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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英醒来时,天才微微亮,昨晚把熟睡的九尾狐抱进卧室之后,他收拾了一片狼藉的房间,又继续处理起公务来,不知不觉便伏在桌上睡着了。他看向卧室内的榻榻米,九尾狐果然已不在。
      他拉开门正要去洗漱,就见守了一夜大门的重打着呵欠从长廊的另一边过来,还少见地主动跟他打起了招呼:“早啊,看来你昨晚休息得不怎么好呢!不再去睡一下吗?”
      “还行,我习惯了。”
      “我刚才好像看到九尾狐从你房间的暗门离开。”重笑眯眯地道,“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他本以为会听到英直接否认或者反驳,没想到对方却来了一句:“多管闲事。”
      重耸了耸肩,递给他一份密函,“上面似乎又给你下任务了,这次应该是最后一个?恭喜你啊,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飞黄腾达了。”
      英接过密函,对于他的阴阳怪气早就见怪不怪,“那也要我能顺利完成任务,万一失败,以后估计很难再有机会了。”
      “你要是肯变通一下,放下身段好好跟上面那些人拉近关系,离开这里对你来说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不会做这种事,也不屑去做,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才看你不顺眼啊!”重冷哼一声说,“不过我是觉得呆在这里也不错,至少这里很和平,起码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
      “你要是太闲的话,我可以多给你分派一些工作。”
      “懒得理你,我回房间补眠去了。”重伸了个懒腰,摆摆手走了。
      自那日以后,英的房间时不时便会无缘无故多了些杂物,有时候是坐垫,有时候是花瓶,有时候甚至是锅碗瓢盆和垃圾桶,直到房间里再也放不下别的物品。
      英看着那一堆又一堆对他来说并无多大用处的东西,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对来他房间做报告和打下手的苍解释:“惹到了脾气不太好的妖怪,遭到一些无聊的小报复而已,没事,由着他去吧。”
      “可你不是要走了吗?到时候这些东西你是要留着,还是一起带走?”
      “要走要留得由上面决定,现在说还有点早。”
      苍算是听懂了,中央那些高官里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英回去,任务不过是个幌子,英肯定也清楚,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队长,这次任务,是不是很危险?”
      “是。”
      “要不我……”
      “不行,你要是出了事,刀众和灯影街谁来替我看着?更何况,你对自己的队长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我明白了。”
      “我会让枫也来帮忙,顺道跟你好好学习。”英站起来,迟疑了一下问苍,“在我出发之前,要不要一起去吃拉面?”

      “九尾狐?他昨天开始就闭关修炼了哦!”鬼火坐在拉面摊前,对一同前来的两人说,“你们要吃拉面的话,可以自己做,也可以等镰鼬过来给你们做。”
      “那你呢?”苍问他。
      “九尾狐说我每次都把面弄得又黑又糊,不许我再下厨……不过我觉得我最近有进步了,你们想要尝尝我的手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苍抗拒地道:“大可不必。”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鬼火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英是在问九尾狐,摇了摇头,“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独自去修炼,有时是几天,有时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准。”
      “他一般都在哪里修炼?”
      “幻界。”
      “你们现在可以联系上吗?”
      “我们平时在灯影街是可以通过隔空传话互相联系,但如果他去了幻界,以我的力量暂时还没法到达那里,只能等他主动联系。鬼队长找他有事吗?”
      “是有点事。”
      “这样啊……那等他联系我的时候,我再跟他说你在找他吧!”
      “没事,我去森林那边看看,谢谢你。”
      “队长,拉面不吃了吗?”已经揭开了锅准备自己下面的苍叫住他。
      “你们吃吧。”
      鬼火问苍:“鬼队长找九尾狐那么急是什么事啊?”
      苍没有回答,沉吟道:“他和九尾狐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鬼火凑到他的身旁,“干嘛不理我?我跟苍的关系也很好呀!”
      “一点也不好。”
      “你要做拉面吗?我也要吃,记得给我加点豆皮!”
      “没你的份。”

      入了夜的妖界森林有一种异于平时的美丽与静谧,小小的式神敏捷地自林中穿过,停在那棵作为幻界地标一样存在的大枫树前。
      英站在树下,以自身为圆心,用刀尖在地上画了一个无比复杂的阵法。顾不上额头滑落的汗水,他坐在阵法之中,凝神闭上眼睛。乍然而起的白炽光芒迅速流窜过他的身体,一路传递到静立于一旁的式神上,而后重归寂静。
      黑暗中,“式神”动了动身体,又回头看了看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的英,确认过后,便轻轻地往上一跃,越过枫树,闪身进入了幻界。
      纸片小人的身躯又轻又薄,英很快就顺着风飘到幻界深处。幻界里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丛林、沼泽和湖泊,越往里面走温度越低,即便依附在式神上,英也能感觉得到那股入侵四肢百骸的寒意,以及被四面八方的强大力量所包围的不适,如同缺氧般的窒息感使他不得不放慢了移动的速度。
      他敛去气息,以树丛和阔叶作为掩体,许多形态各异的高等妖怪从他身边穿过,竟也没有发现这个潜入“禁地”的人类。他选了一棵最高的树,轻巧地跃上树顶,再次凝神,静听耳边滑过的所有声音,捕捉到了几下熟悉而若隐若现的铃铛声。
      他循着声响找到一处溶洞,在层层石岩后,总算得以瞧见那一抹粉白色的身影。
      九尾狐坐在湖边,把赤着的双脚泡在犹冒着寒气的湖水中,而外围的湖面已凝结成冰。在他上方飞舞着一团又一团幽蓝的火焰,那些火焰就像拥有生命,有的腾空而起,化作片片零碎的粉色花瓣落下,有的则停留在他的肩膀和尾巴之上,欢快地跳动着。
      越来越多的火焰自九尾狐的掌心中冒出,只要他动动手指,火焰就会变幻出不同的形态,腾空,闪耀,又逐一熄灭。
      九尾狐静静地观赏着,身后的九条粉色尾巴随心情优雅而缓慢地摆动。溶洞里时而明亮时而昏暗,虚无缥缈的寒气于湖面升腾,映衬着那美得出尘的脸庞,影影绰绰,如梦似幻。此时的他看起来不似妖怪,更接近于神明。
      英藏在石缝里面,也不知呆站了多久,直到身体忽然一软,他连忙抓住一旁凸起的石岩才不至于掉进水潭里。
      九尾狐头顶上的耳朵微动,脸上神色一凛,周围乖巧的幽蓝色火焰即刻化为熊熊烈火,径直冲向英藏身的石岩。
      英刚从石缝脱身,石岩便被火焰撞得四分五裂。稍稳住身形,又有好几团火焰朝他快速地袭来。他堪堪躲开接踵而至的火焰,本该灵巧的身躯因术法消耗加上长时间的不适而变得有些迟缓,在一个侧身躲避时不慎掉进了结冰的湖面。
      被水汽浸湿的纸片小人软软地瘫倒在冰面上,滚烫的烈焰张牙舞爪地朝他直扑过来,眼看下一秒就要将他给烧成灰烬。
      焰火却在距离他仅有一寸之处猛然停下,“嘭嘭嘭”地相继消散。
      白皙的双足轻踩冰面走到他身旁,九尾狐伸出两根手指将他拈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揶揄的笑意:“我们英明神武的鬼队长,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英已无法应声,九尾狐把他塞进自己的毛绒坎肩里,带着他出了溶洞。
      一路上遇到不少妖怪,大伙见了九尾狐都是诚惶诚恐的样子,毕恭毕敬地唤着“九尾狐大人”,一个个连脸都不敢抬,更不会注意到英的存在。
      走出幻界深处,英才勉强找回了呼吸,还没开口,就听到九尾狐责问道:“竟然敢一个人闯进幻界来,你是不是嫌命长?”
      “我只是……”
      由于被埋在坎肩里,九尾狐一时没听清楚他的话,“我修炼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要不是看在你之前算帮过我的份上,我早就把你烧成灰了……你说什么?”
      “抱歉,我只是想见你。”
      “为什么?”
      “我要离开这里几天,明早就出发。”
      “要走便走,我又不会给你送行。”
      “没关系,我已经见到你了。”
      英没有听到回应,只有悬在他前面的两个铃铛响得尤为激烈,是九尾狐加快了移动的速度。几个起落之间,已然可以看见那颗巨大的枫树。

      英的本体仍被阵法包围着,坐在树下的他看上去跟睡着了没两样,只是走近便会发现他的脸色在发白,呼吸也很微弱。
      九尾狐知道他需要立刻从式神回到原本的身体里去,可刚触碰到法阵的边缘,就被一股力量弹开,无法再靠近一步。
      “把我放下就可以了,这阵法只能由施术者亲自解除,外来者强行破除会遭到攻击。”被沾湿的纸片小人软趴趴地贴在九尾狐胸前,挣扎着想要爬出来。
      “闭嘴,别动。你信不信你那片薄薄的身体只要再稍微用力一下,马上就会裂开。”九尾狐冷冷地说完,取出折扇凭空一划,防护术瞬间就被破开。
      英说:“不行,你这样很容易会被伤到!”
      九尾狐置若罔闻地踏进阵法里,拉起英的手臂,把他整个人给扯了出来。阵法也在同时对入侵者发动了凌厉的攻击,九尾狐抱住英的身体一边闪躲一边召出狐火砸向地上的法阵,撞击之处爆燃声不绝于耳,直到地面被烧出一大片焦黑,攻击才停了下来。
      倒地的九尾狐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人,“你们刀众还会使用这种危险的术法?!”
      “理论上来说是禁术,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使出来,这也是我第一次用。”英爬起来,刚归位的身体仍有些疲惫乏力,后背还火辣辣地疼。
      九尾狐这才发现他刚才为自己挡掉好几波攻击,背部都被划伤了。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回不到原来的身体里怎么办?”九尾狐说着拿出镰鼬留给他备用的药丢给了英。
      “别担心,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死掉的。”
      “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九尾狐站起来,抛下他就要返回幻界去。
      “等等。”英抓住了他的手,被他一瞪又讪讪地放开,“可以给我一件你的随身物品吗?”
      “什么?”
      “这里也没什么能带走,可以的话,我在外面也想要有个惦记,速战速回。”
      “我说……”九尾狐转过身,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像是要彻底将他眼底潜藏的情感悉数掏出来看透那般,慢慢靠近他的脸,“那天晚上你不是躲过我的魅术了吗?”
      “你那晚不是喝醉了吗?”
      “你猜我到底有没有醉?”
      英无奈地一笑,“我不想猜,也不想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对你,跟你的那些幻术没有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英妥协地捧住那张故作天真的脸,吻上那双明知故问的唇。环绕周身的妖异气息带着些许蛊惑,还有危险,一如敞开怀抱对他作出盛情邀约的万丈深渊。自与这狡猾的狐狸正式交手的那天起,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便总是在一点一点地层层瓦解,步步沦陷。
      待到妖气渐散,林间被清晨的薄雾缭绕,英睁开眼,九尾狐已不在身边,而他的手中则多了一只铃铛。
      铃铛轻摇,发出清脆灵动的声响,叮叮当当,似乎可以传到很遥远的地方,让刚分开便开始滋长的想念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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