爷家都敢报复，事后被爷爷打了也不哭不喊。”

　　其实吧，唐国兴当时是又哭又喊，在唐国兴的人生经验中，又哭又喊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来拉架，但是不影响大人夸大说辞，毕竟这么有血性的人就应该挨打都不要叫喊才合理。

　　唐国兴内疚了两秒，那个时候她是真被人骗去偷人梨了，不是为了她爷爷，可再一想，她爷爷又不知道，可她爷爷的鞭子也没轻一分一毫。

　　于是乎，唐国兴瞬间就不内疚了，扬起了小脸，道：“我当然有血性。”

　　正好那几个学生也走了过来。

　　唐国兴转过头，看着她们，说道：“我不仅有血性，我还记仇，欺负了我的人，我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凶狠，握紧了拳头，还露出了胳膊上那一道道血痕。

　　那几个同学全部被吓跑了，仿佛慢走一刻，唐国兴都会扑上去咬她们一样。

　　小春一点都不怕，反而盯着唐国兴，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过了好一会儿，小春突然意识到，怎么唐国兴说话这么像去年她们偷偷去看的那个戏剧里面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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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唐国兴不是完美主角，她才八岁，父母双亡，爷爷奶奶都很忙，她的所有东西来源于她的观察和她野兽般的求生本能。
【这一段话潜台词是可千万别骂她，我真的太爱她了】
还要解释一点：唐国兴这一次挨打是反应了一个农村的现象，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见过这种现象，在很多地方，当一个孩子犯的错是和别人家发生了矛盾，家长会因为伤了他的面子，发泄一样地专门把孩子打给别人看，等着别人来拉架才停下来，意思是我自己已经打了，是你自己不让我继续打。（解释这个是怕别人说我支持家暴，我肯定不支持，会写这个是想说很多人就是这样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