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卿洲，安否？》德芙矮子

4、04

　　马厩里，李福扫视片刻挑了一匹黑色烈马牵出来。

　　“李公公好眼力，这是家父最心爱的马，平日里性子最烈也不知今日怎么这边乖巧的很。”郑桓敬惊讶道。

　　李福仍旧是佝偻着身子，面上带着微笑：“大概是臣服于我们殿下的威严吧。”

　　郑桓敬略有所思的附和着点头。

　　“你去挑匹马，我们比一场。”陈儂怀一跃而起，稳当的落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余卿洲。

　　还没等余卿洲拒绝，何宜瑗就命人牵来匹马：“卿洲哥哥，你骑这匹，我爹爹留给我的。”

　　那匹白马十分健硕，应该是上过战场的战马。

　　何宜瑗还想说些什么，望见远处一位年长的女人眼底突然一黯，连忙说道：“我家嬷嬷来寻我了，我先走一步。”然后屁溜烟儿的跑开。

　　“那太监会驯马，”郑桓敬踱步走到余卿洲边上低声说：“我家那匹大黑你是见过的桀骜不驯的很，今天牵过来不过是为了给大家开开眼，没想到大黑竟然让人当坐骑。”

　　“你小心点，大黑可是匹千里马，纵使你马术不错也不可掉以轻心。”

　　郑桓敬瘪瘪嘴，看向大黑的眼神中更是埋怨的很，天知道当时他强行上马时，大黑一点也不留情面甚至在他摔到地上时还踢了他一脚，以示不满。

　　余卿洲扶额，他何时说要比了？

　　“殿下，小人不比。”

　　大黑等待的有点不耐烦，原地踏步着。

　　陈儂怀云淡风轻道：“你是不想给本宫当伴读么？若是这局你赢了，本宫不再纠缠。”

　　周边的公子哥一听眼睛一亮，三皇子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伴读这个身份可是个香饽饽。

　　于是乎，大家纷纷朝余卿洲加油：“余兄，一定要赢。”

　　余卿洲思虑片刻，抬眸望向陈儂怀：“一言为定。”

　　虽然父亲给拒绝，但若是皇帝铁了心让他做伴读，父亲也无法拒绝君王的要求，倒不如让陈儂怀自己死了这份心思。

　　余卿洲接过马鞭，翻身上马。

　　两人并排，陈儂怀侧头看向余卿洲，余卿洲亦侧头看向他。

　　“殿下还没说，输了当如何？”

　　陈儂怀勾起唇角：“心甘情愿当我的伴读。”

　　“没了？”余卿洲蹙起眉头，他并不是个什么大人物，伴读人选也并非最佳，原先他还以为这位殿下是来戏弄自己，若是输了找个由头好欺负欺负自己。

　　“没了。”陈儂怀收回目光，正视远方那条红绸缎：“红色绸缎为终点，谁先到算谁赢。”

　　一声令下，马背上两人同时夹紧马腹，黑白两匹马同时出发。

　　“你们说谁能赢啊？”

　　“当然是余卿洲啦，他可是年年第一，全京都何人能赢过他。”

　　众人其实心底还有句话看在李福在这没说出来：三皇子不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皇子么，如何比得过余卿洲。

　　好像印证了大家的话般，余卿洲的马远远的甩开陈儂怀一大截，陈儂怀在后面紧追猛赶，却仍旧追不上。

　　突然陈儂怀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不一会大黑停在半路。

　　余卿洲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陈儂怀趴在马背上，像是失去意识般，心一动连忙“吁！”

　　停住马儿调头回去看陈儂怀是否有恙。

　　“殿下！”余卿洲把马停在大黑旁边，查看陈儂怀。

　　可惜陈儂怀脸朝马背，根本瞧不见他的脸。

　　“殿下！”余卿洲声音拔高几分有些着急。

　　“余卿洲，”陈儂怀缓缓抬起头露出得意的笑容，还没等余卿洲反应过来一脚踹向白马的屁股：“本宫赢定了。”

　　白马一受惊疯了般往前奔去。

　　余卿洲原本就是调头回来，如今白马受惊去的方向完全和红绸缎所在的地方相反。

　　等余卿洲反应过来，恼怒的拉紧缰绳再次调头看向那边，陈儂怀已经离终点不过一两丈之远。

　　“这是怎么回事，余卿洲怎么停下来了？”

　　“我去，三皇子他耍诈啊！”

　　“天哪，居然是三皇子赢了。”

　　这边的人不知他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余卿洲停下马调头回来，结果被落在后头的陈儂怀狠狠踹了马屁股与胜利失之交臂。

　　“什么嘛，三皇子不敢堂堂正正的比试竟然下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郑桓敬心中也十分不忿，瞥了眼李福，他仍旧笑眯眯的无半点反应。

　　“三殿下真是足智多谋啊。”郑桓敬朝李福酸言酸语。

　　李福像是听不出话中话般，一脸欣慰道：“确实，殿下真棒。”

　　郑桓敬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感情这李福和陈儂怀一样不要脸？

　　以前在宫里，他和余卿洲迷路了多亏这李福公公指路，当时他还觉得李福人真好可惜跟错了主子，没想到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虽然胜负已定，但余卿洲仍旧骑着马到终点。

　　“你输了。”陈儂怀上下打量余卿洲一圈：“怎么，不服？”

　　“本宫只说先到终点为胜，却没说不能用计谋取胜。”

　　陈儂怀见他不说话又道：“做本宫的伴读就这般不愿么？”

　　“你不是说你想建功立业吗，做本宫的伴读能够学到许多你在国子学学不到的东西。”陈儂怀见他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怎么不信？”

　　“本宫问你，一郡难民千万，太守上书皇帝却久久不得回应，后来发现是刺史拦下此事，只因太守与刺史素有污龊，刺史约：吾有一请罪书，皆为汝等过错，汝自请谢罪，吾解汝之忧患。你何解？”陈儂怀问。

　　余卿洲忍住之前的不快，道：“若能救百姓千万，我自然愿意用自己一条命换这千万条命。”

　　“错！”陈儂怀呵斥住他：“你这是愚智。”

　　“你怎知你死后刺史是否有心救千万百姓于水火？你怎知他会不会趁机贪污敛财？你既有菩萨心肠只要活下来除了这千万百姓更能救千千万万百姓。”

　　“本宫再问你，你乃三军统帅，一副将深陷敌营被俘，救则损失千万兵马，不救便失这一人，你救还是不救？”

　　余卿洲垂眸，“救与不救总是有愧，”他抬眸看向陈儂怀：“若是殿下，当如何？”

　　“本宫？”陈儂怀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云淡风轻道：“本宫想救的人单枪匹马也会去救，若不想救的人，本宫才没有这么多的愧疚之心，战场难免死人。”

　　余卿洲瞧着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第一次心底生出一股气来：“殿下的题目本就是无解，何来对错。”

　　分明就是来戏弄自己的！

　　“但你的答案是最末等。”陈儂怀拉紧缰绳调头慢慢往回走，余卿洲有些不服气的跟在后面。

　　“第一题你的答案是用自己的命换百姓的命，”陈儂怀侧头看了看背立的笔直，风姿玉骨的人，如此翩翩少年却有颗圣人之心。

　　收回目光，继续道：“你是余卿洲，是你父亲母亲的孩子，你须得是你自己再是百姓的官。本宫知道你才学武学不错，你想建功立业守护百姓，这是你的优点却也是你致命的缺点。”

　　“第二题你心有愧，不论哪种选择你都将愧疚终生。”

　　“你的赤诚之心总会被宵小之徒惦记而击败，”陈儂怀转头对他说：“余卿洲，你不堪一击。”

　　余卿洲就看着陈儂怀看着自己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余卿洲，你不堪一击。

　　他应该是很气愤的，他从不在意李煌怎么在外头编排他，可是今日听见陈儂怀这般说，他心底里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他被陈儂怀全盘否定。

　　他应当是很气愤的，但是看着陈儂怀那双不带任何轻视的眸子，心中那股火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活的肆意简单，但是这世间并不是如此，从前的十四年光景里你所见白即是白，所见黑即是黑，但做官并不能只靠你的一腔热血，”陈儂怀话锋一转：“你同本宫进宫你便会知道这世间的人心有多弯绕，混迹官场的人又是如何说话行事。”

　　“你若只是想靠着你父亲的名望混吃混喝当个不可一世的贵公子，本宫绝不会来寻你。但是余卿洲，本宫来寻你了。”

　　余卿洲一愣，他居然说他来寻他了。

　　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余卿洲不答话只把眼睛看向别处。

　　“本宫在和你说话呢，听见没。”陈儂怀有些不满的看着他。

　　“嗯，听见了。”

　　“余兄！”郑桓敬大老远就冲余卿洲招手，等他俩骑马慢吞吞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生怕余卿洲受了委屈。

　　“余兄，你没事吧。”郑桓敬问。

　　“没事。”余卿洲率先下马。

　　陈儂怀见大家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异，挑了挑眉，“驾”了一声，直接骑着大黑离去。

　　见陈儂怀离去，众人纷纷又拥簇着余卿洲，他们认余卿洲这个第一，但陈儂怀一个草包皇子凭什么赢。

　　正想说些什么替余卿洲打报不平的话，但看见李福公公过来了又连忙纷纷退开。

　　余卿洲原本还想和郑桓敬说话，哪知道那家伙看陈儂怀把大黑骑走了气不打一处来，连忙招呼仆从过来准备马车准备回去向他父亲负荆请罪。

　　“余公子。”李福很有礼的问好余卿洲，然后笑眯眯的说：“公子可是不服这场比赛。”

　　余卿洲突然又想起来陈儂怀刚刚赛马时的耍诈，但却摆摆手道：“殿下计策出其不意，是我不如殿下。”

　　李福倒是很吃惊，他原本还以为余卿洲会十分不满殿下这出阴招呢。

　　李福更是满意的看待余卿洲：“余公子的骑射都很好，老奴很多年未见这么好的身手了。”

　　余卿洲谦虚的摇头。

　　“可余公子虽身手了得，但殿下确实比余公子更胜一筹。”李福瞥了眼周边的人，眼中几分冷厉，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殿下在外名声惨淡，总不能让别人瞧出端倪不是。”

　　余卿洲听出了李福口中几分耐人寻味，还在琢磨他的话又听见李福说：“老奴告诉余公子是因为不想看见殿下被误会，但的确是老奴多虑了。”

　　李福拜别余卿洲，然后随着陈儂怀离去。

　　陈儂怀早就回到马车内，见李福回来十分不耐烦：“你跟他解释什么，被误会了就误会了，这么多年本宫早就习惯了。”

　　李福笑了笑，说：“殿下分明是很在意的。”顿了顿然后又道：“余公子是君子，老奴的话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陈儂怀哼了一声，瞥到马车外那匹黑马突然想到什么：“这马本宫很喜欢，你给郑家那个老匹夫说马我要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