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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琢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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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一次坐公交车的陆小少爷跟着自己的新同桌江白榆坐了五站路,下车后,陆瓒缠着江白榆教他弄好了乘车码,两人这才在十字路口分别。
那个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橙红色的圆日掉落在街道尽头,将四周的建筑都铺上一层暖色。
陆瓒站在公交车的站牌旁,看着江白榆的背影远去,一直等看不到了,又小跑着追过去,换了个视野更远的角度。
他看着少年背着书包,斜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后来,小巷内的阴影将他和他的影子一起吞没,陆瓒看他一步步远去,在他即将彻底脱离傍晚的暖光时,陆瓒没忍住,身体快于大脑,喊了他的名字:
“江白榆!!”
远处,江白榆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距离太远,陆瓒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猜,江白榆多半又是在皱眉。
陆瓒冲他扬起一个笑,抬手挥挥:
“今天谢谢你!明天见!!”
风把他的声音带到江白榆耳边,他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两个少年相隔甚远,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江白榆先收回视线。
他把书包带往肩上背了背,转身时,略显敷衍地冲陆瓒挥了下手。
陆瓒站在原地看他远去,直到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巷尾,直到身后传来公交车刹车的气声,他才回过神,背着沉甸甸的霞光,小跑上车,冲向家的方向。
但失去江白榆后,陆瓒这趟家回得并不顺利。
他一个人坐车无聊,等车子慢慢远离市中心,上下车的人也越来越少,窗外也没那么热闹。
陆瓒在车上晃着睡着了,睡眠质量还奇高,直接一路冲到城郊终点站才被安全员摇醒。他迷迷糊糊下了车,又迷茫地求助车站工作人员,坐上回程的班次,才终于成功坐到家附近的站点。
所以,一番波折下,等陆瓒终于走到家门口,天空已经挂起月亮,满目深黑。
陆瓒有气无力地爬上大理石阶,刚推开门,他先闻见一股勾人的饭菜香,肚子也很配合地发出一声漫长的“咕噜”。
他冲到餐厅,看着那一桌菜,再看看围在桌边共进晚餐岁月静好的一家三口,最后看看狼狈如外人的自己:
“啊,我最爱的麻辣鱼,你们居然连晚餐都不等我。”
“啊?你还没回来啊?叫那么久没吱声,我还以为你这晚饭不吃了。”
许知礼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儿子,十分震惊,然后感慨这样一句,才让阿姨多添了一副碗筷。
陆瓒欲哭无泪。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一下,弹出来一个未接来电——来自中国电信。
他也不想纠结了,有气无力道:
“我坐公车睡着了,绕了一大圈路才回来,所以晚了。不是,爸,妈,姐,我个大活人在不在家你们都不知道啊,差点丢路上,连个来自家人的问候电话都接不到,可怜死孩子了。”
陆瓒日常吐槽,事实上,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
他是陆家小儿子,上面有个比他大七岁的姐姐陆琢。
当年,姐姐出生后,他爸妈完全没有生二胎的打算,至于陆瓒,纯属意外。甚至许知礼当初都不太想留他,最后还是因为陆琢一句话,这个家才多了个弟弟。
在一堆世家扎着堆拼儿子拼孙子大力栽培男性继承人的时候,陆家父母反其道而行之。姐姐陆琢从小就被当做陆家唯一继承人来对待,而比起优秀自律的姐姐,陆瓒活得就像个吉祥物,成长道路全程放养,听得最多的就是“开心就好”。
虽然培养方式不一样,但父母给两个孩子的爱不分谁多谁少,陆瓒在装满爱的罐子里泡大,确实开心。
“啧,一个大小伙子还能丢路上?别急,等你失踪满二十四小时,我第一时间去报案。”
陆琢夹了一块鱼肉,挑掉主刺放进陆瓒碗里,算是对自己可怜弟弟的一点安慰。
她留了一头长发,此时被抓夹拢在脑后,只在脸颊两侧垂了点波浪卷的碎发。她很漂亮,轮廓和眉眼跟陆瓒有个七分像,只不过陆瓒看着就憨憨跳脱,陆琢则稳重成熟得多。
这差距有多大呢,保守一点,能对标哈士奇和纯血狼。
陆瓒没理会姐姐的嘲笑,他把书包丢在一边,随便洗洗手,就在姐姐对面坐下,开始对着一桌菜暴风吸入。
他吃得实在不怎么美观,但大家都知道孩子饿了,所以也没说他。一直等他吃得差不多了,父亲陆少华才问:
“平时不都是你李叔去接你,为什么突然坐公交?”
陆瓒吃得太快,有点噎着了,喝了一大口水才答:
“哇,李叔一来,学校门口就‘啪叽’停个劳斯莱斯,也太那啥了,我好像动物园里转着圈显摆的猴。反正我不要,我坐公交车或者打车都挺好的,再不济给我整个自行车骑骑也行。”
“你?骑自行车?”
许知礼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摇摇头:
“哎呀,那你妈妈我估计得凌晨才能看到儿子回家咯。不,回来喝口水就又得走,不然还赶不上早读课。”
“……”
面对亲妈明晃晃的嘲讽,陆瓒不想说话。
“我听说你们学校最近有开学考,成绩出来了吗,怎么样?”
陆少华问。
“不怎么样,数学和理综都是竞赛题,啥也不会,主打的就是一个文盲。”
陆瓒坦坦荡荡,听得陆少华皱起了眉。
他又问:
“其他呢?”
“也就俩语言类拿得出手,语文一百一二左右?英语一百四十多吧。”
这两个学科本来就是陆瓒强项,这次题难,对于陆瓒来说又有点超纲,所以语文不太理想,但英语算是发挥正常。
“可以,你今年高二,抽空多看雅思托福,有些事情该准备就准备,你自己也上点心,不要一天光顾着玩。”
“嗯嗯,好,保证完成任务。”
父子俩聊着天,等一个话题结束,许知礼才出声问:
“一班课程进度应该挺快?说试卷都是竞赛题,那你能跟上吗?不行就换个班,轻松一点。”
听见这话,陆瓒动作一顿,而后才摆摆手,笑道:
“不用换,我就喜欢一班,您儿子我遇强则强,孩子可有上进心呢。”
“光有上进心没用啊,要每次考试都被吊打,打击得可是自信心。”
“……”
陆瓒再次被亲妈攻击得哑口无言。
“没事。”
最后,出声维护的是陆少华:
“他又不参加高考,最后一年,想做什么由他吧。”
这是他们对待陆瓒的典型“开心就好”原则。
陆瓒弯起眼睛,使劲点头,见此,许知礼也没再说什么了。
看她没再提转班的事,陆瓒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他有点心虚地低头继续扒拉饭菜,但垂眼时,余光却瞥见了对面的陆琢。
陆琢翘着腿,靠在椅背上,望向他的目光带了点若有所思。
对上她的视线,陆瓒心里一咯噔。
他姐姐人美,还优秀,洞察力也是一等一。他生怕陆琢看出点什么来,所以在晚餐的后半段,他用尽毕生所有演技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但最终也是徒劳无功。
因为在晚餐结束后,陆瓒拎着书包回房间,陆琢就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
果然,楼梯走到一半,他就被叫住了。
“陆瓒。”
陆琢叫他名字的时候会习惯性顿一下,陆瓒每次听到都会一激灵。
这是来自血脉压制的压迫感。
事实上,父母从小都是由着陆瓒性子来,在这个家里,陆琢才是对陆瓒约束最多的一个。
玉不琢不成器,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为了让阿瓒成器,作为姐姐的陆琢很多时候都扮演着严厉家长的角色,不给陆瓒跨出原则和底线的机会。
“哎,小的在。”陆瓒听见陆琢叫自己就犯怵,他凹出一个谄媚的笑:
“姐姐有何吩咐?”
“你是自己招,还是要我来揭穿?”
陆琢双手抱臂靠在楼梯扶手上,上下打量他一眼:
“妈让你转班,你扯什么上进心,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你是那爱学习的人?”
“……”陆瓒沉痛:
“你对我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刻。”
“错。”陆琢残忍地打断了他:
“就是因为对你的了解太深刻。来,让我猜猜,留住你的不是知识,是人吧?是不是谈恋爱了?哦……怪不得你装得像个人一样,哄着爸说留学前想体验一下高中的紧迫氛围,让他在捐图书馆的时候顺道把你塞进去,原来另有所图啊。”
陆瓒笑容彻底僵硬。
他有时候真的诚心觉得,自己姐姐不去当名侦探,真是屈才。
“没,没谈恋爱……”
“那也差不离,没谈恋爱,但想一起谈恋爱的人在一班吧?”
陆琢没有被陆瓒的伎俩迷惑,也没给他留一点退路。
在说出这话后,她收起了玩笑神情,表情严肃了点: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陆瓒,我先警告你。咱家对你是放养,但不代表你就真能放飞自我,你那些狐朋狗友玩咖的风气别往身上沾,也别让我听见什么风流传言,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你对自己的定位稍微清晰一点,注定没有结果的人就别去招惹,既然那个人在一班,那你就应该知道,对方是北川最优秀的孩子之一。你没有高考压力,到时候一走了之,白白浪费对方的时间和精力。
“陆瓒,如果别人的人生轨迹因为你出了偏差,如果对方沉溺与你的情爱错过最好的未来,你赔不起,谁都赔不起。”
陆琢说这些的语气十分严厉,陆瓒听到耳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在想,他们可真是亲姐弟,不带虚的。
陆琢说的这些,陆瓒很清楚,也确实在以这些警示自己,他从来没想过跟江白榆发展出朋友以外的关系,就是有这些顾虑。
只是,虽然陆琢说透了陆瓒的想法,却少猜了一个可能性。
陆瓒遇到的情况,比这还更要复杂一点,但他不打算告诉陆琢。毕竟如果让姐姐知道自己喜欢的不仅是理科状元预备役,还是个男生,那他不敢保证自己明天还能不能顺利踏进一中校门。
因此,陆瓒故作深沉地点点头,乖乖应是,打算快点带过这个话题。
但他终归是不甘心,于是上了几级楼梯,他又回头凝重地看着陆琢,装模作样道:
“姐,你对我的猜测让我很痛心。”
“?”陆琢扬眉。
“我从没想过要祸害别人,至少不会是滥情玩咖,请你记住……”
陆瓒向她敬了个礼,无比中二:
“我,是纯爱战神!”
“……?”
陆琢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神经病!